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焰火方熄，鹤拓国的民众们围绕着篝火跳起舞来，雍子方向众人一边讲解民俗，一边招呼他们于民家宴席就坐，品尝民风美食。
　　“来来来，我们一边赏舞观戏，一边喝酒！”雍子方边说边给身边的沐山清斟酒。
　　“雍将军，您这刚在宫中饮完，在这又饮，我的酒力可远不及您，就这一小杯就够了！不能再多了！”沐山清急忙将雍子方斟酒的手抬了起来。
　　“雍将军有此兴致，岚来陪将军喝两杯。”端木岚从雍子方手中拿过酒坛来给自己的杯中倒满。
　　“师姐，你刚才喝了不少了，少喝点儿。”沐山清面露担忧之色。
　　“放心，师姐向来点到为止。”端木岚说完便与雍子方举杯一碰，一饮而尽。
　　“端木姑娘真心是女中豪杰，豪气千云，令我等男儿都自愧不如啊……”雍子方也饮尽杯中酒。
　　“雍将军过奖了，岚正借此机会，也想听听雍将军与阳前辈是如何相识的。”端木岚笑着说。
　　雍子方默默地为自己斟满酒，一口将半杯灌入喉中，缓缓说到：“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少年……”
　　十二年前，鹤拓国与荒云国还没有那么频繁的战争，国境晏然，将无咎殃，五谷丰登，社稷安定。那时国中有一贤相名叫洛琰宁，洛相治国有方、治军有道，国中上下无不喜之。洛相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兄弟洛繁，兄弟二人年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但洛繁品品性却与洛相大相庭径。洛繁是名奸佞之徒，好大喜功，见利忘义，因受荒云国奸人蛊惑，私卖军饷，导致我军连连落败……陛下最后不得已将其治罪，谁知他竟怀恨在心，为报仇而与魔族勾结，让我鹤拓国一时间民不聊生，国力大损……
　　洛相心疼洛繁，对其多次劝导无果，最终兄弟决裂。痛惜我国一代贤相洛琰宁，竟被洛繁挟走，于魔界炼化，终炼成魔人！那时我们并不知情，只道是洛相忽然性情大变，残暴非常。
　　而正是水深火热之时，家父于征战中结识了徐珞，那时的徐珞已是小有名气的除魔使。徐珞听闻我国有此难，果断出手相助，还带来了他的三名帮手白羽姑娘、红叶姑娘……还有阳远山大哥。得徐珞等人相助，诛杀了洛繁和洛琰宁，平了魔族之乱；而阳大哥更是在危难之中救回了南香屏公主，并得陛下结拜为义兄弟。自那以后，公主就天天嚷嚷着说阳大哥要娶她，要做阳大哥的妻子，为此和红叶姑娘产生了矛盾，本将当时气盛，更是与红叶姑娘大打出手……
　　雍子方说完，又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嘴角挂着笑容，当年的往事想起来仍让他回味无穷。
　　“原来竟有这等故事……雍将军竟然也有如此冒失之时，不过哪位将军年轻的时候不是盛气凌人呢，雍将军日后必为鹤拓国一代名将。”端木岚边说边斟满酒杯，敬了雍子方一杯酒。
　　“端木姑娘太抬举本将了。”雍子方刚饮下杯中酒，正巧艺人们开始表演戏剧，便招呼端木岚等人观看表演，“你们快看，现在台上艺人演出的就是当年贤相洛琰宁的治国轶事，洛相虽然遭遇那种变故，但是百姓心中仍是对其当年善举念念不忘啊……”
　　端木岚微微仰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艺人表演，满眼尽是对当年阳远山一行人来助鹤拓国平乱的遐想，她仿佛看到了阳远山制止雍子方与红叶争斗的画面，不禁梨涡浅笑，花灯与火把的光影将她的脸颊映射得通红。
