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圣君殿 鬼渊、三角碑

　　章四圣君殿鬼渊、三角碑
　　寒风刺骨，崖壁边缘，挂着十几米长的绳索，绳索捆着的几块破旧木板耷拉着，被风吹起不时打到崖壁上啪啪作响。一匹白色衣袍裹在瘦弱的荀父身上，风在这里从深渊下呼呼吹来，将白袍吹起紧紧地贴在他身前。荀父拄着一根血红色的木杖，远望着几百米外悬崖另一侧的山岭。鬼渊就在脚下，黑森森看不见底，纵横不知长短，青石裸露而出不生一丝草木，除了盛夏，这里常年被冰雪覆盖。此时早春刚进，在正午的阳光下，积雪有了些许倦意，表面挣扎着融出星点水迹，但待阳光西斜，又转而成冰。荀父踩着雪，低头凝视鬼渊，那万劫不复的深，总让人有种一跃而下的冲动。对面刺妖岭上的冰雪却终年不化，每闭上双眼凝想那里被冰封的人，荀父脑海里总浮现当年厮杀的场景，圣君亚昆用乌金剑劈开这道深渊，丘娥被刺死前的嘶叫，山崩地裂，雪崩而下，卷着众人冲入深渊……
　　一行热泪盈眶，沿着枯瘪的皱纹流下，脑海中，父亲和母亲，还有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纷纷坠入鬼渊。霎那间，突然画面一转，一道寒光射来，“不――”，熟悉的吼声在耳边想起，还有那愤怒而绝望的眼神，荀父忙睁开双眼，向后趔趄两步，左大腿处又酸酸作痛起来，终于坚持不住，单膝跪在地上。
　　渐渐缓过劲来，这位一百零六岁的老人手拄拐棍，转身缓缓地朝鬼渊后面的圣君殿走去。他体型瘦高，虽已驼背但仍与常人齐高，左腿的伤令他时常痛苦不堪，尤其入冬后到早春时节。这痛，在心底扎了根，随着岁月的流动，慢慢结下悔恨的果实，令荀父终生难以释怀。
　　圣君殿到鬼渊落差约二百米，有九百九十九个台阶而下通向圣君殿后门，穿过后院便直接进入圣君祭堂，荀父走到台阶旁，等候的仆人将他背起，下山而去。
　　圣君殿坐落在西境山地西北侧，当年圣君就是在此地刺死丘娥，用乌金剑劈出鬼渊，泽境十一年荀父为纪念圣君亚昆在这里建成圣君殿。自鹿鼎王行宫鹿鸣宫而上，卡斯山脉便鲜有植被，裸露的石崖寒气逼人，步行不久忽见氤氲的雾气弥漫，原来山间喷出一眼温泉汇入几口小池，众人称之洗乌池，荀父令人在池边搭建两间简易的石屋，凡去圣君殿祭奠圣君的人们，需在此处沐浴。过洗乌池约三里便到达圣君殿殿门，殿门的围墙有两人高，用青石垒成，正门是粗糙的厚木板做成，颇为简陋，西侧矗立着三角碑。入正门豁然而见一个广场，以山石铺就，迎面是座大殿，十六根大柱子撑起整个殿堂，入门处拦着一道墙，墙壁上画着先民十五子驾船穿过水门的情景，墙壁后面，殿堂中央摆着长桌，用于日常议事之用。穿过大殿后的小广场便是圣君祭堂，祭堂中竖着木质雕刻的圣君像，圣君亚昆手持乌金剑，脚下趴着一头雄鹿。因时日已久，雕像的局部有些涂漆脱落，木头干裂炸出几条缝。祭堂后门院内中央，地面被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往下就是当年关司马瑜的天眼牢，院子尽头一径石阶通向鬼渊。圣君殿大门、大殿和祭堂两侧由回廊连接，其间是荀父和僧人们日常起居的房间。
　　木尔卡在大殿内与其他六七个黄袍僧人行礼问好，大家各自议论纷纷，将自己过去一年的见闻彼此分享。行脚僧人每年按照荀父安排步行寻访泽境各地，考察民情、造访泽境三王和各地君庙、传颂《圣君志》，元春节后回到圣君殿将各地大事以年志形式撰写并雕刻在三角碑上。
　　荀父走进大殿，众人安静下来，纷纷行礼。待荀父坐下，木尔卡带领众人念道：“圣君庇佑！入行脚僧，传圣君志，爱民如己，查民情，录年志，知敬畏，勿退缩，需坚韧，不欺诈，绝贪念！圣君庇佑，惠吾泽境！”
　　荀父言明大家撰写的年志已经逐个看完，并无异议，随即安排大家将年志刻在三角碑上。众人行礼后纷纷离开大殿，取了工具，往三角碑而去。
　　三角碑矗立在圣君殿大门西侧，碑身上刻着自圣君亚昆带领先民十五子进入泽境后的年志，底部两层成圆形，自三层而上碑身成三角形形成三面，从泽境十一年开始分别记载帕拉平原、泽罗湖、西境山地的纪事，以五年为一层，层高约三米，共十九层，可记载到泽境一百年。行脚僧手持工具，陆续登上三角碑，木尔卡却从第一层开始再次把主要事件逐一又看了一遍，这是他披上黄袍后每次刻碑前的习惯。他伸手摸着石刻，缓缓移动着脚步，细细地寻找：
　　泽境元年泽罗湖泽氏先人泽熙领圣君亚昆等先民十五子自水门进入泽罗境地；十五子，亚昆、亚桑（亚昆长子）、亚尼（亚昆次子）、司马南（武将军）、赤班（武将）、乌持（武将）、蔡公（亚昆门师）、蔡公夫人、蔡荀（蔡公独子）【注：蔡荀即荀父，入泽境时年仅12岁】、柯（兵士）、戚（兵士）、尉（兵士）、李智（亚昆内管）、梅儿（侍女）、鲁帆（船夫）。
