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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赵子龙单骑救主 张益德喝退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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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襄阳守兵不过三千,张飞只引二十余骑,同至长坂桥。张飞回看,桥东一带树木,飞生一计,教从者二十余骑,却砍下树枝,拴在马尾上,只在树林内往来驰骋。飞远看,笑曰:“这二十余骑,当五百人!”
  飞自横矛立在桥上,凭西而望。
  却说赵云自四更军至,与曹军厮杀,往来在曹军阵内冲突,寻不见玄德,又失了主人老小。赵云自思曰:“家眷二十余口,至亲三口:甘、糜二主母,小主人阿斗,都分付在我身上。今日军中失散,有何面目见主人乎?不如决一死战,报答平昔知遇之恩!”
  此时只有三四十骑随从。云拍马在乱军中寻觅,子龙正走之间,见一人卧在草中,子龙近前视之,却是简雍。云急问曰:“曾见主母乎?”
  雍答曰:“我与你一处赶散,二主母弃了车仗,抱阿斗而走。我飞身上马,转过山坡,被一将背上刺了一枪,跌下马来,马被夺了去。我争斗不得。”
  云曰:“随骑有马,借一匹来。”
  又着二将扶简雍先去报主人:“我上天入地,好歹寻主母来!如不见,宁死在沙场上矣!”
  教扶雍上马,令跟随之人尽脱衣甲,好生扶侍而去。
  云引军望长阪坡而去。忽一军大叫“将军”之声,云问曰:“你是何人?”
  答曰:“我是刘使君帐下小军,护送车仗的,被数箭射倒在此。”
  赵云便问夫人消息,军答曰:“却才见夫人披头跣足,相随一伙百姓,投南而走。”
  云见说,也不顾军,望南赶来。只见一伙百姓,男女数百人,相结而去。赵云大叫曰:“中间有甘夫人否?”
  夫人在后面见赵云,放声大哭。云滚鞍下马,扎枪而泣曰:“使主母失散,云之罪也!”
  又问:“糜夫人、小主人安在?”
  甘夫人曰:“我与糜夫人被逐,弃车仗杂于百姓内步行,又撞见一枝军马冲散,糜氏并阿斗不知何处。我独逃生至此。”
  言未毕,百姓发喊,又撞一枝军来。赵云绰枪上马看时,面前马上绑着一人,乃是糜竺也。背后一将,手提宝刀,又有千余军跟着,乃是曹仁部下健将淳于导,拿住糜竺,正要送去献功。被赵云大喝一声,淳于导便舞刀来迎,只一合,刺导于马下,向前救了糜竺,夺下马二匹。赵云请甘夫人上马,前面杀开大路,直送到长阪坡。张飞横矛立马于桥上,大叫:“子龙!你如何反我哥哥?”
  赵云曰:“我跟寻不见主母,因此落后,安敢反耶?”
  张飞曰:“不是简雍先来报我,见你时,那得干休也!”
  赵云曰:“主公安在?”
  飞曰:“在襄阳城中。”
  云曰:“糜子仲保夫人先行,赵云仍去寻糜夫人并小主人也。”
  言罢,引数骑再回旧路。
  却说赵云寻小主人,正走之间,见一将手提铁枪,背着一口剑,引十数骑跃马而来。赵云便不答话,直取那将。交马处,一枪刺着,倒于马下,从者奔走。那员将乃是曹操随身背剑心腹之人夏侯恩。原来曹操有剑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剑自佩之,青釭剑教夏侯恩佩之。倚天剑镇威,青釭剑杀人。
  夏侯恩以为无敌之处,乃撇了曹操只顾引人抢夺掳掠。正撞子龙,一枪刺于马下,就夺那口剑,视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宝剑也。云听后军已到,看时,马步官军漫山遍野,尽皆围定百姓掳掠,杀害老小。赵云挺枪拍马,直杀透重围,回头观之,将士渐渐落消。又杀一阵,只剩得孤身。赵云无半点退心,只顾往来寻觅,但逢百姓,便问糜夫人消息。忽一人指曰:“夫人抱着孩儿,左腿上着枪了,走不动,只在面前墙缺内坐的。”
  赵云慌来追寻,只见一个人家,被火烧坏矮墙,糜夫人抱着三岁幼子,坐地上而哭。赵云慌忙下马,入见糜夫人。夫人曰:“妾身得见将军,此子有命矣。望将军可怜他父亲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肉。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妾死无恨矣!”
