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土狗

　　去年夏天，萧十禾开始调查一宗离奇的男童失踪案。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发现七年内有五个男童先后失踪，被一个叫王雁冰的商人，拿来给自己的儿子续命。
　　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调查的过程不符合法定程序，所有的证据都只能是非法证据，得不到法律的认可。更为致命的是，案卷中有太多不被官方允许的说法，这就彻底断绝了通过正常渠道解决问题的可能。
　　好在，由于某个神秘组织的存在，调查一直都在继续。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神秘组织好像也出了什么问题，萧十禾遭到暗算，莫名其妙死在了小城。随着萧十禾的死亡，徐萌和萧墨川的现身，江岚被借调进调查小组，得以接触到了调查卷宗。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江岚不知道。他只知道看到那些卷宗的时候自己无比愤怒，而看到这些孩子的时候，自己是如此的心痛。
　　“叔叔，我想回家！”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满含着委屈，饱含着期待，每个字都像是一颗出膛的子弹，重重的射在江岚的心坎上，每一次发音都像是一个握紧的拳头，狠狠的击打在江岚的鼻梁上。
　　抬起头，并不能阻止眼泪的落下。温热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使得江岚眼眶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抬起胳膊狠狠的擦了一下，转过身来再次蹲下身子，视线从几个孩子的身上一一扫过，异常认真的说：“别怕。叔叔送你们回家。”
　　江岚的承诺，并没有让几个孩子兴奋起来，他们甚至显得有些冷漠，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王X涛冷冷的开口说：“连个东西都看不住，你凭什么送我们回家？”
　　东西？什么东西？江岚有些懵了。
　　见江岚不吭声，杨X飞呲溜了一下乌黑的鼻涕，低头抠着手指说：“就前几天，有个叔叔，也说要送我们回家。然后，他就被关进了那棵大柳树里。我们去找他，他跟我们说，他死了，让我们看好他留在你这里的东西，会有人送我们回家。”
　　听了这话，江岚心头一动，有了一些头绪。可不等他理出一个清晰的思路，就又被打断了思考。
　　王X涛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都怪那条狗！都怪那条狗！要不是它撒了一泡尿，我们早就把那些东西藏起来了！你是一个废物！你养的狗也是个废物！现在好了，东西没了，我们回不了家了！都是你害的！”
　　随着这刺耳的叫声，空气中再一次飘飞起四散的冰屑。在飘飞的冰屑中，王X涛的双眼开始泛红，他的眼眶开始变得乌黑，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他那副瘦小的身躯上喷薄而出。
　　这个时候，江岚已经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看着眼前这个陷入疯狂的孩子，感受着空气中无尽的杀机，他突然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心里面只剩下无尽的愧疚。于是他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痛苦的说：“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王X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咆哮着向江岚猛扑了过去：“我要杀了你！啊——”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响起一声冷厉的喝声：“开！”
　　随着这一声轻喝，浓雾间燃起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王X涛如遭重击，口鼻间猛然喷出一团黑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进了雾里，没了踪迹。随着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其他的那些孩子。
　　雾气像是受到了惊吓，急速退向湖面，消失在湖水中。一切，又都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一道白色的身影划破夜色，急冲向南郊公园的值班室，正是徐萌。
　　徐萌赶到值班室里，看到江岚好端端的蹲在地上，松了口气。待到看清了江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联想到萧墨川对他的看重，又不由的有些气恼，冷冷的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了一边。
　　江岚仍旧沉浸在愧疚的情绪中，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徐萌的到来而有所好转。他抬头看了徐萌一眼，讷讷的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顿时就燃起了徐萌内心的怒火。看着江岚这幅窝窝囊囊的样子，她越看越生气，终于冷着脸愤愤的骂了起来：“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瞧瞧你自己的德性，像个男人吗？早看出来你是个缩头乌龟，真不知道萧爷爷看上你什么啦！你也配？”
　　经徐萌这一骂，江岚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却完全不知道徐萌在骂些什么，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于是，他也觉得有些生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赌气的把头转向一旁。
