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 2

　　辰相推开压在身上的餐桌，庭院里人群作鸟兽散。
　　他准备起身时，愣了一下。
　　天空中飘落了蒙蒙细雪，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路面和香樟树上白茫茫一片。
　　妖怪执法组织人员正在维护着现场秩序，安排人们安全撤离，每座城市都是这样，所有的妖怪伤人的事件都是由妖怪执法组织处理。
　　水泥砖上都是新雪，辰相和曹久踢踢踏踏地顺着人群出了庭院，在雪面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他们信步而行，望着苍苍茫茫的飞雪，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因为刚才的妖新娘杀人事件，心里总是绷着根弦。
　　穿着时尚的女孩们在男友的陪同下，欢喜地尖叫着，在落满白雪的小路上蹦蹦跳跳，起起落落的短裙下露出洁白修长的双腿。男孩们静静地跟着她们，轻轻地挽着女孩的手腕，以免她们摔倒又怕用力过大。
　　他们在白雪下牵手拥抱，虽然刚才好像经历生死一般，但现在那些都和他们没有了关系。
　　曹久说，女孩们起起落落的短裙，是肆意挥洒的青春。
　　“辰相。”
　　辰相听到有人喊他，他们东张西望，直到一辆黑色玛莎拉蒂轿车停到他们身边。这东西价值不菲，标志性的“鲨鱼嘴”机舱盖弧线凌厉，像是在海面翻涌的鲨鱼，两侧的自适应矩阵式全LED前照灯仿佛像鹰的眼睛一般锐利，防窥视玻璃阻断了看向里面的视线。
　　拉风的无框车门自动弹开，黑色订制西装，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的大背头能当镜子用。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扶了扶胶框眼睛，“你们好啊，辰相和……年轻人，你先和辰相上车，我再问你的芳名。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就是项叔。”
　　辰相和曹久猫下腰钻进车里，红黑相间的颜色充满了整个车厢，车内曲线皮质包覆，再加上蓝底的仪表盘和液晶屏，浓浓的英伦风。
　　Hermankardon音响里是《Thetruththatyouleave》，项冉手旁的插槽里放着一瓶可乐，他手上也拿着一瓶。他把可乐分别递给两位年轻人，“去我家，老辰有东西在我那里，要交给你。”
　　司机嘴上叼着能量棒，这种高蛋白质的代餐食品吃一根基本能顶住一天，熊猫眼般的黑眼圈挂在司机的脸上，因为婚礼筹办的事情一晚上都在喝咖啡。
　　油门直接踩到底，倍3.0TV6双涡轮增压发动机发出高亢的咆哮，宽阔的轮胎提供巨大的抓地力紧扣住地面。
　　玛莎拉蒂像是黑色的破晓之剑一般，豁开白色的雪景肆意狂飙。
　　“辰相，从今天起，你就和……那位年轻人住我家吧。”
　　“项叔，我叫曹久。”不被人知道名字的年轻人挑挑眉。
　　“项叔，我爸爸出什么事了吗？”辰相试探性地问。
　　“这样说吧，你爸爸曾经是妖怪执法组织的成员，后来因为某个秘密任务来到了这座城市。”项冉幽幽地叹了口气，“任务内容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但并不包括我。直到他遇见了叫做梨落的女孩，那姑娘是个很痴情的人，但老辰不是啊……但我是后来才知道你爸爸的任务，是杀了她……梨落是活了几千年的大妖怪，是妖界最强的雪女。你爸爸毕竟是经验丰富的浪里小白龙，知道后没有多久就离开了她。之后我和他联手将她封印在天苍寒茫之所。梨落被封印了二十年，就在几天前她破开了封印。你爸爸那次没有狠下心去杀死她，而这次去就是要完成任务。当然老辰还收到了其他组织下发的任务……比如……”
　　“天苍寒芒之所？”
　　“这是我和老辰创造的封印之地，是绝佳的封印与战斗场所，一旦进入除非是创造者才能出来，否则要么破封要么杀死创造者，才能出来。”项冉说，“那么多年了，老辰也是时候该了断一切了。你和朋友来我家住，也好有个照应，老辰任务完成后会直接来我家的。”
　　“好，我替辰相答应你。”曹久把辰相的头按下，身躯直接压在辰相的脊背上，“您记得打电话给我父母，告诉他们完成任务后来这里。”
　　“好，晚饭过后就打电话，保证完成任务。”
　　辰相把他推开，“那个……新郎没事吧，”辰相小心翼翼地问
