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子杨玄

　　杨玄自小就一直以为，他那胖老爹是个深藏不露的武道高手。杨老爷时常外出，时间长的一去就是三五个月，时间短的也有十天半个月，然而每次一回家，就会窝在他的夏园中，与管家杨福关起门来在里面秘密洽谈。
　　杨玄十岁之后，杨老爷外出的频率更加频繁起来，一年中大约有一半时间都不见人影，所以无人管教的杨玄，胆子才会越来越大，行事更为肆无忌惮起来。
　　那些传说中的武道高手，不但有摧山断岳，吐气成剑之能，据说还有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体魄。
　　虽然杨玄心有疑虑，可他对于那位胖老爹还是报以美好的期望，在七岁那年，偷偷给他的茶水里，下了大量泻药。
　　杨玄亲手将那杯茶端给杨老爷，这可把他高兴坏了，果然，杨老爷不疑有他，喜滋滋的将茶一饮而尽，恨不得连杯壁也舔一遍。
　　紧接着，杨老爷忽感身体不适，大声哀嚎起来，臃肿的身躯，飞一般冲出门去。那一次，杨老爷足足腹泻了三天，面如死灰，四肢虚脱，就连说话的气力也无，身体竟生生瘦了一圈。
　　结果不尽如人意，杨老爷飞奔的速度虽说比常人快了不少，但与传说的武林高手，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杨玄在对老爹的表现失望之余，却又重新有了别的想法。
　　因而，接下来数年里，杨老爷才会遭遇惨无人道的测验。大冬天被推下水池，受了寒症，裹着厚棉被度日；如厕跌进茅坑里，一身污秽，恶心了五天吃不下饭；被杨玄自制的机关扎得满屁股钢钉，两个月坐立不安；睡梦中被点了被褥，险些被烧死，至此大半年不敢睡在夏园里，一入夜，门口就有两个小厮彻夜守着。
　　杨老爷能在无数次凶险中活下来实属不易，终于，他熬不住担惊受怕的日子，将杨玄唤到房里，给他连连作揖：“儿啊，我的玄儿，你看在为父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的份上，就饶了我吧，爹年纪大了，受不了折腾啊，如若不然......爹立即写下遗书，以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原来爹果真不是武道高手......”杨玄目光无神，全然没有把杨老爷的话放在眼里。
　　杨老爷气的颤抖不已，哭天喊地的要投井，好在被杨福带着几个仆役拉扯回来。
　　杨老爷万念俱灰，却又不敢与儿子说些过火的话，连不孝子三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府里的丫鬟仆人，也对杨少爷心生惧意，平时远远见着他，都惶恐避开。
　　自那次以后，杨玄却突然转了性，仿佛已经放弃了对老爹的无限幻想，认定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满身铜臭的商人。
　　杨老爷的人生，又重新看到希望。哪怕杨玄在外搞的鸡飞狗跳，他也满怀感激，心甘情愿的为他收拾残局。
　　............
　　杨玄悠闲的躺在温软的摇椅上，阁楼里漂浮淡淡幽香，矮几上摆放着数碟瓜果。
　　一名样貌姣好，圆脸大眼的丫鬟，跪在西蒙国盛名的昂贵羊毛地毯上，轻轻摇摆着手里的团扇。
　　丫鬟的注意力都放在摇椅中闭目养神的公子身上，只要他嘴上咀嚼的速度放慢，就该给他嘴里添些吃食了。
　　圆脸大眼的丫鬟名唤蜜桃，名字是五年前公子起的，说她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煞是可爱。蜜桃蜜桃，以水果为名，总比用鸟名好太多，所以蜜桃内心欢喜，也甘愿公子这么叫她。
　　桌几上的瓜果，有从西边送过来的，极为珍贵，蜜桃将这些仔细清洗，取出瓜籽，在均匀的切成小块，公子吃的时候，就不用费力吐出瓜籽了。
　　杨玄很享受这样闲暇的时光，有幽香，有香甜的瓜果，冰镇的果酒，听话温顺的丫鬟。只不过秋园里的蝉鸣声吵的让人烦躁，杨玄皱了皱眉头，道：“樱桃，去把那讨人厌的臭知了，赶回春园去。”
　　秋园只有几株老树，连叶子也没几张，院子里杨玄亲手做的景观，也极为简单。
　　在地上铺了许多白色的鹅卵石，勾画几道圆痕，摆放几颗奇石和枯树根。唯一见绿的，就是墙角那几盆盆景。
　　杨玄睡眠不佳，极易受到惊扰，所以秋园里莫说飞鸟虫蝉，就连大叶子的植物也没有种植，免得起风时听到树叶婆娑声。
　　名叫樱桃的丫鬟，身着洁白长裙，只有裙腰至裙摆处，有若隐若现的浅淡桃红色。相比蜜桃，樱桃就显得温婉许多，面若芙蓉，眉似细柳，她低声应了一句，就迈着莲步下了阁楼。
　　蜜桃和樱桃，自小就服侍杨玄，这座偌大的秋园里，也就两个丫鬟，负责照顾他的起居。所以两人深知他的习性，一静一动，倒是配合默契。