　　众人正专注欣赏表演，忽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走过来，年方十六七岁，满面尘土，看不清楚面容。她背上背了个襁褓，手中捧着一个破碗，正挨桌讨要点心。李念看到之后心生善念，便招呼她过来。
　　“姑娘，我看你背着娃娃不容易，来，我们这儿吃的很多，吃不完也浪费了，不如你将这些拿去吧。”说完便开始将桌上的食物与点心整理出一份来。因为民众皆识得雍子方，所以他们这一桌得到的招待也非同一般。
　　“公子……请不要这样，这毕竟是你们的东西，我只要一点就好了。”那姑娘急忙制止李念，“莲儿在此谢过了……”
　　雍子方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叫莲儿的小姑娘，虽然衣衫褴褛，但看得出来她的打扮并不像鹤拓国民众，“请问这位自称莲儿的姑娘，想必不是我们鹤拓国人吧？”雍子方问到。
　　“这位将军说的没错……我是跟随母亲与弟弟一起从鹤拓国以北的中原领土避难而来的……”莲儿一边说一边将李念捡出来的糕点放回盘子里，“公子……这个真的不用了……”
　　“避难？”雍子方将酒杯放下，神色凝重地看着莲儿。“我国境北方有何难需避？”
　　“将军有所不知……我们镇子上忽然出现怪事，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和着了魔般，开始到处杀人破坏，我父亲就为了保护我们娘仨而……”莲儿哽咽了一下，低头便不再说话。
　　“你先别想这些了，赶紧先拿吃的回去，让你母亲和弟弟填饱肚子再说，我们这儿有很多，你能拿多少拿多少。要不，我去帮你找个篓子来装？”李念将莲儿放回去的点心又拿出来，以桌布包裹起来，塞到她的怀里。
　　“公子心地善良，上苍定会善报……莲儿在此谢过了。”莲儿说完含着眼泪将包好的点心接下。
　　“这是你弟弟吧？他饿不饿，我这儿有一壶羊奶，你们要不也拿去？”沐山清边说边好奇地向襁褓中张望，但是襁褓裹得很严实，完全挡住了里面婴孩的脸。“你这襁褓……不会闷着你弟弟么？”沐山清伸出手来想去翻开襁褓，谁知莲儿猛地躲开，面露尴尬，她的这个举动，让众人惊诧不已。
　　“小姑娘不要误会，我师弟并没有伤害令弟的意思。”端木岚急忙伸手想去摸那莲儿的头，却也被莲儿避开了。
　　“你这姑娘，是有何蹊跷？”雍子方忽然好似想到什么，露出怀疑的神色来。
　　“诸位不要误会莲儿，我弟弟身上生有疹子，若是轻易触碰……怕是会传染……”莲儿一边向后退一边眼神闪烁地说。
　　“疹子？”雍子方忽然站起身来，一只手按着腰间短戟，另一只手将背上的弓解了下来，“你给本将解开襁褓，本将倒要见识见识，是何等顽疾。”
　　“雍将军，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李念说完急忙挡在莲儿身前，“她只是一个来避难的小姑娘呀！”
　　“我连年征战，对北方之事虽无耳闻，但是对荒云国周边之事却了若指掌。”雍子方短戟已然握在手中，“相传荒云国相邻部落忽现一妖女，有催人心术之法，而此妖女极擅易容。我曾听荒云俘虏说过，那妖女酷爱易容为一名乞讨女孩，一夜之间，屠尽全村。李念，你给我让开！”雍子方说完大吼一声，将宴席上的所有人群都吓了一跳。
　　“雍将军你是不是喝多了？眼前这位莲儿姑娘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妖女呀！”李念依旧将莲儿挡在身后，但是眼前的雍子方已经拈弓搭箭，箭头直指莲儿眉心。
