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时候

　　东方硕的父亲是一名律师，在圈子里，也算是个出色的人，东方硕的母亲，东方硕从来没有见过，东方硕也从来没有去过问母亲的事。
　　外界说，东方硕的母亲被东方洛害死了，为了他的名利，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可是谁也不是当事人，流言只是流言，但是流言真正可怕的是，世人明知是流言，却还是当做了事实，去充做他们毫无意义的生活的谈资。
　　不管会不会伤害到别人，不管流言本身具有的可怕劣性。
　　东方硕为什么会被东方洛送走？
　　流言也许，未必不是事实。
　　在东方硕满月没多久，东方洛就接手了一例纠纷:
　　每个城市都有旧城区，而为了城市发展，这些旧城区势必会被列入改造名单，只是在处理这类纠纷中，有很多矛盾。
　　开发商和百姓的利益之间的矛盾；先进思想与固穷守志的矛盾等等。钉子户是最大的矛盾根源，如何处理钉子户是每个城市中城市改造过程中最大的问题。
　　东方洛接手的纠纷案件就是钉子户与开发商之间的利益纠纷引起的。前两次诉讼东方硕都轻巧的赢了，但是东方硕还没来得及高兴，悲剧就发生了，原告气急败坏，又没有占据绝对的优势，再打下去，也是输。
　　他们将怒火迁到了律师东方洛身上，认为东方洛包庇开发商这群“血老虎”，罪不可赦，是整个旧城区的罪人，在东方洛带妻子去医院复查身体回来的路上，开货车撞向了东方洛的车。
　　后来，东方洛胜诉，在妻子葬礼的期间，帮开发商赢了这场不讲道理的官司，只是价格极为昂贵！旧城区还是开发了，开发商背后的公司并没有苛刻对待这些旧城区的百姓，该给的赔偿，该做的资助，都做了，剩下的就与他们再无关系。
　　只是，这场官司，让东方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过神，东方洛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至少旧城区的人没有受到最大的伤害。
　　好像所有的不幸和错误都可以用一句“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对，都是为了自己”来交代，东方洛长达一年没有接任何案子。
　　一年后，东方洛再回到律师场上时，已经进入了一家名企，作为他们的金牌法律顾问，这家名企就是一年前请东方洛打官司的开发商背后的企业。
　　背后有什么隐情没人知道，只有东方硕知道，东方硕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被东方洛送走，四岁，就被东方洛送给奶奶养。
　　东方硕后面越来越叛逆，其实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因为班里的同学，只要不听话，捣乱，老师就会请家长，所以东方硕是为了让老师请家长，只有这样，他才能多见见自己的爸爸。
　　但是，小学六年，东方硕被请了八次家长，东方洛只去过两次，六年，东方硕只见过自己父亲十次，加起来不过一个月时间。
　　东方硕从一年级开始，不听课，逃课，打架，学混混收保护费。五年级跟了一个混混老大，出入地下拳场，出入各种非法聚会，参与打架斗殴。
　　初中的时候，打黑严了，混混老大被抓进去了，周遭一片的混混都被清理了，东方硕开始成为片区的老大，初中最严重的一次，东方硕把人打到骨折，手都断了。东方硕才终于赶到学校。
　　东方硕当时不知道自己什么情绪，有欣喜，他的父亲没有为了和一个男的乱搞而丢下他；也有愤怒，为什么要等他真正成了一个坏人，他所谓的亲生父亲才出来看看他一眼。
　　东方洛看起来很疲倦，在办公室里不住的跟班主任道歉，跟别人家的家长道歉，好不容易给东方硕争取了一次留校察看的机会。
　　回家的路上，东方洛几次想与东方硕说话，都被东方硕冷漠的脸色止住。东方硕带着耳机，玩着手机。
　　东方洛一路上沉默着，也正是因为没有机会和东方硕说话，才让东方洛观察到现在的东方硕的样子:
　　乱糟糟的头发，都已经齐肩了，染的一撮灰，一撮绿的，紧身的黑色长袖衫，黑色紧身牛仔裤，黑色帆布鞋，整个人嘿咻咻的，也很瘦，瘦得只剩骨架子。才初二，就已经一米六五了，裤明显短了一截，应该是去年的。
　　现在的孩子个子窜得很快，稍不留神就成了大人，东方洛才想起来，好像上次见面的时候，东方硕还不到他腰部吧，东方硕一米八的个子，现在都快齐肩了，可是东方洛对东方硕的印象，一直是小时候，四岁的时候。
　　东方洛这次没有着急走，留了下来，东方硕没有在意，回家了就跑房间里去，他不想看到东方洛离开，这样挺好的。
　　知道东方洛要留下来几天，还是奶奶骂东方洛时，东方硕听到的，东方硕回房间后就摘了耳机，一直默默听着。
　　东方洛每次都是开车离去，这次东方硕一直没有听见东方洛汽车发动的声音，这才想到东方洛和自己刚才是走路来的吧！难不成东方洛走路回学校开车，然后直接走了。
　　“这样也挺好的。”东方硕心里默默的说，只是心里的失落也越来越大，东方洛一路上都没说话，东方硕又有多想东方洛骂骂他，像别的家长一样。
　　东方硕还记得四岁的时候，东方洛把东方硕送到奶奶家，东方硕抱着东方洛的裤脚，哭着大喊“爸爸，不要走，哇……不要……嗯……丢下我，不要走！”
