第十四章 老龙婆 瘸苍翁

　　远山的斜阳俏皮的眨着眼睛慢悠悠的拉上了夜幕。
　　宋唯在夜幕降临前坐上了回归同福酒楼的马车，看着面前的几样东西有点哭笑不得。
　　马车是郁郁楼里最大的一件遗留物品了，在院子里那些荒草之中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当时的宋唯很是头疼，龙婆言之凿凿的说派辆马车送少主回归，但这样的马车怎么能坐人啊？
　　没想到，龙婆在二楼的逼仄房间里揪出一个醉的不醒人世的小老头，用拐杖打了十八下才醒转过来。龙婆称他为苍翁，是除了那位疯癫的小姐和老迈的龙婆之外，郁郁楼之中最后的活人。但苍翁走路的姿势令宋唯很是惊讶，原来他是个瘸子。
　　这个酒鬼瘸子，干起活来却真是一位好手。几乎散架的马车在他片刻的修理之下，竟然宛如新造，就连车里的坐榻都铺上了不知哪里弄来的虎皮毛垫，宋唯坐上去，倍感舒适。苍翁又出了门在附近借了一匹彪悍的大马，马的主人很是慷慨，没有任何犹豫就把好马借了出去，口中叨叨的念道：“老龙婆，瘸苍翁，小姐伤病又癫疯，可怜呐可怜。”
　　此刻赶车的便是苍翁，手里拿着宋唯给他买的好酒，边赶车边喝酒，偶尔还会哼上一曲不知名的小调，间或嘿嘿的傻笑几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马车里的宋唯，身前摆着几样东西。都是龙婆口中郁郁楼的最后家底，是宋唯用怀里那袋铜币宝币交换来的。其实那些钱都是邱莫离给的，本就是送给郁郁楼的。
　　面前的坐榻上摆着一把短剑，一柄匕首，一本叫做《弹指录》的功法书籍，还有一本记载了幸存蝶恋花和不良卫的花名册。这些东西倒也算有些用处，尤其是短剑和匕首，寒光闪闪，森冷逼人，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但龙婆塞给他的另一些东西，却实在都是些累赘，比如那几件花花绿绿的女式衣衫，还有些胭脂水粉、侍女团扇、湖州精伞、汗巾香帕还有——咦，这是什么东西，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纸吸引了他的注意。轻轻打开铺在膝上细看，原来是一副地理图。
　　地图上方写有七个大字：朝代大陆地理图。然后是分颜色绘制的四国两岛两域地形图，分别是北元中唐西秦东宋四国，还有华岛夏岛和荒域蛮域。宋唯眼睛射出星辰一般的光芒，他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地理情况，但似乎唐国人对地形的概念很是模糊，画的极其抽象，也不够重视，只有皇宫、官府、军营和一些大的商队才会有地图，市井百姓根本没有地图的概念。而这些地图一般都是官府出面邀请很多高阶修行者分区域探查描绘，然后再合而为一编修而成的，因此价格极其昂贵，普通市井百姓根本买不起。
　　宋唯研究了半天地图，大致明白了各处的山川河流、国家分布，这才闭上眼睛想要假寐一会，毕竟在郁郁楼被那位疯癫的小姐折腾的不轻。没想到，刚一闭眼便进入了梦乡。
　　在宋唯睡着的同一时刻，腾云坊与彩云坊之间那处小小的民房里，正堂阴影里的黑衣人终于睡醒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黑衣人站了起来，宽大的黑色连帽衣衫怀中突然被人在里面拉开，露出两根撑着黑衣的长竹竿，竹竿的空隙里钻出一个小小的女孩，纵身一跳，便从黑衫下覆盖的板凳上跳了下来，小女孩回头看了看依然不倒的黑色衣衫，吐了下舌头，这才一蹦一跳的跑出了正堂，边跑边用袖子擦拭不停流出的大鼻涕。
　　鼻涕小姑娘跑出了民宅，沿着红未大街向南，至青龙路向西，在一处高宅大院前停了下来。四下瞅了瞅，见无人注意，飞快的跑到一侧的院墙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墙洞，鼻涕小姑娘趴下身子，像蛇一样匍匐扭动着钻了进去。好不容易进了院内，小姑娘刚刚站起身打算拍掉身上的尘土，却又立刻不敢动了，因为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愤怒的盯着她：“又去哪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在外疯跑，成何体统？就知道你会在这钻进来，我都等了你一个时辰了！先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到我书房来，自己去祖宗牌位前请出家法带过来。”中年人气冲冲的走了。低着头的小姑娘立刻抬起头对着那人的背影张牙舞爪的挥了几下拳头，这才像是胜利的将军一样雄赳赳的奔向了卧房。