　　“我还听说那妖女背上背一襁褓，里面是一魔物，解开襁褓，就会变成一只喷火巨蜥。小姑娘这样的举动，不是妖女，为何如此？”雍子方说，“李念，就算你不让开，我也有本事避开你，射穿她的脑袋。”
　　“不可！”李念忽然转身将莲儿紧紧抱住，让雍子方无从下手，可就是这一个动作，让李念的手戳到了莲儿背上襁褓的带子，而那襁褓猛地一阵抖动，竟挣脱了绑带，一条肥大的黑色的蜥蜴从襁褓中挣脱了出来，趴在了地上，李念瞬间被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李念快躲开！”雍子方急忙大喊，可是李念却整个人懵在原地一动不动。
　　沐山清见状急忙上去将李念扯了回来，两人在地上栽了个跟头，端木岚纵身一跃，执起桌子挡在两人身前。而雍子方以弓箭瞄准了脸上开始露出诡异表情的莲儿，却见一旁的蜥蜴一边抖动一边越长越大，遂又执弓箭在蜥蜴与莲儿之间来回不决，直到眼前一簇火焰平地燃起，莲儿已经悬浮到半空中。
　　“这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呢？”莲儿的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她发出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在这里遇到了鹤拓国的大将军。取走大将军的性命，可是大功一件！”
　　“你果然是妖女！”雍子方向她一箭射出，却被她身边环绕的火焰将箭矢击落。
　　“能不能放点而尊重呀。一个劲妖女妖女的……人家可是魔界的炽焰女王——红莲。”红莲说完，眼中发出红色光芒，射向惊慌的人群，而被照射到的人如着了魔般，变得狂躁暴动，整只眼睛变成黑色，脸上青筋暴露，开始徒手对周围未受影响的民众疯狂攻击。“来啊，让我看看你们怎么阻止我。哈哈哈哈！”红莲说完被火焰簇拥着升到空中，而地面的蜥蜴俨然长成了一头口中喷焰的巨蜥。
　　“该死……”雍子方继续朝巨蜥射箭，“端木姑娘，你们去帮助百姓，尽可能不伤害那些受控百姓的性命，毕竟他们是无辜的，应该有法子能解除咒术！”
　　“岚必当尽力……”端木岚冲进人群中徒手将受控的百姓击退，“岚也不想伤害无辜的生命。”她尝试击晕那些受控百姓，但是对方倒地之后又立刻爬了起来继续发起攻击。沐山清一巴掌拍醒愣在原地的李念，抓着他去帮助端木岚，但李念的内心仍旧很是纠结，动作生硬，险些被受控百姓所持的工具击中。
　　“你不要再想这些了！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当时不阻止雍将军，估计箭矢也不能对那个妖女造成伤害，现在赶紧想想怎么办吧！”沐山清抓着李念的衣领大吼，话音刚落，沐山清便被受控百姓掷来的石头砸到了额角，流出了鲜血。他怒吼一声，便不顾李念，冲进人群中搏斗。
　　李念猛然醒悟，他想起了阳远山临行前交予他的信号火箭，果断掏出腰间的信号火箭，借篝火点燃，使其射向空中，而他点燃火箭回过头来，正是已经逼近的红莲。
　　“这位善良的公子，要不要本女王来与你玩玩？”红莲话音刚落，指尖飞出一道火焰朝李念袭来，李念一个后空翻躲过，捡起地上的桌椅不断向红莲砸去。“你这是无谓的挣扎，这些东西伤不了我，还是乖乖引颈就戮，少挨点痛苦。”桌椅方一接近红莲身披，便被环绕着她的火焰击开，落在地上，烧成灰烬。
　　“你这妖女欺骗了我！”李念双手握紧拳头，运作体内灵力跃起到空中，将灵力汇集右拳，使劲全身力气挥拳向红莲打去，不料被红莲单手挡开，右手还受到了灼伤，他惨叫了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抱紧了灼伤的右手掌。