　　但是东方洛还是一把抓下东方硕的手，走了，东方硕对东方洛的记忆只有背影，哪怕后面东方洛来，东方硕都躲着，直到东方洛离开，都没有见过东方硕的样子，东方洛不知道的是，每次东方洛离开的时候，东方硕都在离家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哪怕只是背影，东方硕也只有父亲的背影可以看，可以臆想没有得到过的父爱。
　　“啊硕，起来吃饭！”
　　门外老太太的声音十分具有穿透力，东方硕从睡梦中醒来，不知不觉居然睡着了，东方硕摇了摇脑袋。下楼的时候，东方硕一脸呆滞。
　　东方洛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表弟东方皓在帮忙。东方硕突然觉得心口刺了一下，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吧，一家人，整整齐齐头一次。
　　“睡醒了，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东方洛端着盘子出来时，刚好与东方硕对视了一眼，对东方硕笑了笑。
　　东方硕立即低头，冷漠的表情和上午如出一撤，仿佛并不怎么高兴，对于东方洛难得的留下一次，谁知道他吃完晚饭会不会走呢，也许那个男人一会儿就会来接他了。
　　“这次要呆多久？”饭桌上额外的安静，东方洛看了东方硕好几眼，东方硕都没有反应，老太太看不下去了，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孙子。
　　“嗯，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在这边陪陪您和啊硕。”东方洛依旧是笑着回答。
　　其实东方洛是一个温和的男人，十分的温和，所以又是高知识份子，所以像其他家长那样对孩子怒声呵斥他是做不到的，但是又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何况他自己这些年还是被人宠得像一个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与东方硕交流。
　　东方硕吃完饭就又回房间去了，干嘛呢，玩手机，玩游戏，节奏大师，东方硕最喜欢的游戏。
　　“孩子跟你不亲，很正常，谁让你把他丢在我这儿，一丢就是好几年，连看看都极少，小时候的阴影还在呢，这一个月你多陪陪他，也许就好了，这孩子其实还是挺好的。”
　　老太太劝慰东方洛，其实老太太自己心里也没底，说东方硕听话吧，是挺听话的，就是不喜欢说话，冷漠，冷漠，还是冷漠。
　　东方洛叹了一口气，去厨房热了牛奶，一个电话便打了进来。
　　“怎么样，和儿子相处还好吧？”男声十分温润。
　　“还不是就那样，今天去学校了，把人手都打断了，也不说理由，也不理我，回来就回房间蒙头睡觉，吃完晚饭，连话都没搭上一句，就又回房间了，我这个父亲是不是做的太失败了？”东方洛很难过。
　　“孩子嘛，叛逆期，你自己不也还是个孩子吗，管得了他才怪”电话里传来笑声，东方洛顿失脸红了。
　　“我亏欠他太多了，这个月必须好好弥补回去。”
　　“弥补？你看吧，你能补多少补多少吧，那么多的空白，可不是你一个月就能补回去的，他现在成了那一片区的黑帮小头目，打架，斗殴，地下拳场的小霸王，混得比你还好，你现在要给他的，可不是奥特曼，变形金刚，游乐场，补得回去吗？”
　　电话里面的男人其实是很不想戳穿这个事实，但是他又不想看到东方洛的一片心都白白浪费了。
　　“我想尽力试试，至少有一个缓和也是好的。”东方洛当然知道，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唉，你个傻子，我的意思是，不要试图去弥补，从现在开始，给他父爱，补不回来，至少现在不继续空白下去。”男人很无奈。
　　“嗯，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啊硕，更何况去填补空白啊。”东方洛暖心的笑了，可以看得出来他很幸福，除了东方硕这个遗憾外。
　　“嗯，好好休息。”
　　“嗯，你也一样，早点休息。”
　　咚，咚，咚
　　东方硕抬头看向房门，这么有礼貌，只有东方皓，还有今晚留下来的男人东方洛，东方硕皱眉。
　　“啊硕，睡了吗？”
　　果然，这个时间段只有东方洛才会来敲他房门，东方硕揉了揉头发，十分不情愿的下床，开门，然后继续趴回床上玩手机。
　　东方洛第一次进东方硕的房间，没有东方洛想象中的乱，反而很整齐，书整整齐齐的在书柜里，衣服没放回衣柜的，都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凳子上。
　　黑线白格子的床上四件套，整个房间都十分整齐，比东方硕的穿着打扮正常很多，品味也高了很多。
　　“看够了吗，有事说，没事出去！”东方硕从开门的一刻就一直关注在东方洛，对于东方洛眼里的诧异很是不屑。
　　“哦，我给你热了杯牛奶，喝了早点睡，学校给了你一个星期的假期，明天我带你去购物中心，你想想需要买些什么，明天就都买了吧？”东方洛试着问了句。
　　“没了？”东方硕头也没抬，很不上心。
　　“嗯？”东方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你可以出去了，对了帮我把门带上。”东方硕毫不留情的赶客。
