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苗

　　第二天早晨，雨过微晴。他们于早上9点出发，驾车驶上高速公路。这趟旅途，他们将往洛杉矶南部行驶，从荒漠穿越到南部沿海一块绿色地域，那里不再只是红土荒漠和约书亚树在烈日下黄绿色的光辉。
　　仔细一想，恩德尔觉得他像是在逃避，不仅是逃避烈日，寻找绿地，就像当年以色列人一样，更是在逃避所有的潜在危险，和所有他将危及到的无辜的人。
　　一觉醒来，他更加了解现在的状况。他已经发觉到自己在调查局里以及在这个案子中所处于的信任危机，而不仅仅是史密斯主管口头上说得那么含蓄。在他看来，这件案子莫名地棘手和苦恼。还有谁可以求救吗？没有人能帮助他。
　　车内播放的重金属音乐仿佛要把车振散架一般，这是恩德尔喜欢的音乐，然而他却无法好好去享受它。音乐的旋律根本就没有进到他的脑子里。
　　昨日与乔休尔的不快，也缠上心头，更是刺激到了他的自尊。管他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不愿意告诉我实情，那就由他去吧！他厌倦了这些。
　　可他不像乔休尔一样，藏得住秘密。他无法克制住自己对所有行驶在自己前方的轿车按喇叭，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车速逼近140千米每小时，更不会注意到自己不经意间就显示出自己的急躁与不安。
　　“恩德尔，你在干嘛？这可不是开玩笑！”乔休尔大声地提醒他。
　　“闭嘴！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你没有。你把我们置于危险的边缘。这就是你所谓的安全？”
　　“我受够这些东西！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乔休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闭嘴。”
　　“怎么？你不满意？为什么你干脆不叫公司开车送你去那里。这样会更安全！”恩德尔朝乔休尔大吼。前面的轿车仿佛也被突然的吼叫恐吓住了一般，紧急地亮起了红灯。
　　乔休尔来不及喊叫，他紧紧地住车舷窗把手。恩德尔急忙向右打方向盘，脚慌忙地踹上急刹。一道黑色的刹车痕迹涂在灰色高速公路上，直至紧急车道。尖锐的摩擦声惊起路旁几棵棕榈树上栖息的幼鸟。
　　恩德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仿佛快碰到车顶，然后慢慢地呼出，方向盘上的指尖能感受到鼻孔流出的微弱气流，夹杂着些许惊恐。
　　“我不想和你争吵。很抱歉。你有太多压力了。”
　　“你以为你比谁都懂得多？我们就看看，到底谁才是最白痴的那一个。”
　　乔休尔当然知道谁是白痴的那一个，他坚信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冷战”上胜过自己的兄长。恩德尔高傲而又倔强的性格早就深深地折服过他。
　　经历了刚刚的“飞来横祸”，恩德尔逐渐冷静下来，渐渐地克制了自己，将车速保持在了100公里，平稳地前进。
　　乔休尔还是像往常一样将脑袋向右倾倒。由于长时间坐在位置上，海军蓝的衬衫弄出了褶皱。他用手托着自己的头，靠在车窗上。他的胸前还戴着十字架项链，一晃一晃地——乔休尔希望他这样的姿态能减少点噪音。
　　恩德尔利索地关上了音乐。他猜乔休尔一定觉得自己难得有一次为他考虑而心中万分感激。而实际上，他的行为只会让人感觉硝烟弥漫。
　　但恼人的事总是接踵而来，他们遇上了堵车。在随后的30分钟内，汽车队伍完全没有任何动静。他猜测前方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他不耐烦地用力拍打着方向盘，发出几声刺耳的喇叭声，就像宣战一样。前方有人从驾驶座伸出手来，比划着侮辱性的手势，鄙视着他。
　　他忍不住咒骂一句，好似迷雾中得一闪而过的信号灯。
　　但很快，车内的沉默又笼罩下来。他知道自己弄得一塌糊涂，可是清理战场的时间还未到。这是这么久以来，恩德尔变得如此冷漠，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无时无刻都充满了挑衅的意思。