　　“你这不是自讨苦吃么？就凭你那微薄的力量还想攻击我？莫要小看了我们魔界三王！”红莲又放出一道火焰，却被端木岚冲过来双臂交叉用短刀挡下，端木岚结实地挡下了这一击，只是稍作后退，却并无灼伤。“你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只不过蝼蚁莫要妄想吞象！”
　　“少说废话！”端木岚舞动短刀，跃向红莲，连刺数下，却也被红莲单臂挡开。端木岚落地之后又将短刀掷向红莲，却又被她徒手接下，将短刀握碎。
　　“端木姑娘接着！”雍子方抽出短戟扔给端木岚，端木岚接过短戟之后立即对红莲不停地展开攻击。
　　“我们目前不是对手，我拖着妖女，你们赶紧撤！”端木岚大喊。
　　“我来牵制这头畜生，你们两个先撤退！”雍子方一边以弓箭牵制巨蜥，一边呼喊李念和沐山清逃跑。
　　“我怎能陷师姐一人入困境！”沐山清坚决不退。
　　“不行啊……我们走了，那这些百姓怎么办？”李念望向被着魔的人群扑杀得四散的百姓，心中焦急如焚。
　　“雍子方宁九死誓必保鹤拓国百姓！”雍子方一个侧翻，连续抽出数支箭矢射向巨蜥，那巨蜥晃着脑袋将箭矢尽数挡落，对着雍子方喷出火焰来；雍子方毕竟身手不凡，径直向火焰冲上前去，临近火焰时俯身一滚，躲过了火焰，他绕开巨蜥，迅速冲进人群中解救受困百姓。
　　“哈哈哈！非常好，那你们就一起死吧。”红莲身边环绕的火焰猛然加剧，变作数到火蛇于空中乱舞，击倒了端木岚，又将雍子方打向空中，重重地摔到了地面，此时沐山清已经被着魔的人群围攻在一个角落无法脱身，只剩下李念被火蛇团团包围，孤立无援。
　　火焰的灼烧让李念痛苦不已，但是看着同伴陷入绝境让他十分懊恼，但是灼热的气流让他浑身无力。这时，他看到雍子方身负重伤，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挥舞起已经没有了箭矢的木弓，击退着了魔的百姓，保护着身后那些未着魔的百姓。在火海中的这个画面，让他忆起他的师父失去双腿和双目依旧支撑着身体挥剑抵挡青纹兽，奋力作战的身影，于是他脑海中猛然响起了阳远山的话，要永远记住自己师父为天下苍生而奋战的样子。他低哑地嘶吼着，在熊熊火焰中用力睁开双眼，热流炙得他双目疼痛不已，他感觉仿佛眼珠都要被烧化了，但他仍旧没有放弃，强忍着全身的灼伤，将这些日子的自己的历练与阳远山的点化尽数想起，精神和意志的突破使他的灵力不断运作至全身，瞬间集中起来，左右伸出双掌将灵力尽数释放，竟将身边的火蛇震散。
　　“你这家伙，挺不简单的。”红莲诧异，一挥手又放出数到火蛇，那些火蛇迅速聚拢到李念周围环绕着，李念痛苦万分，而刚释放大量灵力导致身体不堪重负，最终还是倒了下来。
　　“我真的救不了吗……一个都救不了吗？”李念倒在地上，烈焰缓缓向他聚拢，”师父，阳前辈，对不起……“他双眼开始模糊，呼吸也开始变得微弱，失去所有力气的他已经无法挣扎那灼烧的疼痛，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师父陪伴他练武的点滴画面，而那画面渐渐染成血红，一点一点地消逝……直到一阵金色的风将那些血红全部吹散，金光掠过之后的画面，是阳远山张开灵武袈裟挡在了李念身前。李念猛地睁大了双眼，泪水涌动着的瞳孔中，是他师父微笑着的画面，和阳远山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干得漂亮”阳远山转过头来对李念咧嘴一笑，”接下来交给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