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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廊很远很远的那头，风波凌乱，有一袭白袍轻拂而来，负手慢步，云淡风轻
他眯着一弯很好看的月牙。
世上只有十八种稀世指令，非有缘人不可得，唯独是这一样，才配得上他的绝代风雅。
白袖垂落，音乐家遥指长廊远方，笑唱：
“指令：噪声。”
……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这一指，指破了两个世界的钢铁壁垒。
——《伟人志：汀传》
——————*
哲谷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已经在网络舆论上掀起了滔天波澜。
各路言论同步出炉，有谈阴谋论说哲谷在抱怨政府的；也有人认为哲谷已在诸多事件里身心力疲，产生了退隐之心；更有甚者发文，说哲谷这番话是在讽刺汀的家世，隐喻汀是靠背景上位的关系户。
林林总总，一时间新鲜的观点层出不穷。
一段话能引发如此之多的讨论和立场，一方面是哲谷的话太过含糊，七拐八绕，让人思绪混乱。另一方面，这是一场直播，而哲谷的发言已经造成了重大的播出事故。
人们也在心底有所期待，方劲平的演艺生涯从未出现过污点，观众这种小小的幸灾乐祸说白了就是：且看《壹周人物》如何救场。
台上台下是两个世界，哲谷听不到网络世界的纷纷扰扰，他坐在群光的中央，只此一问。
汀还是那个大男孩，他挠了挠金发，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镜头特写到那张英俊的侧脸。汀没有很局促，扶了扶耳边的麦克风。
一旁的方劲平仿佛甩手掌柜，他抬手示意让汀发言。
“很认真地听了哲谷前辈的话，可能我的思考还有些浅显，不能跟上前辈的思路，但还是从前辈的话里准备了一些问题，很开心能给我发问的机会，也感谢方老师让我发言。”汀落落大方。
“哲谷前辈这番话令我十分敬佩，我认为这是一名新闻人应有的态度。追求真相的道路总有那么多坎坎坷坷，我没有前辈那样的经历，这些苦难对我而言是抽象的。不过前辈刚才提到了上面的人，虽然我还不能明白‘上面的人’是指哪个群体，不过我在书房闲读时看到过这样一则故事，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下。”
“也希望哲谷前辈能帮我听听，这是我个人浅薄的理解，不知跟前辈话中‘上面的人’一不一致，尤其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汀清了清嗓子。
于是同时，方劲平的耳麦里传来了现场导演的声音。
“方老师，栏目组已经受到多方面的压力，您若再不起身救场，这场直播恐怕就要…”
那位精瘦的老人坐在沙发里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那个动作就像是在驱赶蚊虫，可在现场导演看来，那个手势明确表达了“不”的意思。
关于这场直播，这位老人在晚年的回忆录里写道：CBS是一家秉持真相的传媒，在它旗下的栏目中，我无法制止了真实的讨论，这不叫“救场”，而是最严重的“事故”。
汀的声音传来：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说有一群孩子正在铁轨上玩耍，只有一个小孩在停用的铁轨上。这时火车来了，势无可挡。此刻的你在控制室里，可以按扳手让火车改行停用铁轨，那样大部分孩子得救，一个小孩被碾死，也可以选择让火车开过去，那样大部分孩子被碾死，一个小孩得救。”
汀面朝观众席，舞台光下的他形单影只。
“可能很多朋友都听过这个故事，不知道你们会作何选择呢？”汀笑了笑“其实这个问题从不同的角度，比如社会、哲学都有不同的解读。而且看起来…也与哲谷前辈刚才的话没什么关系，我们不防限定一个前提，假如哲谷前辈是社会的管理者，在这个困境中，前辈会作何选择呢？”
“是站在保障大多数人权益的情况下，牺牲掉那个没有过错的孩子。还是正相反，哲谷前辈要保护做对了事情的人，而让多数人死于火车的滚轮下？”
这个问题结束后，哲谷在沙发里无动于衷。大多数都认为他在思考，可其实…哲谷心里怒火中烧。
汀在节目前说过要帮他公开视频，哲谷信了，也把视频交给了他。可他现在出尔反尔，还说这一通冠冕堂皇的话…
汀认为他没想过么？哲谷在直播前，内心里的挣扎比谁都多。
哲谷吸了口气，面无表情，说。
“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愿闻其详。”汀礼貌道。
哲谷死死盯着他，口中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柔。
“生活不是两条轨道，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就像你没法界定真相不能拯救大多数人，因为个人简单的判断就失去了实施的勇气，这个做法无异于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做、任用列车开碾过去。我只相信，掩藏得越久，爆发时的后果越无法承受。”
电视机前的人们面面相觑，哲谷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
“可能很多观众都听不太明白，我们重新回到这个故事里，哲谷前辈的意思是改变轨道，让那一位无辜的孩子死去吗？”
“我只认为做决策的人应该目光长远，有所行动。硬要把我的回答套进这个困境里，那只会曲解我的意思。像前面说的，我所讨论的事情不适用于这个故事，你若非要我做一个选择，那我会救下多数人，因为我管理者的身份。”
这两人分明鸡同鸭讲。
“不过汀主持人，我想说的东西您真不理解吗？”
哲谷口气很冲，他已忍无可忍。这个现场突然鸦雀无声。