　　“你……”徐萌怒火更盛，还要再骂。
　　“好了丫头。再说就过分了。”萧墨川自己摇着轮椅，终于来到了值班室的门前，适时的打断了徐萌。
　　看到萧老的样子，江岚心头一暖，顾不得再跟徐萌斗气，站起身迎了过去，很自觉的推起了轮椅，轻声的问：“您怎么来了？”
　　萧墨川喘了口气，把毛毯往身上拢了拢，浅笑着说：“还不是多亏了萌萌，要不是她发现了你这里的异常，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连灯都不开？没什么事儿吧？”
　　“哦。挺好的，没什么事儿。”江岚下意识的怕萧老会担心，没讲出事情。借着话语间的停顿，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又接着说：“好像是灯泡爆掉了，要不就是开关失灵了，大晚上的，我也没顾上修。”
　　说话间，已经到了值班室里。萧墨川轻声一笑，对江岚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拒绝了江岚的好意，自顾的摇着轮椅找到开关，抬手按了下去。
　　啪——！值班室里重新亮起了灯光，让江岚有些羞愧，有一种谎言被当面戳穿的感觉。
　　看到江岚赧然的表情，萧墨川爽朗一笑，把轮椅停在了茶几旁边，手指着对面的沙发对江岚说：“别站着了，坐。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徐萌，见她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有意缓解一下气氛，就笑着招呼她：“丫头，你也过来坐。听听这小子怎么说。等他说完了，你要是还不满意，我替你收拾他！”
　　徐萌狠狠的瞪了江岚一眼，终究没有拂逆老爷子的意思，却也没给江岚什么好脸色，沉着脸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江岚连忙去接了两杯开水放在茶几上，又给自己接了一杯捧在手上，这才在沙发上坐下了。迎着萧老询问的目光，他理了理思路，一五一十的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等到江岚讲完了，萧墨川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纸杯，笑吟吟的看着江岚，轻声问道：“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江岚略一迟疑，没有直接回答萧老的提问，而是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台面下，真的有那么一个神秘组织？你们，都是那个组织里的人？”
　　听了这话，萧墨川眼前一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摆着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催促着江岚往下说：“哪儿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让你说你就说！”
　　对于这个说法，江岚有些失望。他所有的推论，都是建立在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的基础之上的。如果自己猜错了，那所有的结论就都是个笑话。更关键的是，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可能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可即便如此，江岚也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萧十禾还活着的时候，他借着送礼物的由头在我这里留下了一些东西，就是那些手工艺品。起初，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直到徐萌出现，看破玄机，找到了里面的那些字条。”
　　说到这里，江岚微微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理了一下思路，又接着说：“通过那些字条，可以确认萧十禾死亡的真相并不简单，那很可能是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似乎牵涉到某个神秘的组织，牵涉到这个组织中的某个大人物。”
　　随着话语的推进，江岚的思路终于逐渐清晰，他抓住了更多的线头，按照自己的推断，把它们拼接在了一起：“这样一来，按照这个组织惯常的做法，肯定不止你们知道萧十禾会留下线索，那个大人物也会知道。于是，他做出了相应的安排，想要提前毁掉那些字条。”
　　“然而他们没想到，萧十禾抢先一步查到了事情的真相，提前做了安排，导致他们一直没能得手。更为出人意料的是，因为小黑狗的一泡尿，那些想要保护线索的小家伙们，也没能实现转移那些工艺品的意图。”
　　江岚一耸肩膀，有些自嘲的说：“工艺品还在这里，对方当然还要接着再来。小家伙们不知道至关重要的字条已经被取走，当然要迁怒于我。这，就是我能想到的真相。”
　　随着江岚平淡的话语，萧墨川脸上的线条越来越柔和，笑的也越来越开心，越来越满意。就连徐萌也不由为之侧目：原来，这家伙还能如此敏锐。
　　萧墨川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嘉许，突然把手指向了里屋的方向，问了一个江岚措手不及的问题：“你知道，那条狗是什么品种吗？”
　　“啊？什么品种？”江岚有些茫然。
　　萧墨川正色说道：“它的学名，叫中华田园犬。”
　　“啥？”看着萧老严肃的表情，江岚有一种失去中心的感觉。
　　“其实就是土狗！”。
　　说完，萧墨川哈哈的笑了起来。他一边快意的笑着，一边回答了江岚先前提出的那个问题：“哪儿有什么神秘组织，简直是莫名其妙，不过是一条土狗罢了！”
　　江岚心头一震，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