  赵云曰:“夫人受难,是云之罪也。不必多言,请夫人上马。云自步行,遇敌军必当死战。”
  糜夫人曰:“不然。将军若不乘此马,此子亦失矣。妾已重伤,死何惜哉!望将军速抱此子去,勿以妾为累也。”
  云曰:“喊声又近,兵又来到,速请夫人上马。”
  糜氏将阿斗递与赵云,曰:“此子性命在将军身上,妾身委实不去也。休得两误!”
  赵云三回五次请夫人上马,夫人不肯上马。四边喊声又起,云大喝曰:“如此不听吾言,后军来也!”
  糜氏听得,弃阿斗于地上,投枯井而死。赵云恐曹军盗尸,推土墙而掩之。
  赵云推土墙而掩之,解开勒甲条,放下掩心镜,将阿斗抱护在怀,而嘱曰:“我呼汝名,可应。”
  言罢,绰枪上马。早有一将,引一队步军围住土墙。云乃拍马挺抢,杀出墙外。拦路者乃曹洪手下副将晏明也,持三尖两刃刀来迎。交马不及两合,一枪刺晏明落马身死,杀散步军,冲开一条路。正走之间,前面又一枝军拦路,为首一员大将,旗号明白,乃河间张郃。赵云更不答话,来战张郃。约战十余合,张郃料道不能胜,夺路而走。赵云背后赶来,不料连马和人颠下土坑。忽然红光紫雾从土坑中滚起,那匹马一踊而起。
  人马踊出土坑,围裹曹军大惊而退。赵云又走,背后二将大叫:“赵云休走!”
  前面又有二将,使两般军器来到。后面是马延、张铠,前面焦触、张南,皆是袁绍手下将。赵云左右挥剑,力斩四将,杀透重围。马步军前后齐搠赵云。赵云拔青釭剑乱砍步军,手起,衣甲平过,血如涌泉,染满袍甲,所到之处,犹如砍瓜截瓠,不损半毫。真宝剑也!
  却说曹操在景山顶上,望见一大将军横在征尘中,杀气到处,乱砍军将;所到之处,威不可当。操急问左右是谁。曹洪听得,飞身上马,下山大叫曰:“军中战将,愿留名姓!”
  赵云应声曰:“吾乃常山赵子龙也!”
  曹洪回报曹操,操曰:“世之虎将也!奈何关、张、赵如此猛将,皆失于刘备?可速传令,使数骑飞报各处,如子龙到处,不要放冷箭,要捉活的。”
  因此子龙得脱此难,乃是主人洪福之致也。
  却说赵云身抱后主在怀中,直透重围,砍倒大旗两面,夺槊三条,前后枪刺剑砍,杀死曹营名将五十余员。
  当时赵云杀透重围,已离大阵,身上热血污满征袍。正行之间,山坡下两路军出,截断去路。旗号分明,乃是夏侯惇手下大将,弟兄二人:一个钟缙,一个钟绅。缙使大斧,绅使画戟,大喝赵云:“快下马受缚!”
