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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沙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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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孜江是北都北面一条小小的河流。
  这条小河总是在春季解冻时挟着淡黄色的泥沙奔流而来。那些牧民斜倾着木桶,去取河流表面的清水。孜江流动的声音像是一个孩子含糊不清的应答声,这条小河仿佛对自己水里的泥沙很不好意思。
  后来一个因战乱逃到此处的树苗商人在寸草不生的孜江畔种下一棵杨树。
  “你要好好长大。”商人从背后抽出树苗时这样说道。
  尽管这里的气候恶劣,那棵杨树却奇迹般地长高了。
  不久,孜江畔被一大片杨林笼罩了起来。
  三十年后,一群贩卖泱棉的商人经过这里,他们惊叹于这片树林的成长。
  “我喜欢这儿!”一个年轻人这样说道。
  “在这里长起来,不容易......”另一个老人应道。
  “我们在这里建一座驿站吧!”有人忽然冒出一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为首的中年男子——陶婴。
  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盯着这片荒漠里的绿色,那时候的晚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可以。”陶婴突然和蔼地笑笑。
  后来的二十年间,这座小小的驿站救下的人数不胜数——无论是泱人,狩人亦或是察人,胡人。
  即使是狩泱交战,胡狩冲突,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去触动这座驿站。
  男人留在了驿站里,一直。
  他喜欢站在晚风里,默默地看着夕阳缓缓落下,那时候的黄昏中牧人悠扬的长琴声以及高高低低的牧歌随着杨絮四散而去。陶婴只想这样度过他的一生。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这座驿站——一座于草原中,带给人希望的房子:沙驿,所有人也都知道了沙驿里住着一个喜欢看夕阳的老人。
  他们叫他飞絮老人。
  一个女孩牵着一只小羊驼走在初雪的草原上。
  女孩一蹦一跳的,与她相比,羊驼则吃力地迈着小蹄子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喂!桀,你快点啊!”女孩转过身朝身后的男孩喊着。
  库勒桀一深一浅地走着,他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干嘛,这个叫青渺的女孩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有时她会俯身看着草叶上缓缓爬动的蜗牛,天空飞过几只美丽的鸟儿时她也会惊奇地喊一声,随后便去追逐他们,直到鸟儿扇动着翅膀从天空中消失。她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有的天真与活泼,而库勒桀身上无形的沉重以及那些让他在夜半常常惊醒的过往则让他的眼眸中带着挥散不去的如阴霾般的忧郁。
  有时候青渺会哼着他不知道的旋律,他看着在阳光下一蹦一跳的女孩——心中微笑,却不曾也不敢映在脸上。后来这段美好的记忆成为了大天可汗,北狩颂天威征大君库勒桀一生永远的慰籍。
  “快到了没?”青渺问。
  库勒桀摇摇头。
  “没到?”
  他又摇摇头。
  “不知道……”
  “好吧……”青渺抚摸着小羊驼的头。
  “前面有一个叫‘沙驿’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歇歇。”库勒桀指指前方那座小小的驿站。
  “那我们走!”青渺向上提了提袖子,露出两段雪白的小臂,“去沙驿!”
  “嗯?”正欣然前行的青渺突然将脸转向库勒桀,“奇怪……”她用手指托着下巴,打量着对方。
  “怎……怎么了……”库勒桀慌张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你怎么……”青渺微皱眉头,“总是不笑呢?”
  “我……我不喜欢......”库勒桀低着头,他支支吾吾的。然后便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我们......快走吧。”
  库勒桀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唔……”青渺和一旁的小羊驼对视了一眼。她无奈地耸耸肩。
  两个孩子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老人就静静地坐在那座小木屋的门前,他的面前是一堆篝火,火焰不想寻常那样烈,只是像老人一样温钝地在傍晚的冷风中摇晃着。
  库勒桀循着那抹光亮慢慢走过去。
  老人缓缓站起身,他弯了弯腰,抬起头——一双深邃的棕褐色眸子。
  “世子。”老人微微一笑。
  “你......你怎么......”
  “您的双眼。”老人展了展袖子,“老朽有幸见过您的父亲,你们是一样的眸子。那是大辉的眸子,里面是几百年来凝成的血与勇猛。”
  “他们说我的眸子里只有怯懦......”库勒桀的手慢慢松开。
  “何必相信他人的话?”老人微微一笑,“胆怯亦或是勇猛,只有你自己的心知道吧。”
  言罢,老人看向一旁的青渺。
  青渺眨眨眼。
  “姑娘为何惶恐?”
  “惶恐……我?”
  “罢了。”老人身后的屋子一指,“若不嫌寒舍简陋,就进来吧。”
  老人俯下身子,用木棍挑了挑还未燃尽的木炭,随后便把手轻轻放在了膝盖。
  “北面没有什么的。”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跃动的火焰,火焰如同一层斑驳的油彩,晕在老人灰色的长袍上。
  “司巫告诉我就在北方。”库勒桀一下子站起身。
  “拉查汗查老糊涂了……唔,就是你们的司巫。”老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静静地看着夜空,“他不该把这样的担子安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
  他垂下头,那些花白的长发如古树上垂下的枯藤。
  过了好久,老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的北方是有东西的……”
  “那是什么?”
  “心。”老人指指自己的胸口,“库勒家世世代代燃烧的心。”
  “心?”
  “心。”他点点头,随后双手抱住了膝盖,“可惜,那颗心已经死了……”
  “死……死了?”
  “世子,”老人指指他的胸膛,“老朽见过狩、泱、胡三国逐鹿五十余年……北狩的北辰铁骑战而不伤,伤而不死,死而不倒,倒而敌怯于尸!那是怎样一支铁骑!可自从珲木狼在天查海子弑君围攻北都后,老朽再也没见过真正的北辰铁骑了啊!世子!北辰铁骑死了,库勒家的心也死了!”
  “哪里会死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一直沉默的青渺忽然开口。
  “你在说什么?小姑娘?”
  “我说心怎么会死呢?”青渺抱着双膝,凝视着火苗,“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东西了,它会哭,会笑,会委屈地缩成一团,甚至会碎,但……”
  青渺抬起头,她看着一旁的库勒桀:“心怎么会死呢?死去的心一定不是一颗燃烧的心,因为一颗燃烧的心会一直朝着它的路走下去,一直!”
  库勒桀呆呆地望着这个这个看向他的女孩——火焰打在她的白衣上,身后是深邃的天空,这与女孩构成了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不过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库勒桀感觉到被青渺的话狠狠地击中了,原本近乎绝望的他此刻像是看见了无尽黑夜里的一盏光亮微弱的灯——但这足够了。
  “所以,世子还要去吗?”老人问道。
  “桀!”
  “我……”库勒桀望向北方,那是星夜下的一大片草原。
  “我去,即使它死了。”库勒桀郑重地点点头。。
  “它死了,也不再燃烧了……”
  “那我就把它重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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