　　东方洛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是现在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出去。
　　东方硕感受到了东方洛的懵懂和不知所措，东方硕不由得嗤笑，居然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如此的不知所措，果然是没有养过孩子的人。
　　“购物，还挺新奇的啊！”东方硕对着那杯牛奶低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第二天，东方洛果然带着东方硕去了购物中心，还有东方皓，东方皓其实还挺惨的，当初东方皓的妈妈，也就是东方洛的妹妹非要嫁给一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老太太极力反对，东方洛也不看好人家小混混。
　　谁知道后来小混混老老实实的跟着东方小雅做生意，反倒是赚了好大一笔钱，东方硕被送过来的时候，两夫妇还好大一通发脾气，骂东方洛没有人性，把东方硕这么小一个孩子丢在这儿。
　　谁知道第二年，两夫妇去外国做生意，在海上遇难，死于非命，东方皓就成了一个孤儿，由老太太带着。小混混没有家人，所以算是入赘了，东方皓才姓了东方。
　　看着购物中心琳琅满目的东西，东方硕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内心很震惊，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是没有钱，二是没有兴趣，三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会看到许许多多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出现的地方，东方硕都不喜欢。
　　东方洛带着两个孩子，先是给老太太买了衣服，买了补品，然后就是给两个孩子买衣服，东方洛是真的看不懂东方硕喜欢什么款式，但是看东方硕那一身穿的，实在是太……。
　　东方硕也不挑，任凭东方洛选，不管东方洛选的什么，东方硕都不抬头，都是在玩他的游戏，东方皓都买了五套衣服了，东方硕也没有任何表示。
　　东方洛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做，东方皓就帮忙挑了一些，东方硕也不试，尺寸都是东方皓说的，东方洛只好挑选一些符合他们这个年纪的衣服，五套，都搭成套放进袋子。东方硕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有触动吗？好像有一些，但是东方硕已经强装了十年的无所谓，要卸下来，很难。
　　买好了衣服，东方洛把东西放回车里，又带两个孩子去吃东西，去四处逛，无意间看到了一家理发店，东方洛下意识的看了看东方硕的头发，已经齐肩了，而且染的乱七八糟的。
　　“舅舅，我想去理个发可以吗，头发有些遮到眼睛了。”
　　就在东方洛犹豫应该怎么劝东方硕去理发店的时候，东方皓就十分配合的和东方洛唱了个双簧。
　　“好啊，啊硕，你要不也去理个发吧，重新染个更好看的颜色？”东方洛明显的哄小孩的语气，还真当他东方硕还是四岁呢，但是东方硕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见东方硕不说话，东方洛就牵两个孩子的手，朝理发店去，其实东方硕是不在意这些的，染个这么奇奇怪怪的头发，也是一个混混小弟带着去的，东方硕全程没有表态，连颜色都是那些小弟决定的。
　　东方硕倒是很好奇，东方洛会给他弄个什么造型，乖乖学生？
　　让东方硕没有想到的是，东方洛给东方硕定了一个非常时尚的发型，染的是很适合中学生的巧克力色，东方硕原本就长得很符合韩流小生的风格，这么一打扮，瞬间颜值气质都提了上来。
　　应东方皓强烈的要求，东方硕换上了东方洛搭配好的一套衣服，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白色T恤，军绿色的工装裤，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这么看都是时尚的城市孩子，比起东方硕以前的那一套，档次都上升了好几百个。
　　东方洛也没有想到，变化居然会怎么大，连东方皓都惊艳了。东方硕自己照了照镜子，东方洛的品味确实很高，选的衣服都很好，不过东方硕并没有表达出来，依旧冷漠。
　　东方洛征求了东方硕的意见，将东方硕房间里的衣服都换了很多，基本都换完了，还有东方皓的，以及两兄弟的房间摆放品，比如书柜，书桌。。
　　其实东方硕并没有表态，更没有说话，东方洛权当东方硕默认了，就把东方硕的东西能换的都换了，东方洛看到房角里放着一把吉他，并不是很好的那种，但是东方洛不敢换，因为东方洛自打东方洛盯着那把吉他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东方洛，东方洛只好给东方硕重新买了一把上好的吉他放在旁边。
　　一个月的时间，东方洛做饭，早餐，午餐，晚餐，有时候回去接东方硕和东方皓回家，东方硕难得的一个月安安稳稳的在家，没有出门和那些混混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