  背后张辽、许褚赶来,四下喊声大起。正是才离龙潭,又值虎窟。
  钟缙乃河内人也,自幼学儒,后来弃文就武,与夏侯惇做副将。当日拦住子龙,子龙见追兵又至,大喝一声,径取钟缙。缙挥大斧来迎。两马相交,战不三合,一枪刺钟缙于马下,冲路便走。背后钟绅要报兄仇,持方天戟赶来。马尾相衔,那枝方天戟只在子龙后心弄影。子龙大怒,拨转马,却好两胸相拍,被子龙左手持枪,隔过画戟,右手掣出青釭剑,带盔连脑,削去一半,绅落马而死。余者尽皆奔回。
  赵云得脱,望长阪坡而来。后面文聘又引军赶来。子龙已到桥边,人困马乏,见张飞枪立马于桥上,子龙大叫曰:“益德援我!”
  张飞应曰:“汝可速行,吾自当之。”
  那子龙独行二十余里,进了襄阳。玄德等于殿上,见子龙血染浑身,玄德泣而问曰:“子龙怀抱何物?”
  子龙喘息未定而言曰:“赵云之罪,万死犹轻!”
  跪在地下,泣曰:“糜夫人身带重伤,不肯上马,投井而死,遂推土墙而掩之。所抱公子,身突重围,凡遇敌军,与他战十数番,夺得青釭剑,砍死无数名将军兵。皆托主公之洪福,幸而得脱。适来公子尚在怀中,此一日袍内无动静,多是不能保也。”
  遂解视之。阿斗方才睡着未醒。子龙双手递与玄德:“幸得公子无事!”
  玄德接过,掷之于地,指阿斗而言曰:“为汝这孺子,几乎损吾一员大将!”
  子龙泣拜谢之曰:“云虽肝胆涂地,不能报也!”众将救起公子,皆哭。
  却说文聘引一枝军到长阪桥,撞见张飞,飞取盔挂于马鞍前,横枪立马于桥上,倒竖虎须,睁圆环眼。又见桥东树木背后尘头大起,又见树影里有精兵来往,文聘勒住马,不敢近前。俄尔魏将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渊、乐进、张辽、张郃、许褚等都至,见飞瞋目横枪独立在桥上,又恐是诸葛亮之计,皆不敢近前,扎住阵脚,一字儿摆在桥西,使人飞报曹操。操闻知,火急上马,从阵后来。
  却说张飞睁圆环眼,隐隐见后军青罗伞盖招飘之势,白旄黄钺,戈戟旌幢来到,料得是曹操其心生疑,亲自来看。张飞厉声大叫曰:“吾乃燕人张益德在此!谁敢与吾决一死战?”声如巨雷。曹军闻之,尽皆战栗。
  曹操急令去其伞盖,回顾左右曰:“吾曾闻云长旧日所言,益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张飞见他去其伞盖,睁目又叫曰:“吾乃燕人张益德!谁敢与吾决一死战?”
  曹操闻之,乃有退去之心。飞见操后军阵脚挪动,飞挺枪大叫曰:“战又不战,退又不退!”
  说声未绝,曹橾身边夏侯霸惊得肝胆碎裂,倒撞于马下。操便回马,诸军众将一齐望西奔走。正是:黄口孺子,怎闻霹雳之声;病体樵夫,难听虎豹之吼。弃枪掷地者不计其数。人如潮退,马似山崩,自相踏践者太半逃命而走。
  却说曹操闻飞之名,骤马望西而走,冠簪尽落,披发逃生,听得背后人马赶来,惊得魂不附体。张辽、许禇赶上,扯住马前环辔。曹操怆惶失语。张辽曰:“量张飞一人,何足惧哉!丞相回军,急整人马,刘备可擒矣!”
  曹操方才神色稍回,与张辽、许禇再来招集人马。
  却说张飞见曹操军一拥而退,不敢追赶,速掣回曳尘人马,去其枝柯,来到桥边下马,拆断桥梁,后上马来见玄德。玄德问其故,飞言断桥一事。孔明曰:“益德勇则勇矣,但可惜失于计较。”
  飞问其故,士元解曰:“曹操深通兵法,汝不合拆桥断梁,操追必至矣。”
  张飞曰:“被吾一喝,后军退数里而去,何敢再追?”
