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剑豪

　　一夜秋雨，给五云镇添了几分寒意。
　　这座位于江州偏远的城镇，一大早街面上就挤满熙熙攘攘赶早市的人。
　　杨玄起了个大早，独自一人往镇上老街逛了一遭，吃了些特色早点，这才回到客栈，叫店小二泡了壶茶，开了窗，坐在窗边，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怔怔发愣。
　　江州属大夏帝国腹地，数百年来百姓生活安逸，与那战火纷乱的边境相比，此地无疑是人间天堂。就连守城的兵将，也不过十来人，每日一早，当值的守卫，开了城门，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对来往的行人，懒都懒的过问。
　　这些小镇的兵士，大多都是军户，靠着祖上功德，才能谋到这么一个勉强混口饭吃的差事。好歹，在这样的小城镇里，也算是叫的上名号的人物，不管是摆摊的小贩，还是开着铺面的商户，见了面，也得恭敬抱拳唤声官爷。
　　王江海今年四十七，是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子承父业三十年，除了呆在这五云镇，从未出过门。按理说，大夏虽数百年未有战祸，可当了兵，想要光耀门楣，还是大有机会的。只要去边境，哪怕斩下一个敌首，如今这身份，在这五云镇的官场，至少也能排进前十。
　　只不过，王江海的爹，一辈子也都带在这座小城镇里，以至于王江海也习惯了安逸。至少每月领到的军饷，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人，何必去冒那个掉脑袋的险。
　　当兵的没打过战，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城门守卫十二人，有谁见过血？都是些没卵的软蛋，欺负欺负平头百姓也就罢了，真让他们冲锋陷阵，恐怕连城里的那些花腿闲汉都比不上。
　　再者，朝廷对他们这些人都不管不顾，别人又能说什么，只要每月能按时领到银钱，这些人保证每日按部就班，闹不起来。
　　王江海懒洋洋的倚在城墙边，从怀里掏出一只丑陋的梨。这梨是他屋前的梨树长的，用本地话叫茶壶梨，个头大，水分不足，嚼到最后，只剩满口梨渣，难以下咽。
　　王江海在城门守卫中，算是个老油条了，年岁最大，就算是那位刚过三十的上官，也得让他三分，客气的叫他老王。相差十七岁，要是王江海早几年成亲，都可以当他爹了。
　　想到这里，王江海就不免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原本再过三年，等自己退了之后，他就该接下这个位置。子承父业，不该是天经地义的吗？做这城门守卫，好歹算个金饭碗，混个几年，加上这些年的存银，在镇上说门过得去的亲事，这王家子孙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可这不争气的小子，不知抽的哪门子疯，早几年就说要去修习武道，等边军征兵之际，要去参军，建战功，做将军。
　　听上官说，那边军可不是人干的，一个月里，大大小小的战役，少说也有三四起。别看大夏境内四海升平，可那边境之外，数百年来依旧战火不休。
　　打战，无论大小，都得死人，王家三代单传，若是这小子真要去当边军，这王家指不定就绝后了。
　　所以，只要那小子一提这事，王江海就会接下挂在墙上祖上传下来的马鞭，狠狠的教训他一顿。给自家老子揍，总比被敌人给杀了强。
　　当一辈子城门守卫有什么不好，往那一站，那些个平头百姓看着你，总是像耗子见了猫似的，难不成还不够长脸？
　　不知不觉，手里的茶壶梨被他啃的精光，脚下吐了不少梨渣，王江海砸吧砸吧嘴，将梨核丢到一边。
　　正在这时，从镇里走来一群人，气势汹汹。作为一个混日子的城门守卫，王江海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立马挺直腰板，手扶刀柄，大摇大摆的走了上去。
　　只不过当看到为首的那名锦衣胖子，按着刀柄的手，不由自主的偷偷松开。
　　“张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王江海笑着问道。五云镇上，有十二个人他惹不得，这个胖子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他是县太爷的亲外甥，镇上张府的张少爷张培龙。
　　张培龙这身形，少说也有二三百斤，一张圆脸如同木盆，胖的连双唇都合不上，一说话准漏风。
　　张培龙摩挲大拇指上的扳指，手下人会意，让后面的人抬出一个人来，丢在地上。那人被打的不成人形，衣衫破碎，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立即便有一个手下，上前一脚踩在他背上，恶狠狠道：“张少爷不许，你敢爬？”
　　“王贺！”与王江海一起轮值的马小江认出了地上面目全非的人来，正是自己的好友王贺。
　　马小江上前上要把王贺扶起来，却被张培龙的几个狗腿挡住。
　　“张少爷，难不成你要与我们城门守卫为难？”王江海哪能认不出地上那人正是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只不过碍于张培龙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罢了。此时，看他一脸平静，实则内心焦急，想不通为何这臭小子又去惹张培龙这个恶霸。
　　“王江海，你少拿城门守卫来唬我，你们这些个臭军户，也就那位能在爷面前说上话，你们？哼，只不过是臭虫罢了。”张培龙气势凛人，遥遥指向站在远处做壁上观的城门卫长官。
　　王江海一时语塞，上官是有些家世，可和张培龙相比，还是差了些。这张培龙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为祸乡里，连那县衙都是他们家开了，谁敢说他不是？今日若是把事情闹的太僵，搞不好连这碗饭也吃不上了。
　　王江海深思了片刻，叹了口气，不得不服软，道：“张少爷，犬子无意冒犯，还请......”