　　”上帝啊！给我一个机会远离乔休尔！
　　这时，恩德尔发现右前方一辆大卡车。车厢后面的几个英文图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恩德尔的眼睛突然亮了。
　　这一次恩德尔主动开口说：“你在车上呆着。”其实他巴不得直接就下车。他努力地克服自己浮躁的心情。
　　“你去哪？”乔休尔询问。他贴着车窗向右侧看去，发现那辆车厢上清楚的写着“沃达斯山庄”。
　　“有些事要干。别问太多，管好你自己采访吧，长官。”恩德尔毫不犹豫地解开了安全带。那一刻，恩德尔仿佛一颗弹珠被弹射出去。
　　恩德尔朝那卡车走去，脑子里盘点了可能出现的剧本。
　　卡车的车窗是打开的。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有两个男人在驾驶室。一个无奈地趴在方向盘上，另一个正仰面睡觉。
　　“嘿，伙计们！”恩德尔走近窗户说。
　　男人转过头来，带着些许意外，说道：“兄弟，有什么事吗？你最好回到车上，现在车子随时会开动，朋友。”他是真心想那么说，但看起来却不那么友好。
　　一个口是心非的滑稽小丑，恩德尔心里嘲笑着。“噢，我知道，30分钟后会动的。我有些问题想询问一下，很快的。司机先生，天气可好？”滚他的鬼天气，调查员无聊的套话。
　　“的确很好。好吧，先生，你想知道什么？”那人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是去沃达斯山庄吗？正好我也要去那里。不过这条路堵得一塌糊涂，我想知道前方有近路吗？”恩德尔望着他，皱着眉，表现出一副天真无辜而又焦急的样子。他希望这样能从眼前的胖子嘴里慢慢套出什么消息。
　　“抱歉，这已经是最近的。所以，就是这下场。真是够倒霉的。”司机的话带些抱怨。
　　“你们这是……”恩德尔指着货车车厢，示意了一下：“也挺辛苦吧！我的意思是说我也是第一次去拜访，我想了解一些……比如这边的食物供应商”
　　恩德尔天真的眼神和那些心不挂事的富家子弟有几分神似。
　　司机为了企业的声誉，还是保持着几分理性，将鄙夷与嫌弃抛在脑后。“没问题，不过都是完全的高级货。凯文。”他从窗户伸出粗壮有力的手示好。
　　司机凯文紧接着简单地介绍了他的繁杂工作，为什么运货和从哪里运来的。期间，他还抱怨着现代人工作的巨大压力。恩德尔都一一听他述说着。“恕我直言，上次我们送货到沃达斯山庄，因为像今天一样堵车，晚了几个小时，辛迪先生简直像发疯了似的。所以我们背地里称他‘疯狗’。”
　　恩德尔勉为其难地笑了。“辛迪先生？”他反问一句。
　　“瞧，你不认识吗？他可是山庄新的接班人约翰先生的儿子，和绅士的品质比起来，那可差远了，绝对十万八千里，徒有一张外表罢了。”
　　“你们农场没有挨着山庄？”
　　“嘿，先生，我们农场的历史比你年龄还大哩。加工厂也在我们那附近，我们可是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搬运工，恕我这么称呼，至少我们供应网点很多，不知先生您有没有意向？如果你以后有空去参观，你可以看到很多动物，特别是羊，那特多，而且非常美味，全是放养的，最新鲜的牧草养出来的。”
　　“是吗？我可不觉得。”一辆豪华的兰博基尼爱马仕开上来，一名男子坐在驾驶位上，眼戴墨镜，一只手驾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扶着车门，灰色大衣的高领将他脖子周围围住，即使是一个人，气势逼人。“我前段时间还跟约翰说有必要换一家供应商呢。”
　　“怎么是你！”凯文司机一下子警惕过来。
　　恩德尔问了一句：“他是谁？”
　　“我叫辛迪，辛迪·斯坦丁，先生。”他又接着说：“先生，今天请原谅我，”那位男子嘲讽道，“我不得不站出来打断你们的对话来维护真理，他们的羊肉是我吃过最难吃的，羊骚味非常重，我们的法国厨子用了所有高级调料，怎料也奈何不了这野种。”他把形容词咬得不透风。
　　“如果不是我们山庄现在没有牧养的羊，我们是绝对不会买进这种垃圾食品。”他说话时的一举一动都无比嚣张，口中咬着的雪茄翘得高高的。恩德尔觉得他就像一个滑稽的大力水手。