　　“我刚想和你说呢，老糊涂忘记了。”项冉敲了敲头，“我早就知道那群妖怪要加害于我，所有新郎新娘是我特地请来的群众演员。但没想到真的发生了，新郎已经第一时间送进了ICU，他的心脏被剥开了……而真正有事的是新娘，她被人发现死在仓库里，而婚宴上的新娘是假扮的，我已经麻烦别人追杀她，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举办婚宴的庭院本就是项冉家别墅的后院，以玛莎拉蒂百米不到6秒的速度，一脚油门就到了别墅门口。
　　……
　　引擎声如同暴雷，黑色的摩托车在街道上高速狂飙。
　　沉重的头盔盖不住她脑后的长辫，肆意地迎风飘扬，光洁无暇的婚纱裙摆被风吹起，一直裸露到大腿根。
　　一道修长的影子从新娘身上掀过，天使的羽翼在知尚身后展开，他悬浮在空中想要直接拦下这辆宛如暴走的摩托车。
　　空中是绝佳的观景场所，多少扭伤脖子的男人想要全方位无死角地看姑娘，多少坐轮椅的男人想要从上往下看。
　　新娘突然腾空跳出去，无人控制的摩托车继续轰鸣着，朝人行道狂飙出去。
　　围观看这场追逐战的群众，仿佛瞬间就成为了逃命的死囚，摩托车发出雄狮一般高亢的咆哮，像是出笼的雄狮要咬死挑逗它的观众。
　　摩托车冲向的地方趴着一只狮子猫，它正在一边沐浴着阳光一边舔净自己的爪子，突然眼前一黑，它扭头看见有个女孩死死把她抱在怀里，女孩身后是一辆腾空飞驰的摩托车。
　　女孩已经来不及将它推出去了，只差不到一米的距离，女孩就会和那辆摩托车肌肤相亲连同血液。它，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它会成为人类女孩拼上性命都要保护的对象。
　　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或许眼中的景象真的会像电影一样，慢镜头播放。
　　一道圆月状的刀刃在女孩身后绽放，像是血红的莲花在黑暗中肆意盛放，闪耀出灿烂夺目的光辉。那是一双天使一般的羽翼，但天使手中握的却是一把死神镰刀，张开血盆大口的雄狮不免被天使和死神夺了性命。
　　摩托车被劈成了对称的两半，分开从女孩的身边翻滚了好远，在地面上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想必这位手持死神镰刀的天使有强迫症吧。
　　猫咪喵了一声，亲吻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颊。
　　新娘扔掉了沉重的头盔，奔跑时戴着头盔只会阻碍奔跑的速度，遮挡两边的视野，新娘跑去的方向是一座学校。
　　灰头土脸的新娘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婚纱，一边拼命似的朝广场的方向奔跑，像是逃婚的新娘或者的确就是。
　　保安盯着婚纱里的若隐若现的大腿，眼神随着婚纱的起起落落而不断移动，但瞳孔的聚焦点一直都是同一位置。他舔舔嘴唇，就喜欢这种泼辣不服输的御姐风。
　　这个时间江南初中还没有放学。
　　但是学校门前的广场上却是热闹非凡，大叔大婶们即使冒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也要到这里锻炼。一群穿着白大褂的老头儿，整齐排列有模有样地打着太极拳，纯洁的雪花落满了他们的肩头，但是他们为了老年人的尊严，逼迫着自己必须到时间才能走。
　　学校门口的保安，一直都觉得那群老头儿打太极拳，比他们学校学生做广播体操整齐太多。
　　逃婚的新娘在广场上停住了，手中的长刀刀刃恍若明镜。
　　知尚挥舞着镰刀朝着新娘腰部横斩，仿佛一片清水划破空气，刀身弧线精美而肃杀，新娘反握刀柄硬生生地直接抗住了。
　　知尚挥刀，收刀，行云流水。
　　两人之间飘过大片的欧根纱面料，那是新娘从裙底抽刀时斩下的，婚纱裙摆一直切到大腿根，优美浑圆的玉腿美的像是清水洗净的雪藕。
　　穿着婚纱近身战看起来的确华丽优雅，但是婚纱过于沉重，只会阻碍自身行动的迅速，切断裙摆的确是最佳选择。
　　若是让女宾看见这个场景，一定会伤心得像是新娘切断了她们的婚纱裙摆。她们真正想要的并不是Cymbeline或者VERAWANG婚纱，只是想有一天可以为了和她们共度余生的男人，穿上一次纯洁柔美的婚纱。
　　知尚记得有人和他说过，女人藏东西无非是藏在两个地方。
　　当他看见新娘从裙底抽出那把长刀时，他真正意义上懂了这句话。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新娘傲人的胸口，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色咪咪的眼神一闪而过。
