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适应

　　租房事宜很快便办完了，果儿如愿搬了进去，想象着未来认识几个中国邻居，周末的时候可以串串门、聊聊天，生活还是有所期待的。楼下就有一个大超市，colruyt，这个超市的名称是荷兰语发音，超市里并没有很华丽的装饰，所有的货品都摆在很高大的货架上，像个仓库一样，中国留学生圈内很形象的称之为“大仓库”。不远处还有一个家乐福超市，地理位置还是很优越的。
　　张凌雪作为果儿在比国的唯一“亲人”，休假回来并没有提前跟果儿透露任何消息，果儿也没有多问。搬家后的第二天，在实验室，张凌雪突然出现在果儿面前，果儿见到熟悉的面孔很惊喜，开心的叫了声“师姐”。张凌雪面无表情的说了三个字“跟我来”。果儿一脸呆懵，看到那样的脸色也没敢多问，乖乖的跟在她后面。张凌雪走到实验室出口处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果儿心想之前陈老师是叮嘱过不要在外国人面前说中文，不要经常交谈，少说话、多做事之类的，但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吧。昨天外国同事还说等张凌雪来了果儿就有说中文的朋友了，两人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交流一下也正常吧。
　　“来了感觉怎么样啊？”张凌雪开口，一脸严肃，仿佛是领导在问下属近况。
　　“很多不习惯的，英语有时候也听不懂。”果儿掏心窝的吐了真言。
　　“这很正常，慢慢习惯就好了。”也许是看到了果儿的弱处，张凌雪语气缓和了一点。“等下了班我带你去亚超买点生活用品吧，你这还没制备齐全的吧。”
　　“那太好了，谢谢师姐。”果儿依然感激不尽。
　　下班后张凌雪带着果儿到市中心的亚洲超市，一路上两人没有很多言语交谈，果儿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买了生活必需的锅碗瓢盆之后就各自回家了。那天晚上果儿第一次吃到一顿自己做的像样的饭：西红柿鸡蛋面，里面放了几片在大仓库买的西式火腿，和国内吃到的火腿肉完全不是一个味道，这里的比较油腻，以后不会再买了。
　　自从自己可以做饭，果儿几乎每天中午都带饭，着实不敢尝试他们的三明治了。办公室旁边有个会议室，平时供各个小组开组会使用，但中午的时候作为就餐区，大家三三两两的到这里吃饭。刚开始果儿会在十二点左右的饭点去会议室吃饭，但是去了几次之后感觉很不习惯，因为别人都有朋友可以交流，或者别人交流的时候另一个人会很自然的插话进来，但是果儿本来就慢热、话不多，况且对他们并不熟悉，基本上就是过去找个空位闷头坐下吃饭，有时候会翻看手机、跟林树聊两句。还有一个让果儿感到不自在的是有时候会碰到老板，在国内学生对导师往往是敬畏，称呼也是某某老师或某某教授，在这里学生和导师皆以名字相称，感觉相处更随意一些。有一次果儿做了豆芽炒肉，用筷子吃，周围好几双眼睛都时不时的瞄自己，不知道是看碗里的菜，还是对用筷子好奇，或者二者皆有。终于导师Inge忍不住问出口：“Whatareyoueating？”“Beansproutsandmeat。”果儿提前了解了豆芽的英文说法。“Whyyourchopsticksarenotmadeofwood？”原来是看到果儿用了一双不锈钢的筷子，原来在他们印象中，筷子都是木制的。“Thisiseasiertocarryandwash。”果儿给了个理由，Inge点了点头，谈话没有继续下去。为了避免吃饭时的尴尬，果儿后来都是比较晚才去吃，就可以单独享用整个会议室，而且还可以跟林树语音聊天。
　　搬进新家后，生活设施一点点建立起来，最最需要的当然是网络，这是果儿和林树还有家人联系的唯一桥梁。当地的网络需要个人去kotnet办理拿装置，而且回来要自己安装。果儿对这个是一窍不通，专门请了半天假搞网络，可是自己试着连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成功，内心几乎崩溃。无奈之下，果儿去楼下大厅，看能不能找到一个中国人帮自己整一下。可是下午两点钟大家都在上班，过往的人零零星星，更别说想找一个华人了。等了几分钟之后，迎面走来一个个子不高、文文静静、亚洲面孔的男生，果儿上前问他是不是中国人，可惜他是越南人，果儿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那个男孩很热心，主动问果儿是不是需要帮助。鉴于自己对网络的急切需求，果儿说了自己安装网络不成功的事。男孩随果儿来到了自己的房间，知人知面不知心，果儿还是留了个心眼，把门敞开，以免眼前的这个男孩使坏，当然很多时候是过度小心，只不过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男孩检查果儿的插线板连接，所有的都顺了一遍，之后发现有一个插头未连接，果儿很惭愧，可能当你觉得自己对某种事物一无所知的时候就乱了阵脚。在越南男孩的帮助下，网络连接成功。果儿很是感激，问男孩叫什么名字。“MynameisTom。”“Tom，youaremyfirstfriendinBelgium。Thankyouverymuch。”
　　确实，来到这边已经半个月了，果儿没有交到除了同事以外的任何朋友。本来以为住进这栋有很多华人居住的楼后自己能结识很多中国朋友，可是来了之后发现大家每天都关着门，彼此之间并不交流，即使在电梯里或楼道里碰见华人面孔，他们并没有任何语言甚至眼神的交流。每次果儿带着渴望的眼神看过去，回应的确是眼珠都不转的面无表情的距离感，仿佛冻了千年的冰，即使再炽热的火都无法将它溶化。
　　这半个月果儿白天在实验室跟着同事学习实验技术，晚上回来一个人做饭、吃饭、睡觉。有几天果儿下班回来后吃完饭就画画，虽然不专业，但是画画能让她焦虑的内心平静下来，并且看着自己一笔一笔勾勒的线条很有成就感。她在每幅画的下面都签上自己的名字，写上日期、地点，拍照片发给林树。她尽量让自己生活的充实，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这些都弥补不了她内心的那片空虚，她渴望中国朋友，渴望说汉语，她不想每天听到的都是英语。那段时间她的英语突飞猛进，她有时候会感觉自己都说不出中文了。唯一说中文的时机就是和家人视频，但那在果儿看来彷佛是虚幻的世界，林树、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活在自己手机和电脑的屏幕里了，那都不是真的，他们并没有真实的存在于果儿的现实生活中。仿佛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梦境，而果儿怎么也走不出这场梦了。
　　果儿最害怕的就是过周末，害怕周末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狭小昏暗的房间让果儿的内心更加阴郁。跟林树视频并不能缓解她的思念之情，看到视频中的林树、听到他的声音、哪怕看到他们以前的照片，她都止不住的哭泣。林树也在懊悔，也许支持果儿一个人出去并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受不了了就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树这样安慰果儿。“你觉得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果儿依然很责备林树。透过窗户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们有说有笑的一起逛超市，果儿心想为什么自己连一个能一起逛超市的朋友都找不到。世上的人那么多，难道自己注定孤独，“孤独”这个词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