　　“我想应该是你的舌头小时被羊蹄踩过，才会吃羊肉满嘴腥味吧？没错，我想是对的，怪不得你们沃达斯山庄不养羊。你说对吧？花花公子？”
　　“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可没你那么倒霉碰到这种事。”辛迪先生面对满是火药味的司机凯文，并没有丝毫畏惧，“我们可是出于综合考虑，才给了你们这个机会。倒是你们公司最近一直有传闻说给羊喂了些过期的饲料。这种事要是公开披露出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你们。”
　　“辛迪，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想挨揍吗？”司机在货车内挥舞的拳头。
　　“先生，你可别误会。我不会故意去诬陷一个好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损害他人利益的骗子。但我听说上次你们那大罢工弄得挺厉害的。我想知道眼前这位富人要是知道这消息会是什么感受！”辛迪先生翘起二郎腿，恩德尔一眼就认出了脚上的真皮皮鞋。真他妈可恶的富人！他记得去年乔休尔在他生日的时候送过他一双那种鞋，那也只有乔休尔那种工作才有能力消费得起，他都没舍得穿过几次。
　　“你是在说我是骗子吗？”司机无法冷静下来，恩德尔不得不一次次地阻止他，“别拦我，我要撕烂他那张可恶的嘴。”
　　“不，我可没有说。”男子一副潇洒样，“你说对吧？先生。”
　　“不过先生，路上下车可是很危险的。我可不希望您无法参加今晚的拍卖会。”
　　“你误会了，我是联邦调查员。不是今晚的邀客。”恩德尔勉强地微笑。
　　“哦是吗？”他摘下太阳眼镜，用蔚蓝镌纹的方巾稍微擦拭后插入胸带。迟疑了些许，“敬爱的探员，没想到能在这种时候见到您。好样的，先生，我喜欢调查员，他们工作一直很殷勤。是为了华尔丁先生的案子吧？不过我可奉劝您可别劳累过度了，那案子可不是一般的案子。”辛迪先生嘴角扬起微微的笑容。
　　“我也喜欢不一般的案件。太平常的话生活就失去了趣味。”恩德尔拿出自己的气势。“不过辛迪先生倒是很自信的样子，莫非你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是吗？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自信，秘密什么嘛我可没有，不过线索确实有，不过我想您更惬意在山庄谈这些事，做做笔录之类的。不过我想我的时间应该还排得挺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时间了。”辛迪先生突然表现出认真的样子。“但那两位曾经到场人员可就不一样了。”
　　“嘿！长官，你别听他瞎说。”凯文司机眼神中仿佛燃起了火。
　　“等着吧，警官，他们的小道消息我清楚得不得了。”辛迪笑着，带着一丝丝奸诈。“我听有传闻说他们配送途中在食物里加药物得逞后对客户家实施盗窃。”
　　“敢问你为何吃了没有事？”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否则你们还会在这吗？”
　　就在那一刻，恩德尔捕捉到辛迪先生刚刚轻微的咬牙动作。
　　这案子真是混乱！
　　“我可是第一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呢！调查员先生，我说的可是实话。”
　　“停下来吧，先生们，我可没有兴趣在马路上听你们相互指责。”恩德尔对他们的争吵感到厌烦。“好了，我也该回去了。辛迪先生，到时在山庄，我会洗耳恭听。”恩德尔最后还是勉强地露出疲惫的微笑。
　　“随时恭候。”
　　辛迪先生根本没兴趣搭理那个司机，只是堵车太无聊，顺便聊几句发泄一下。调查员？我想想，我记得刚刚天气预报已经说了，暴风雨即将到来！这时候能来的风暴可不一般。。
　　恩德尔默默地回到了车上。乔休尔没有说话。
　　谢谢！恩德尔阴着脸默念着。一切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