　　新娘也没想到看起来只有高中的大男孩，在战斗时还要看上几眼她裸露的身体。
　　人小鬼大。
　　新娘双手持刀刀刃向上，手握刀柄后部，像是出膛炮弹似的冲向知尚，胸口的景色春光乍泄。
　　知尚顿时乱了手脚，不知所措。禧坐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赌气似的，吹鼓了脸颊抓扯他的头发，内外联手，实属不妙。
　　新娘挥刀斩向知尚的腰部，知尚暗叫不好，立刀防御。新娘连续攻击根本不收刀，以相同的姿势和轨迹砍出第二刀，发出重重的声响。接着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接下来的每一刀，都砍在与之前相同的位置，但这对于那把长镰并没有任何作用。反观新娘的长刀刀身已经有些磨损。
　　新娘见势不妙，飞身后撤。知尚乘胜追击，紧握刀柄，刀刃向新娘的肩膀凌厉至极地斜劈。这种暴力的刀法虽然能一次卸下对方半个身躯，但全身也都是破绽。
　　新娘把刀刃贴于肩膀上，想要直接接下这刀。
　　两人擦肩而过，再度归于平静。
　　没有任何声响，直到那把长刀刀刃断开落在地上。一切都和知尚计划的一模一样，包括禧抓扯他的头发也在计划之中，他们是双生子，从出生那一刻就心灵相通，不管想什么都瞒不过对方。但新娘的春光乍泄……实属意外。
　　突然知尚感觉到一点异样，刚才那一刀能将新娘的半个身体直接卸下，本该血腥味浓郁至极的时候，却风轻云淡却无异味。
　　突然，知尚身后传来“轰隆”的一声巨响。
　　知尚转过身，顿时愣住了。
　　在原本新娘的位置，放着被切成两半的冰雕，断口光滑如镜，仿佛是世界上最残暴的杀戮武器才能做到的。
　　是……冰分身！
　　真身应该就隐匿在某处，周围到处都是围观的大叔大婶，也不免有几个大叔脸红流鼻血，大婶倒也有些吃醋，直接拎起大叔耳朵，跺着脚地骂。大叔感觉脸上挂不住，但也不敢反抗大妈。自己以前爱过，哄着说要宠一辈子的女人，拼了老命也要自己宠。
　　知尚有些不知所措，他冷静下来，闭着眼睛听着风吹草动，也许眼睛会骗人，但至少此时耳朵更有诚信。
　　一道道残影闪过的声音在他耳边流窜，此时的他正处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关闭了视觉，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听觉。
　　在哪里？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是风吹过的声音，广场上的花花草草随着秋风摇摇晃晃，枯黄的树叶在夕阳下落入尘埃，温柔的夕阳散发着最后的暖意，橘黄色的阳光照过每个人脸颊，稍稍凉意的寒风在身后吹过，寒风吹拂而过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像是……暗恋你的姑娘在初冬偷偷靠近你，我喜欢被你偷偷看的感觉。
　　“小子，那狐狸精在身后。”随着大妈的一声提醒，知尚眼角的余晖看向身后，腾空挑起的新娘双手持刀，刀刃向下。
　　她想直接劈下知尚的脊椎骨，一寸都不留。
　　知尚又怎会让她轻易得逞，那双睁开的眼睛中仿佛有一只咆哮怒吼的雄狮，鬃毛像是燃烧着的雄雄烈火，想要将你一把烧成灰烬。
　　禧也没闲着，朝新娘的方向吹出凉风，新娘在下坠时，身上的每一处都凝结出冰棱，最终在空中被冻结成冰雕。栩栩如生。
　　死神镰刀在空中绽放出弯月的光芒，刀光在冰雕上盛开。
　　知尚瘫坐在地上，双手扶住地面气喘吁吁，禧使用妖术耗尽了自身妖力，知尚作为禧的双生子负担了部分压力，但是都不好受。
　　他们的身后，平坦的地砖上，正生长出白色的灌木，在阳光下散发着白色的点点璀璨，那并不是真正的灌木，而是飞速生长的冰晶。
　　广场在几秒之内被冻结成了溜冰场，健身器材化作成了冰面上的雕塑，知尚累的站不起身来，蹬着双腿掌心用力不断往后退。
　　冰晶一直蔓延到他身前才停下飞速地生长，冰晶在空气中凝结成人女人的身体曲线，曼妙的身材和傲人的胸脯暴露在群众的视野中。虽然只是透明的雕塑，但围观的大叔们还是嘴张大得砸到了脚。
　　旁边的大妈们脸黑得，恨不得把自家的大叔拉回家进行家暴。
　　修长的手指抬了知尚的下巴，“这次就不杀你了。”
　　知尚墨绿的瞳孔中是女人的影子。。
　　那语气和音调像是连绵起伏的海潮，温柔的声音好似融入了骨髓，在脑海里无边无际地蔓延，耳膜有些微微刺痛。
　　——那下次，姐姐可就不放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