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地精哨兵

　　红色岩体高耸挺拔，在漫天风沙中留下模糊的巨影。
　　神启昏暗，挂在空中像是个发亮的圆轮。
　　坚硬的土地上长满薄而尖锐的石片，犹如老农在春日里种下的禾苗顽强地挺立着。
　　马蹄踏碎石片，几次起伏后终于静止。紧急任务小队在红土岩壁下勒马暂歇，躲避风沙。疲惫的冒险者们有的拍打着头发里的沙尘，有的掏出牛皮水袋咕噜咕噜地仰头直喝，有的跳下马鞍揉按因长时间骑行而疼痛的大腿根。现场诡异的安静，谁都没精力说些多余的话。
　　“要入夜了。”苏贾塔语气沉重。兽人拥有比人类更好的夜视能力，并且喜欢在夜间制作简易的陷阱进行防御。谁都不敢保证，这伙兽人狼骑兵会不会沿途留下点什么即兴之作。
　　“前方是玛格达山口。”特里望着远处的山脉巨影，说道，“进入山口后，还要向左行军3小时才能抵达神印盆地。届时，天色早已全黑。理查德，传令下去，所有人看到我熄灭松明，就把各自的照明物全数熄灭。”
　　在特里发号施令的同时，苏贾塔似乎发现了什么。他那狭长的狐狸眼左右不停扫视，右手从怀里摸出3枚银币，在手里刺啦刺啦地大力摩擦。忽然，他掌心朝下，手指一松，将银币抛下。3枚银币刚一落地，只听岩壁下的碎石堆“砰”地一声爆开，从里窜出一个长着尖耳朵、红皮肤，只有人类孩童大小的地精。他伸直双手，滑稽可笑地张着嘴、吐着舌头，扑向陷入沙土中的银币。
　　苏贾塔一脚踩住银币，使得地精扑了个空。地精抱着苏贾塔的小腿，仰头瞪着金鱼眼一样鼓胀的大眼睛，说道：“给我给我，快快快，银币银币！”地精说话的频率很快，好似屁股着火一般火急火燎的。
　　苏贾塔显然认得这个地精，笑着说：“葛拉葛拉，我就猜到是你。只有你这个菊花松弛的鬣狗，才会每次藏身前就地排泄。”
　　这个叫葛拉葛拉的地精是地精王国的边境哨兵。他从属于地精的地下矿城“火焰宝石”，常年在玛格达山口附近挖洞藏身，和苏贾塔时有照面。地精的名字多为拟声词，因为他们说话重复，会把拟声词念两遍，所以其他种族的人直接以重叠后的拟声词称呼他们。
　　葛拉葛拉完全没在听苏贾塔说话，眼睛都快变成银币的形状了。他急吼吼地大叫：“松脚松脚，银币银币！”
　　对于葛拉葛拉的出现，冒险者们虽然惊讶，却还是各忙各的，没有过于关注。他们信任特里和苏贾塔，这时候只需一边休整，一边竖耳聆听。
　　苏贾塔不急不缓地说道：“葛拉葛拉，银币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回答这位伍德科克团长几个问题，可以吗？”
　　葛拉葛拉还是在重复着喊道：“给我给我，快快快，银币银币！”
　　苏贾塔终于抬脚，不再吊着葛拉葛拉的胃口。银币甫一露出，便被地精那瘦长的尖爪捞走。葛拉葛拉不顾银币上的沙土，将银币放在嘴边轻咬，然后拿出一枚轻轻一吹，放在耳边听银币“铃铃”的颤动声，脸上展露满足的笑容。
　　地精的贪婪人尽皆知。
　　毕竟，这是一个为了金钱交易而舍弃自己语言的种族。古地精语现在只有高等地精还掌握着，除此之外的地精全说着人类通语。老练的冒险者都知道，和地精商人交易绝对要带够零钱，因为地精的口袋永远管进不管出，不知道什么叫做找零。
　　“葛拉葛拉，告诉我，兽人往哪个方向去了？”特里问道。
　　“神迹神迹，去神迹去神迹......呸呸！”他越说越快，字数太多竟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神迹？”特里感觉葛拉葛拉说的神迹是神印盆地的意思。
　　苏贾塔肯定道：“叫法不同，地精的确将神印盆地视作女神的神迹。”
　　得到这个回答，众人心中残留的那点奢望荡然无存。
　　特里又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被问到这个，葛拉葛拉少见地放慢了语速，说道：“十五十六？十六十七？好多好多，害怕害怕！”
　　特里本想再问兽人离开这里多久了，但是一看葛拉葛拉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破麻布围成的姑且称为短裤的遮羞物，没有什么计时工具，便熄了这个念头。人类哨兵、侦察兵的时间观念很强，即便没有计时工具也能估摸出大概时间。然而，地精的时间感是出了名的差，只有和金钱挂钩的时候才会准时准点。
　　特里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葛拉葛拉，这支狼骑兵中有没有戴帽子的？”
　　兽人作战不喜欢佩戴防具或头盔，只有在极其重要的战斗中才会装备。特里此问的目的在于窥探兽人对这次任务的重视程度，以此间接判断出他们的战力。
　　葛拉葛拉突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说道：“全部全部，羽毛羽毛，面具面具！”
　　这个回答远远超出了特里的预期，可以说是晴天霹雳。因为五色羽毛做成的头冠是兽人萨满的头饰，而野兽面具则是兽人祭司的标配。一支全副武装的兽人狼骑兵同时配备了萨满和祭司，可以想象，其中的兽人士兵绝非泛泛之辈，完全具备从正面击溃紧急任务小队的可能。伤亡已然在所难免，孰强孰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兽人萨满、兽人祭司这是人类这一边的叫法，兽人称呼他们为萨满祭司和黎明祭司。黎明祭司理所当然是兽人黎明教会的圣职者，而萨满祭司则是萨满教的圣职者。
　　兽人是多重信仰的种族，各个部落的信仰不尽相同。除了萨满教，他们还信仰战争之神、巫妖、生命女神等诸神。萨满教不同于其他小众信仰，相当于兽人部落的魔法公会。有魔法天赋的兽人会被送到萨满教培养，学成后离开萨满教的兽人被称作兽人术士，留在萨满教并使用图腾增幅术法的兽人被称作萨满祭司。
　　“神迹？”就在众人为兽人萨满和兽人祭司的出现而慌乱不已时，索尔咬着手指，小声念道，“神印盆地里果然藏了什么秘密！这帮蠢材还在为兽人担惊受怕，殊不知真正危险的是任务本身！新来的，你看上去读了很多书的样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难得索尔问到点子上，艾力克斯答道：“民间流传的《神典》中缺了《创世之章》，而我有幸拜读过。你能相信吗？整个世界其实是一个球体。”
　　“球体？”索尔皱眉，反问道，“生活在上面的人还好说，生活在侧面和下边的人不会掉下去吗？”
　　“不，我们并非生活在球体外表面，而是生活在球体内表面。”艾力克斯指向天上的神启，说道，“之所以各个方向的人都能平稳地生活，是因为伟大女神创造的光辉神启在不停地向万物发出排斥之力。”。
　　“神国是女神在湮灭之地开辟出的空间，而这湮灭之地原本是实体。人为地将它挖空，它会不断地自我复原。所以女神将六十四根神柱钉入神国各处，以此固定。我们称之为女神封印的地方，地精称为女神的神迹。我怀疑，那里正是一处......”
　　艾力克斯的话戛然而止。不知什么时候，副兵团长杰森抽出长剑抵在艾力克斯的胸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若敢再多说一句，我有权将你在此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