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封城

　　腊月二十九早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摧醒。当我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就看到胡珊珊面若寒霜地看着我。
　　“我发微信你没看到吗？”
　　胡珊珊凌晨2点钟的时候给我传了一张截图。那是武市发布的一份通告，我简单看了两眼，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封城？”我瞠目结舌，但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武市是国家重要的交通枢纽站，怎么可能说封就封？
　　想着我就安慰胡珊珊说：“一定是假的，正春运呢！”
　　“你傻了吧！官网怎么可能有假？”胡珊珊明显着急起来，湿着眼睛艴然怨道：“都怪你，昨天就应该离开的。”
　　“那谁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呀！”我也一时没了主意，并且还不是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诶呀放心好啦！我们买了车票就一定有车，不耽误回家的。”
　　胡珊珊也没了脾气，哀叹一声霁颜而释：“也只能先去火车站看看了，希望这还只是一份空头文件。”
　　面对困苦与绝境，人可能会本能的想去逃避，也可能会带着侥幸去做最后的抵抗，但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上午十点，武市所有的地铁和公交停止运作，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码头也在同一时间限制或者关闭。我们被滞留在了武市，或者说，被困在了武市。
　　直到这一天人们才大彻大悟，一场战争已经打响，我们无一幸免，要么背上武器去抗争，要么敞开胸膛等待灾祸。没有人愿意束手就擒，也没有人不畏生死，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我们的抗击的武器就是做好防护保护自己，尽可能的隔绝与外人接触，以此杜绝病毒的蔓延和扩张。
　　也是在这一天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到疫情的可怕。听说刚开始只是一个人，后来与患者有过接触的人无一幸免，包括治疗他的医生。
　　疾病还在传播，感染的人数翻倍增加。我们不知道具体的传播途径，也许你只是在马路上与人擦肩而过，病毒就可能通过你的呼吸传播给你。也许你无意间触摸的物体，病毒通过你的汗孔感染你。也许你只是吃了一个苹果、喝了一杯奶茶，病毒就已经悄悄潜伏在了你的身体里。在病毒发病之前你毫无察觉，但你本身就已经具备传播病毒的能力了，你会再把病毒传播给更多的人。
　　“吕夏，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不能留在这里。”看着被执勤民警一层层封闭的车站，胡珊珊双手按在行李箱上侘傺底语。
　　“我也不能留在这里。”我一脸无辜与苦涩，却又无比坚决的说。“我还有一双鞋在快递站，得去拿。”
　　像我们这样被迫滞留的游客有很多，广场上站满了拿着行李箱面捂口罩的人。有的在哭，有的在吵，有的打了起来。天空阴霾，每个人的脸上都沉着不散的雾色。
　　“吕夏哥哥”
　　忽然有人叫我，我和胡珊珊看过去，就见到王玉清和赵子午的满目幽怨。王玉清好像刚哭过，脸上还留着泪痕，赵子午搂着她在打电话，语气却又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你们也走不掉了是吗？”王玉清一筹莫展的问。
　　我耸耸肩，这时胡珊珊也开始打电话，想问问有没有路过武汉的私家车。
　　“官方的意思是，建议我们先找酒店住下来，确保病毒不进一步扩散。”我对王玉清说，指了指封闭的火车站：“你看，封城了都！”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我妈会掐死我的。”王玉清说着眼泪又泊泊的滚了下来，“今天再不回去，我就死定了。”
　　现在的我也没心情去怜香惜玉，心里像长了荒草一样，杌陧难宁。
　　赵子午挂掉电话给王玉清拭眼泪：“怎么又哭了？不都跟你说了么，今天一定能送你回家”
　　我看到赵子午说这番话的时候坦然自若，不像是在哄骗她。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赵子午给我递来一张名片，随后拧了拧领带，气宇轩昂地说：“我公司有一个员工在浠水”