　　“哼哼！”张培龙踏上一步，直逼王江海，冷笑道：“无意冒犯，难不成一年前的短腿，又长好了？”
　　王江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陪笑道：“若非张少爷手下留情，犬子指不定什么下场。”
　　张培龙僵硬的肥脸，忽然松软下来，哈哈大笑：“臭军户，倒是会说话，好，今日我就再饶他一次，你带这条死狗回去好好管教，若有下次，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王江海暗松一口气，忙道：“那么王某，就多谢张少爷了。”
　　张培龙与一干狗腿，肆无忌惮的大笑，好像这军户卑躬屈膝的样子，能让他们心情愉悦似的。
　　“张，培，龙，你霸占百姓田地，强掳良家妇女，殴打他人致死，侮辱......帝国城门守卫军，你......是个十足的恶徒，今日我王贺，定要替天行道，宣扬帝国正义......”
　　王江海脸色一僵，心猛的一颤。而张培龙等人，猖狂之色瞬间凝固。
　　“你，你说什么？”看着地上之人缓缓爬起，张培龙以为是自己听错，不可置信的问道。
　　“爷爷说......”王贺抬起头，抹去嘴角边的血迹：“我要收拾你！”
　　静！
　　全场人像被冰封住一般，就连那些看热闹的路人，也都停止低声议论。
　　坐在同福客栈二楼窗边的杨玄，放下杯子，心道：“这家伙，比我还能吹牛皮。”
　　短暂的静默之后，张培龙等人爆发出更加热烈的笑声，充满嘲意。
　　那名动手最多的狗腿，更是笑的前俯后仰，指着王贺哈哈笑道：“收拾，哈哈哈，你凭什么收拾，就凭你这样？哈哈哈......”
　　就连王江海，也被儿子这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的一脸通红，此时只想带着他，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只有王贺自己一脸认真，对他们的嘲笑恍若未闻。
　　“霸占田地，强掳良家，我认，可你这侮辱帝国城门守卫军，宣扬帝国正义，又是什么鬼玩意，哈哈哈哈。”张培龙笑起来，像一只哀嚎的猪。
　　“帝国兵将，守疆卫国，不可侵犯，你罪不可赦。”王贺闭着眼，缓缓道：“凭什么？就凭我王贺，是将来五云镇第一个成为大剑豪的人！”
　　天下武道，以剑为尊。
　　大剑豪，武道玄通境。
　　这位连张培龙门下狗腿都打不过的人，竟然敢说将来自己会成为五云镇第一个大剑豪，这不是疯了吗？
　　张培龙仿佛听到这二十多年来最好笑的笑话，故意与身边手下打趣，阴阳怪气道：“听到没有，快去把你家儿子玩的木剑取来，让这位王大剑豪，斩下我等首级，宣扬......宣扬帝国正义。”
　　王贺眉头一拧，忍者疼痛，握紧双拳。
　　“该死的，你是不是傻？你以为城门守卫军是什么？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的老狗，就算你将来能成为大剑豪又如何，不过是武夫罢了......”张培龙张着嘴，表情略微痛苦，瞪大眼睛。
　　突然，那颗数十斤重的大脑袋，咕噜滚落，鲜血如泉，喷洒而出。
　　与他站的最近的几人，被喷了一身热血才反应过来，见张培龙宽厚的肩膀上空空如也，立即像见了鬼般，哀嚎四起。跑的快的，早已像失心疯般手舞足蹈跑的无影无踪，腿软的坐在地上，哭爹喊娘。
　　王贺更是像被抽了魂般，脑中空白。
　　“怎么会......”方才，他是想着，要是真有一把剑，就砍下张培龙这恶徒的脑袋。谁成想，张培龙下一刻真的身首异处。
　　张培龙肥胖的身躯，仿佛有流不尽的鲜血，淌了一地。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颗脑袋，难不成是自个儿掉下来的？
　　百姓中信奉鬼神者，慌忙跪地拜倒，口中念念有词，虔诚无比。。
　　几名城门守卫纷纷拔剑围了过来。
　　而此时的王江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