  孔明接曰:“若不断桥,彼将恐有埋伏,持疑而不敢进追;今若拆之,彼必料襄阳我无军,怯而断桥矣。彼有百万之众,虽涉江、汉,可填而过,何惧一桥而不能过耶?大军必来矣。“
  却说曹操收住军马,使张辽、许禇来探长阪桥消息,回报曰:“路已拆桥梁。”
  操曰:“吾失计较矣!他既拆桥梁,乃心怯也。可差一万军速搭三座桥,只今要过。”
  李典进言曰:“只恐是刘张飞诈谋,不可轻进。”
  操曰:“张飞一勇夫,岂有谋也。火速进兵!”
  操率大军,杀奔襄阳,忽尔从东边杀来大军。一队军马飞奔出来,大叫曰:“吾在此等候多时!”
  当头一员大将,手执青龙刀,坐下赤兔马,原来是关云长去江夏借来的兵马一万,探知当阳、长阪大战,特地从此路截出。曹操一见,知是云长,齐勒住马便回,叫道:“又中刘备之计也!”
  曹军大退。云长追赶十数里,复回襄阳会合刘备。云长问玄德曰:“兄家眷安在?”
  玄德遂诉当阳之事,离乱困苦。云长叹曰:“曩日猎于许田时,若从吾意,可无今日之患。”
  玄德曰:“比时亦为国家惜耳。若天道辅正,安知此不为福也。”
  当日,玄德正诉之间,于城上忽望东南江上舟船如蚁,顺风扬帆而来,大鸣战鼓。玄德失色,与云长在仓中视之,见一人白袍银甲,立在船头上,相近叫曰:“叔父别来无恙?小侄得罪!”
  玄德视之,乃刘琦也。走过船来,相抱而哭。琦曰:“听得叔父因被曹操所困,小侄特来接应。”
  合兵一处,放舟而行。在船中正诉情由之间,江西南上,船一字儿摆开。刘琦大惊曰:“江夏之兵,小侄尽起于此矣。今有战船拦路,不是江东之兵,即是曹操军也,如之奈何?”
  玄德视之,见一人道服昂然,坐在船头上,乃是元直也,后立魏延。玄德慌请过船,问其所来。元直曰:“自离主公,先着云长于汉津登陆地而接。某料曹操必围襄阳。特请公子率军来援救,某往夏口,尽起兵前来个共击曹军。”
  玄德大喜,合为一处,商议破曹操之策。孔明曰:“夏口城险,紧要之处,请主公与士元、子龙于夏口屯住。公子与元直、云长回江夏,整顿船只,收拾军器,我与益德、文长保守襄阳,三处成犄角之势之势,可以抵当。曹军百万之众,难有作为矣。”
  士元曰:“孔明之言虽善,然退曹军须有别谋。”
  玄德曰:“计将安出?”
  士元曰:“曹操之众,远来疲惫;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正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故兵法忌之。此刻马超、韩遂正在关西,昔日主公与马超之父腾,共领衣带诏,誓言诛曹。今马腾被曹操以卫尉之爵,软禁邺城。主公修书一封于马腾,请马腾令马超出潼关,共攻曹贼。马家乃汉家股肱,伏波将军马援之后。马超必兴兵而出。破曹军必矣。曹军破,必北还,成败之机,在于今日。”
  孔明又曰:“还须万全之计!马超左右无谋主,必败于曹操,如此吾等则害之也。我荐一人往辅马超,则马超必败曹操。”
  士元曰:“果系何人?”
  孔明曰:“乃是关中名士法正,法孝直,扶风郿人也,贤士法真之子,与马超同乡,与那马超又是同岁。智谋超群,昔年曾有一面之缘。现在益州刘璋处为从事,不得重用。”
  士元曰:“甚善,孔明谨慎,吾不及也。”。
  玄德大喜,乃修书一封。孔明亦修书,命徐庶去江夏前,从江陵道入蜀,投往法正处,暂不表。
  不知马超兴兵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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