压力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观众们不是傻子，他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两人之间有隐情。排山倒海的压力搭在汀身上。
方劲平发声了。
“精彩的讨论，汀小子成功在荧幕首秀上惹恼了嘉宾，这可是共和国电视史上前无古人的壮举啊。”
没人笑得出来。
“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方劲平走到台前“我们的直播是两小时无广告的特别节目，因为没有广告时间做为调整，再加上我个人独特的主持风格。这个舞台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最真实的呈现。您刚才所看到的，是我们CBS未来两位最优秀的媒体人关于社会的讨论。”
“年轻人是共和国的希望，他们的讨论总是充满碰撞的火花。若是大家都在讨论时心如止水、点到即可，那么语言和思想的魅力又从何而来呢？我相信这也是各位朋友所收看过的，最别开生面的一次直播。我们何不为他们的真实而鼓一次掌呢…”
人们再次鼓掌，方老师在热烈的掌声中继续说道。
“这一刻他们身上没有耀眼的头衔，都是我们共和国最杰出的年轻人。时代应该给年轻人犯错的机会，尤其我们的嘉宾是这样优秀的记者，他对这个职业的热爱毋庸置疑，各位也从刚刚的视频里看到了。”
现场气氛再次热络起来，那些善意与鼓励包围着舞台，有男生在观众席里吹口哨，欢呼声延绵不觉，人们又想起了那段视频。是啊，人无完人，与哲谷做的事迹相比，第一次上直播表现得不成熟，情绪化又能怎样呢。
没人再心有介怀。
“这场Show应该有你，能在这天加入《壹周人物》，一切都是最妙的安排。”方劲平对汀说。
“谢谢方老师。”汀鞠了一躬，他对着话筒“其实哲谷前辈和我私下里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经常会做一些交流，只是我初次登台，还没习惯把讨论搬到舞台上，这点方老师提示的非常好。”
哲谷蹙着眉头。
“我也知道节目即将进入尾声，但在这里，我有这个义务向大家交代刚刚讨论的细节。哲谷前辈与我的交流不是无原因的，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前提…”
“汀助理主持。”哲谷站了起来，再一次扰乱了直播，可他不在乎。
节目即将进入尾声？那他今天上节目的理由是什么，他自己的视频又算什么？
“没关系的前辈，这可以说！”汀很快打断了哲谷的话，没给他插话的空间，汀快速对镜头讲“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直播里呈现的视频，它不是完整版的，是经过删减的。”
这场直播砸了，纵使《壹周人物》有再优秀的救场，也拉不回来了。
“在《壹周人物》里播出的视频一定是符合标准的，这体现了CBS对公众负责的态度。任何涉及到暴力、色情、反动的画面都会被删减，所以我们刚才放出的视频并不是完整版。前辈与我的对话虽然隐喻，但我认为观众应该知道实情，毕竟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哲谷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
“前辈视频里被剪掉的部分，有的内容太过血腥。《壹周人物》面对着不同年龄层的观众，播出这样的内容实在不妥当，这也是我与哲谷前辈讨论时最核心的矛盾。前辈认为应该把血淋淋的真相完全展现给观众，这样才能做到居安思危，让大家更能体会和平年代的珍贵，的确是非常良苦的用心。”
你当观众都是傻子吗！！汀！你这个借口能骗到谁！哲谷怒吼出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的声音，他的麦被人关掉了！
他仓皇抬起头，耳机里传来现场导演的声音：
“哲谷，你的麦突然坏了，请立即下台更换耳麦！”
这时的主画面一直在汀身上，哲谷的异状没被拍到镜头里，他快步下台，傻乎乎的以为换了麦就能制止汀。
方劲平刚刚被吓了一跳，也觉得事发突然、再不控制就难以把持局面了。
“…所以大家有想观看完整版视频的，可以在节目结束后，移步到哲谷前辈的个人微博里查阅，我的阐述完毕。”
台下的哲谷再一次惊呆，汀把视频放到自己微博里了么？他同时被三个大汉控制住，现场导演扯着他的衣领怒吼“混蛋！你知道这是现场直播么！？”
可他的思绪完全游离，还在想汀什么时候上传的视频，他自己的微博密码给过汀么…
“谢谢小汀的解释，这样观众们都能释怀了。”方劲平立马接过话头“相信大家也从直播里认识了不一样的哲谷，除了人们所尊敬的记者外，他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大男孩。在这里我们要感谢F.T.L乐队的开场帮唱。”
镜头带到观众席里的F.T.L乐团，里溪的目光一直在台下的哲谷身上，不过直播画面里的是没有的。
“感谢…的赞助，感谢…对本场特别节目的大力支持。”方劲平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老辣的舞台经验让节目Ending显不出一丝慌乱，好像节目的突然结束是因为时长限制，人们居然也忽略了本期嘉宾——哲谷为什么没出现在结束画面里。
“非常感谢哲谷能出席《壹周人物》，他的成功不是偶然，这背后的努力都赌上了生命的代价。我也相信每一个平凡的岗位上都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不论是你！你！或是你！”方劲平指着镜头“只要认真生活，每一个年轻人都会是今天的哲谷。《壹周人物》，每一周的大事件都在这里！”
“感谢大家的收看，下周五晚同一时间，《壹周人物》与你不见不散！”
“拜拜！”汀附和道。
上字幕，直播结束。
虎头蛇尾。
好像人们也挑不出毛病…
网路世界已经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