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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若知道，自己一定是被盯上了。而且盯上自己的还不止一两个人，不仅仅是李玄同和石崇信甚至夏公明那么简单，甚至可能有一个潜藏在暗处的庞大组织，从宁国一直到北海，自己一路都被盯得死死的。
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绝对不是按照约定，害了公生夷然后跑路这么简单。因为一旦那样做，绝对死得很惨！
虽说自己目前掌握到的情报和线索十分有限，但是这有限的信息里透露出整个事件背后的阴影似乎越来越大，正是因为这团阴影只露出了冰山一角，才让人心生畏惧，让人忍不住臆测它究竟隐藏起了怎样的恐怖狰狞的面孔。
不知是好奇心还是职业病作祟，胡海若决定自己查一查这件事，此刻他已有了官身，也算是有了在云中立足的护身符，下一步，自然就是要考虑多找几个同盟。
只有许安阳一个暗线自然远远不够。
对于北海的人情掌故，孟清秋还算比较熟悉，虽说此人存在两面三刀的嫌疑，妥妥的是个官迷，将来可能为了升官会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但眼下自己是宰相李玄同的门生，足可以罩得住他一个小白丁。况且此人性子直率，管理起来应该难度不大。
就这样，孟清秋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胡海若的视野。
下一个，白子游。按照许安阳的说法，干脆直接把他解决掉算了，省得碍手碍脚。但胡海若没同意，至少虎丘派在云中经营多年的势力目前处于潜水状态，敌暗我明，这么干风险太大。况且此时白子游和自己的目的一样，也希望找到虎丘的接头人，因此白子游也在胡海若的考虑之中。
还有一个人，是胡海若最想争取的——公生夷。不过想到自己一开始是来杀他的，第一次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况且公侍郎在北海居高官，又实在没有理由站在自己一边，看来这也只能是想想了。可是令他欣喜的一件事，今天在吏部衙门，公生夷竟然帮自己说话了，看来事情可能还有的缓呢。
胡海若旋即回到集贤馆收拾东西准备不日上任。
孟清秋早已听说自己已被胡海若举荐，也即将成为都察司七品掌记，刚好归胡海若这个从五品的佥事直接管辖，激动兴奋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急匆匆跑过来向胡海若道谢，又说了许多日后定当忠心为大人做事之类的话语。
正当两人叙话之时，馆丞再次出现，传话要胡海若立即去都察司上任，不得有误。
都察司这破衙门是要倒闭了吗，怎么缺人缺到这个地步？当天就去上任，哪有这个道理？佥事虽说职分不高，但也是整个都察司的副职领导，地位仅在正五品的主事之下，怎么上任还要这么被火急火燎地催着去？
胡海若百思得不得其解，带着一肚子郁闷去都察司上任去了。
都察司主事单宣三十来岁年纪，一脸的正直严肃。都察司负责监察百官，虽然职位不高，权力却大，也颇受尊重，自然而然便形成了一种严谨细致和不苟言笑。
胡海若问道：“单大人，可是有什么紧要工作要移交？”
单宣答：“没有。”
又问：“那可是有什么需要督办的公文要处理？”
再答：“没有。”
…………
“是我让他叫你来的。”
正当胡海若对这个单主事的迂腐刻板心生不满的时候，公生夷的声音传了出来。
公生夷从内堂走了出来，还是那样一副神态，飘飘然，施施然。
胡海若见状，躬身行礼道：“侍郎大人！”
公生夷向单宣微微颔首，很有礼貌地说道：“单主事，请你先下去吧，我和胡大人单独谈谈。”
眼见单宣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胡海若一屁股坐在公生夷身后的太师椅上，将右腿翘得老高，对公生夷说道：“你搞什么鬼？”
公生夷站在原地，笑了笑，道：“胡兄且息怒，此番叫你前来确实有些匆忙了些。”
胡海若右手一挥，道：“何止是匆忙，那看看你们，哪有当天听宣当天就去上任的？怎么着不得焚香斋戒，休沐几天？失礼，简直太失礼了！”
公生夷语调依旧清冷，说道：“胡兄，我此番叫你前来也是有要事商量，况且我府外皆是相府的眼线，我若回府了，恐怕就难以和你见面了。”
这倒是事情，那晚胡海若夜探公生夷的侍郎府邸的时候倒是也见到了不少，虽说凭公生夷的功夫，完全可以避开他们的视线，但终究不妥。此时他未回府，直接转道来都察司，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一项再正常不过的公务交接，丝毫不会引起怀疑。
胡海若问道：“那此地呢？在此处你就放心了？那个单主事是什么来路？”
公生夷答道：“胡兄，这你大可放心，这位单主事是我一位老师的学生，可以信得过。”
“你的老师，陆如晦？”
“并非掌门师尊。”
见他不信，公生夷又道：“你应给也听说过北海国礼部尚书何贽。”
胡海若眼神一亮，道：“何老尚书？就是那个以认死理著称的，敢和老皇帝硬杠到底的何尚书？”
公生夷点头道：“正是何老先生！何老以精通天下礼仪法度而闻名，是我北海国士人的骄傲。北海国朝堂特许何老每年赴羽山学宫讲学一月，何老就是在那里教过我。”
胡海若问道：“难怪你有恃无恐的，原来是有人罩着！你刚说和我商量要紧事？你别忘了，我可是来杀你的，杀了你我才能跑路。”
公生夷也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说道：“胡兄说笑了，你不会杀我。”
胡海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撇了撇嘴，说道：“你这小子还真挺臭美的，我不杀你干啥？难道还留着你？”
公生夷不去回答他，说道：“你心中有疑问，我心中也有疑问。”
“疑问？我有什么疑问？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胡海若满不在乎地摇动着双腿。
“夏公明、李玄同、石崇信……你的疑问很多，比如，你是怎么来的北海？好像每一步都被人设计好了一样……”公生夷缓缓说着。