　　说着赵子午揉了揉王玉清的头发，温情地对她说：“到了浠水我就开他的车送你回去。”
　　胡珊珊闻言挂掉电话，踮脚看一眼我拿在手中的明信片，再看赵子午时也多了几分敬重：“原来是赵经理，幸会！”
　　我也忙附和，恭维了两句，心里电光火石间就已经开始有了小盘算。
　　赵子午像个元首一样朝我们压了压手掌：“哎嘿，都是打工的，都一样，都一样……。诶？你们要去哪里？顺路的话，我也送你们一程？”
　　“诶呦！那可就太好了。”
　　我和胡珊珊面面相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一个劲的巴结献媚，生怕他反悔。
　　“目前也就武市封城，您不是要去安市吗？到了省外就好办了呀！”胡珊珊说完看向我。“吕夏，你看行吧？”
　　“当然。”我点头同意：“到安市我也基本算是到家门口了！你先去我家，然后我再亲自送你回饶市。”
　　“谁跟你回家？”胡珊珊逮住一个敏感词，白了我一眼啐道。“到安市我能自己回去的，不劳您大驾。”
　　见我和胡珊珊又要互掐了，王玉清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挂着泪珠的小脸蛋在赵子午的怀中蹭了蹭，志得意满。“那就一起走呗，路上还能说说话。”
　　拂着王玉清的小脑袋，赵子午满目慈祥，却转即却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这里距离浠水还有一段路程。”
　　“可以打车”我说着打开手机查了查，但看到‘浠水’两个字时，刚澎湃的心又微微低落下来：“噢……，还真不近呢！”
　　“这么远的路程，打车不太实际”胡珊珊也打开了手机上的地图，手指灵巧地划过屏幕。“但只有武市封城，我们要先离开这里，然后包车去浠水”
　　赵子午见我和胡珊珊都这么上心，也很是欣慰，点了点头说：“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就听你们的。……我这个人呀，除了能挣钱其它的都不行，特别是这种决断方面。”说完赵子午又四下看了看，傲慢的神态有所收敛。“再说了，讲的难听点，这座城市现在就是个危城，能早点离开就尽早，谁知道会不会挨上哪个倒霉蛋子，被感染？”
　　路途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困难。路边拦了半天才有出租车，并且看到我们没带口罩就直接拒载了，后来有好心人送给我们4副一次性医用口罩，这才有出租车答应送我们去葛店。
　　隔着车窗玻璃，我看到沿街商铺挂上了铁索，道路两旁塞满了汽车，市民戴着各种防护，荒凉却又井然有序。
　　这个时候我们开始频繁关注疫情变化，把官方提供的防范建议反复阅读。胡珊珊戳戳我说：“吕夏，我们等下还是要买防护镜，这种病毒可能会通过眼睛感染。”
　　我不置可否的愣了愣，忽然就感觉眼睛痒痒的，想伸手去揉。
　　胡珊珊隔了一会儿又说：“口罩最好4个小时更换一次，并且勤洗手，最好再买一些塑胶手套。”
　　“珊珊姐，我们还有几个小时就能回家了，没必要买那些。”王玉清说着抚了抚戴在脸上的口罩“被你一说，我都有点紧张了”
　　胡珊珊面带微笑的解释说：“防护不是做给谁看的，关系我们自身安危。而且现在其它地方也有了疫情，回到家里也一样要做好防护。”
　　听到我们的谈话，开车的司机忽然问我们是不是打算去外地。
　　“你们这叫叛逃啊！”司机开玩笑说。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晃，一时间车厢里安静异常，只能听到汽车行驶的嗡嗡声。
　　“今天封城，就是怕病毒扩散。”司机自己打破沉寂又说。“听说马上还要有个新法律，恶意传播病毒会被判刑。”
　　“我们又没病，跟我们说这个干嘛！”王玉清怼上一句，再次抚了抚脸上的口罩，显得有些不自在。
　　司机往后视镜上瞟一眼，干笑了两声又说：“小姑娘不爱听呀！怪我多嘴。哎！都是叫这怪病给闹的，搞得人心惶惶”
　　“师傅，您知道葛店有去浠水的车吗？”胡珊珊转移话题，礼貌的问。司机摇了摇头：“没听说，但应该有黑车，询个价，人满就走。”
　　“哦……！谢谢您”
　　“呵，客气什么？”司机又往后视镜里瞟一眼，可能在好奇这个懂礼貌的女孩。。
　　这时坐在副驾的赵子午忽然侧了侧身，面向司机问：“嘿，把我们送去浠水吧？您出个价！”
　　司机异样目光在赵子午身上打量一番，可能在他的穿着上看出了点什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老板，真不是钱的事。这一行您不懂，咱出不了武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