　　泽境2年，亚昆娶泽熙，亚昆联合泽罗湖、帕拉平原、西境山地三十一部族抗击雪蛮。
　　泽境6年，亚昆与泽熙生下双胞胎，亚泽珊（女）、亚泽桑（男）
　　泽境7年，亚昆与亚尼守西境山地及西狼口，亚桑与司马南守卫帕拉平原及东狼口。
　　泽境8年，西境山地发现铁矿、金矿，蔡公在此处设锻造厂，冶炼兵器。
　　泽境9年，亚昆刺死丘娥，亚昆、亚桑、泽熙等人死，先民十五子中，仅存司马南，亚尼，蔡荀。亚泽桑、亚泽珊，被泽熙妹妹泽玛带回泽罗湖赡养。
　　泽境10年，与雪蛮约定以雪线为界南北十里彼此不得侵入。
　　泽境11年，荀父建成圣君殿，组建行脚僧人，司马南在东狼口设立武殿堂，泽玛生泽黛。
　　泽境18年，亚尼统领西境山地，成鹿鼎王；亚泽珊统领泽罗湖，成泽湖王；亚泽桑入武殿堂，统领帕拉平原，成平原王，司马南辅佐。三王共同守护泽罗境地。
　　泽境19年，昆百川【注：亚尼次子】生。
　　泽境24年，荀父协同三王在泽罗境地修建十八所君庙，祭奠圣君亚昆，同时在民间推广文字、农种、冶金、医药等。
　　泽境27年，鹿鼎王亚尼与长子昆启辰在刺妖岭死于雪蛮之手，荀父立昆百川为鹿鼎王；同年，司马南神秘消失；桑加里【注：亚泽桑子】生。
　　泽境28年，泽普娜【注：亚泽珊女】生。
　　泽境43年，亚泽珊死于难产，泽普娜任泽湖王。
　　泽境49年，桑丹【注：桑加里长子，亚泽桑长孙】生。
　　泽境50年，昆忆先【注：昆百川长子，亚尼长孙】生。
　　泽境52年，昆忆北【注：昆百川次子】生；泽内玛【注：泽普娜女】生。
　　泽境54年，桑墨【注：桑加里次子】生。
　　泽境61年，桑加里、司马术【注：司马南子，司马瑜父】在东狼口被雪蛮杀死，武殿堂迁至易货场。
　　泽境67年，帕拉平原爆发瘟疫，人口减半，泽罗湖人秋隆用自制药方治愈桑丹王子，解救帕拉平原百姓。
　　泽境69年，荀父及三王将西境山地锻造厂改为铸币厂炼制金币、黑币用作流通货币。
　　泽境70年，亚泽桑死，桑丹任平原王，荀父及三王同意商人出入水门进行贸易。
　　泽境74年，鹿鼎王公主昆阿吉在黑石城城外遭雪蛮杀害。
　　泽境75年，鹿鸣宫【注：鹿鼎王行宫】建成，泽普娜死，泽内玛任泽湖王。
　　泽境76年，居水城建成，蟹鳌堡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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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尔卡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线索，随着叮当叮当的凿石声越来越响，他无心再看其他无关紧要的碑文，立即加快脚步，登到顶层，加入刻碑的人群。
　　碑身上凿下的石屑纷纷落下，随着铿锵作响的凿壁声，泽境百年的时光被雕刻在冷冷的碑身上。
　　两日下来，行脚僧们的黄袍和头发上都被白色的粉尘沾满，众人从碑身上下来，撤去木架，驻殿的僧人将碑下的石屑清理干净，行脚僧人在洗乌池沐浴后换上新衣，一起到圣君祭堂祭拜。
　　祭拜结束，木尔卡来到祭堂左首的房间里，这里收藏了行脚僧所有的年志手稿。他从泽境十一年开始，逐一翻阅，待到将所有手稿看完，已到了下半夜。
　　木尔卡伸了伸懒腰，揉着双眼，在几本手稿中，找到了想要的信息，他将这几条记事逐个简要地抄录下来：
　　泽境17年，玉河口元氏部族，惨遭雪蛮杀虐，部族被杀百余人，牛羊、粮食被抢，尸体横满整个村子，唯不见婴儿与年轻女子尸体，行脚僧叶布托记。
　　泽境19年，帕拉平原东狼口红石河金川村，雪蛮侵扰，杀死村民7人，抢走女孩3人，行脚僧拉文记。
　　泽境20年，西狼口红崖山部族遭袭，雪蛮烧毁房屋6间，2名女子失踪，行脚僧沙泰平记。
　　泽境21年，帕拉平原白石村，被雪蛮抢走女孩3人，行脚僧图奴记。
　　木尔卡将几本手稿收好，放回原处，只剩下一本。他轻轻打开，手指着那些字，在心里读着：。
　　泽境74年，鹿鸣宫昆阿吉公主，昆忆北将军妻子莫夫人携黑石城女子4人，出城采药，遭遇雪蛮，昆忆北将军领军救援未及，昆阿吉公主、莫夫人与四女子合力杀死雪蛮一人，最终六人悉数被杀，公主葬于鹿鸣宫后，行脚僧马春记。
　　木尔卡摸着昆阿吉的名字，呆呆地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