　　至于小厮跟班，杨公子除了在家，平时不喜欢人跟着，通常只需要用车时，车夫才会驾车供他驱使。
　　这位性情古怪的杨公子，所言所行，常人是无法理解的。在府里，也少有对下人吆五喝六，能用到下人的地方，一年到头也不见几回。除了一日三餐，清理杂物，洗涤衣衫，秋园几乎是其他人的禁地。
　　就连杨老爷和杨管家，有事要寻杨公子，也得站在秋园外通报。
　　所以作为公子的贴身女婢，蜜桃和樱桃的地位，在杨家就成了特殊的存在。其他院子里的下人，不管是入府多年的老人，还是一等家丁丫鬟，见着两人也得恭敬施礼。更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但凡逢年过节，或是两人生辰，老爷都会叮嘱杨管家亲自备下丰厚的礼物，送到秋园里来。
　　杨老爷不敢把两人当做下人驱使，杨管家见到两人也都亲切的称呼蜜桃姑娘、樱桃姑娘。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杨家最尊贵的不是杨老爷，而是杨公子，杨少爷。
　　而在杨公子眼里，似乎这两位自小陪伴的丫鬟，地位比杨老爷还要尊贵些。下人们私底下都在传，这两位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杨家少奶奶，掌管杨家一切事物。
　　樱桃去了不多时，院里的蝉鸣就消失无踪，杨玄也好奇，柔弱的樱桃是如何将那些难缠的知了驱走的，只不过他躺在摇椅上，就懒的动弹丝毫。
　　房间里的装饰十分简单，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就只有几样摆件。杨玄似乎极不喜欢墙上出现字画，只要是他常呆的地方，都没有这些展示风雅之物。
　　睡意渐浓，可还差了些，杨玄轻轻避开蜜桃递过来的果片，说道：“小蜜桃，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少爷听听。”
　　蜜桃将那块果片放在嘴里，吃的腮帮一鼓一鼓的，心满意足的咽下后，才道：“少爷，我都许久没有出府过了，外边的事可没有新的，不过咱们府里，却有一件趣事。”
　　瞧着摇椅上的杨玄嘴角翘起一丝笑意，蜜桃也不客气，纤细的手指在桌几上的果盘上徘徊，终于像下定决心般，捻起一块卖相可口的果片，塞在嘴里，继续说道：“春园里的一等仆役王大宝，他家的婆娘近日要临盆了，就在前些日子，家里来了人，却是个结巴，与门子王伯说，生......生了，猪......猪......鸡，母鸡买买买......”
　　说着，蜜桃就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仿佛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笑的事情，她学结巴学的有模有样，憋着笑道：“原本传话的人想说的是，家里生了，猪肉和老母鸡买一些回家，给你媳妇补一补。可王伯却是有些耳背，疑惑着去寻王大宝，一见到王大宝就激动的说，大宝啊，你家媳妇生了，王大宝自是惊喜万分，随口问道生的男孩女孩？王伯虽心有疑虑，却不敢隐瞒，安慰道，大宝啊，你可得稳住啊，不管怎样，终究是你的骨肉，你媳妇生了俩，一只猪和一只母鸡......哈哈，少爷，你说好不好笑。”
　　杨玄噗嗤一下也笑了起来，道：“那王大宝可不气死，一个结巴遇上耳背，好事也变坏事。”
　　“何止是气死，据春园的丫鬟说，王大宝当场就要晕过去，跪在地上哀嚎，说老天不长眼，这辈子他勤勤恳恳，从未害过人，怎落得如此下场。”蜜桃笑的有些停不下来，接着道：“这事在各院都传开了，就连杨管家听了，也笑了几声，事后解释清楚，就准许王大宝告假几日，回去照顾他媳妇去了。”
　　过了一会，蜜桃才止住笑，见杨玄闭着眼，呼吸平稳，也不敢放肆下去，擦干净手，静静的摇着手里的团扇。
　　“待会空了，你送一些银子到春园，让人送去王大宝家，咱们杨家的下人添了喜事，又这般奇异，该赏。”杨玄如梦呓语。
　　“等少爷睡了我就去。”蜜桃轻声道。
　　不多久，杨玄便陷入熟睡，蜜桃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摇扇，细细看着他的脸，不知不觉面上开了桃花，竟生出几分羞涩。
　　睡梦中，杨玄微微皱了皱眉头。
　　樱桃不动声响的走到摇椅边，手里端着一只冒着烟气的小盅，她在摇椅边跪着，从小盅里夹出一块光滑的小石头，用丝巾裹着，轻轻放在杨玄的腹部，顺着肚皮轻揉。。
　　少爷脾胃不好，却总喜欢吃这些生冷的，只能在他入睡的时候，试着用这种法子，让他睡得安稳些。
　　蜜桃看着来回揉动的手，不禁打了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