“你竟然查我的底？”胡海若看着公生夷。
“也并没有刻意去查，公某是吏部侍郎，自然要对全天下的干臣能吏格外上心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你又有什么疑问非需要我不可？”胡海若问道。
公生夷神色一凛，沉声道：“我北海国先帝的死。”
好像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炸雷，胡海若来了精神，问道：“你说什么？老皇帝的死？传闻你们北海的老皇帝从年轻的时候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怎么，有什么疑问吗？”
公生夷道：“先帝自幼体弱多病确实不假，但他临终的前一年却是一直面色发青，时常流鼻血、咳血，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况且先帝深知自己体弱，平时……平时极少接近女色，因此后嗣不丰……”
“等一下！你们老皇帝不近女色这事你是咋知道的？该不会是……？”
见胡海若已经猜到，公生夷点了点头，道：“不错，为了查清此事，我向宫内宦官们打听的。”
胡海若喃喃自语道：“你倒真是执着……然后呢？”
“先帝驾崩后，给先帝看病的两名太医也都遭到了处理，一名因渎职罪直接问斩，另一名则被贬职，听说不久之后也郁郁而终。”
“此事甚是蹊跷，第一次听说给皇帝瞧病的太医会因渎职而直接问斩。”
公生夷点了点头，道：“我虽不精医术，但瞧先帝临终前的症状，像是中了毒，一种慢性毒药。”
“你怀疑是太医下了毒？”
“太医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毒杀天子。况且能进太医院入职，条件极其严苛，并非仅仅医术高超那么简单，还必须三代均在我北海为官，才能进太医院为皇族瞧病。”
“这样的话，那你们太医院里几乎都是世袭的了？从爷爷开始就给皇帝瞧病，一代代传下来的？”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三代必须均为医馆，但想到家学渊源，代代传承下来，那便很容易出现这个结果。
公生夷继续点头道：“不错，太医毒杀皇帝，那是灭九族的大罪，不光如此，整个家族还将永远被世人唾骂，世代被我北海医道所鄙夷，因此应该不会是太医毒杀先帝。”
“会不会是这太医受人胁迫？”胡海若问道。
“应该不是，若是受人胁迫，完全可以向宰辅或是其他皇族反应此事，总不会没人知道的。再者，若真是上诉无门，完全可以一死了之，这样不会牵连到家族。而且，经过这一年来的观察，那太医所在家族目前并无异样，好像也没有他人对此事产生怀疑，家族了还有他人继续做太医的。”公生夷回答。
“你的推测是什么？”
“太医或许是渎职，但最后应该已经知道了真相才被杀掉灭口。”
公生夷又道：“先帝有此症状已然一年有余，长久以来不能治愈，那不是渎职是什么？”
胡海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被废的太子怎么样？”
公生夷叹道：“先皇英明，太子贤德。”
“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这个太子……年纪有多大？”
见胡海若眼神中闪动着兴奋的神色，公生夷很是不解，还是答道：“太子今年十八岁。”
“他现在怎样？”胡海若问得更加急不可耐。
“已被太后废黜并幽禁。”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见不到他了？”
“也不是所有人，伺候的宫女宦官是可以见到的。你问这个干吗？”
公生夷不解地看向胡海若，却见到了一个比他还要发蒙的面孔。
不会吧？这么巧？北海国当今的皇帝乳名叫鹊奴，他还跟我哭鼻子，还管我叫胡兄？胡海若此时心里沸腾了。
随即他开始向公生夷求证皇帝的相貌。
是的，没错，他中奖了。
在公生夷诧异的目光中，胡海若一圈一圈地绕着前厅转圈，信息量有点大，来的有点突兀。
眼见胡海若圈子转得越来越快，束发也被他一把扯了下来，披头散发的样子好像疯了，公生夷忍不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胡兄？”
胡海若猛然停下了脚步，目光炯炯地望向公生夷，道：“你有什么突破口吗？”
“虎丘派。”公生夷下了结论。
和胡海若想到一块去了，虎丘弟子出仕北海最多，而且夏公明也说过，虎丘的立场在南越，那么老皇帝的死可能和虎丘颇有关联。而且此时宫内信息封锁，若将突破口选在宫里只怕更加为难。
“不错，虎丘派在云中的潜藏人员确实是极好的突破口，可是跟我过来的小白是虎丘派的，他一进城就开始联系同门，到今天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是有个名单就好了。”公生夷笑了笑。
名单？当然有！胡海若想起了李玄同对他说过的话，虎丘来的人，他都查过，正是他让吏部尚书徐怀玉徐大人查的。
“徐怀玉。”胡海若也笑道。
公生夷点了点头，两人同时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名单自然是有，但是怎么拿？徐怀玉虽然和气，但也不会去买他胡海若一个北海官场小菜鸟的账。公生夷出面去要？那更加不可能了，他公生夷目前在北海官场处于人人喊打状态，徐怀玉虽然是他的上司，也要考虑大家的感受。
思来想去，胡海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道：“或许夷兄你手下的小兄弟李主事可以帮上忙。”
公生夷道：“你想如何行事？”
胡海若道：“此人头脑简单，烂赌成性，或许让他帮忙并不难。”
公生夷点头道：“拭目以待。”。
胡海若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寒光，问道：“夷兄，你北海国有德有才之士不可胜数，你一定要和我说个明明白白，此事为何要与我联手？”
公生夷起身行礼，正色道：“此番不是与胡兄你联手，而是公某请求胡兄出手，因为你是此时此地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