　　在仆妇的帮助下，擦干净鼻涕，换了身衣服，然后去祖宗牌位前，对着每个排位都做了个鬼脸，这才在牌位中间拿出一个长长的木盒子走向了书房。
　　书房内，小姑娘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中年人怒目圆睁，忽然站起身把那个木盒子打开，取出一把长长的软鞭，抖了一个鞭花就要实施家法，小姑娘慌忙跪倒，嚎啕大口起来，小眼睛里满是哀求之色。中年人无奈的叹口气：“我叶大升怎么生出一个你这样的女儿啊。”
　　鞭子最终也没抽下去，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又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场景。小姑娘抽了一下鼻子，乖巧的给爹爹沏了一壶茶，老老实实的站着。
　　“小芳啊，你是女孩子，不要总是到处乱跑！还有啊，你看你那个鼻涕，都快过河了，能不能注意点形象啊？你爹我好歹也是兴城商界的一个大亨，你这样跑出去有损我们叶家的形象。”叶大升看着女儿一阵头疼，这是个女儿吗？这不就是传说中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叶小芳挑了挑眉毛，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叶大升的脸。叶大升疑惑的摸了摸脸，再把手掌放到眼前瞅了瞅，看着手指上艳红的唇脂，立刻尴尬起来，正想找点借口解释一下，忽然看到叶小芳又把目光转向了他的衣衫上。叶大升低头一看，衣服上正有一道深深地如线一样的污渍明目张胆的印在那里，叶大升忽然想起是自己爬墙偷香的杰作，就更是尴尬了。赶紧咳了一声，把叶小芳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好了，不废话了。爹爹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叶大升状若无意的用袖子擦了擦脸，说：“这两天，爹要把你送到灰州的花月楼，说到如今武功和修行俱佳之地，花月楼必占其一。如果你适合修行，那便直接进入花月楼成为内门弟子，但如若不适合修行，就做个外门弟子学些高深的武功，学成归来，也是能够保护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爹爹。”
　　叶小芳撅起了嘴，嘟囔道：“花月楼？这名字真像是杨柳街的妓院。我不去，我就想在家，哪也不去。”
　　叶大升又状若无意的擦了擦衣衫，瞪眼道：“干嘛不去？花月楼可是一等修行门派，多少人想进还进不去呢，要不是你爹我花了大价钱，你是根本没机会的。”
　　叶小芳撒娇道：“爹，再等几天行不行啊，我这几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情比修行更重要？”叶大升怒道。
　　“爹，我想把最近弄的沸沸扬扬的那些红苹果都抢过来。”叶小芳眉飞色舞的说。
　　“什么？”叶大升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严肃到让人胆寒的目光，缓慢而认真的说道：“叶小芳！你给听好了，这个东西千万沾不得！听见了吗？”。
　　叶小芳从未见过爹爹如此严肃，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小嘴一撇，哇的哭起来。
　　叶大升冷哼一声，起身边走，出门前扔下一句话：“你那个什么小叶帮我早就知道，有几个你的属下都是我安排进去的，只当是陪你玩闹一下，但那苹果是万万不可的。准备一下，明日就送你去花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