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法学徒

　　莱恩堡位于帝国西北的灰幕省，是毗邻地精王国的边陲小镇。小镇环境恶劣，常年风沙不断，所以本地的商旅和冒险者甚是稀少。
　　得益于这萧条的光景，冒险者公会莱恩堡分会在镇中心占据了最好的地段，不仅门面大，分会内部还空间宽阔。为了避风沙和方便冒险者，分会除了常规的任务板和接待处，还将武器店、护甲店等设施全部内置。
　　最让第一次来到莱恩堡分会的冒险者吃惊的是，分会穹顶上用五彩琉璃点缀成的黎明女神像。当阳光从周围的玻璃幕墙投射进来，女神像熠熠生辉，仿佛活了过来。
　　“多么璀璨美丽的光之女神啊！赞美欧若拉！赞美伟大的黎明女神！您的信徒向您献上最真挚的问候！”公会门口，一名男子左手抚胸，右手按剑，单膝下跪，向穹顶的女神像低下头颅。
　　“噢，艾力克斯，你的虔诚一定是你神学知识渊博的原因。伟大的女神庇佑你，才会造就你如此杰出的品格。”一名商人打扮的中年人目光炙热地望着穹顶上的女神像，说道，“我每周从戈斯拉尔运送物资到莱恩堡，从来不知道女神左手托着的月亮的来历。虽然是第一次委托你护送，却是我至今为止最愉快的经历。”
　　“汉斯，我也很高兴能遇见你。你对地精和戈壁气候的认识，都让我受益匪浅。”
　　二人交谈正欢，一名背着大剑的棕发男子带着几名同伴进入公会，远远地冲汉斯招呼道：“汉诺斯，巴顿去哪儿了？这个着装怪异的剑士是谁？”显然，这人和汉斯的私交极好，连称呼都是对汉斯的昵称。
　　那个名叫艾力克斯的剑士戴着一顶无掀面的骑士头盔，左臂装备了铁护臂，右手则装备了铁护手，其余部位全是皮甲。这种不三不四、不上不下，更称不上协调好看的装束，可谓是鹤立鸡群，很难不引人注目。
　　汉斯热情地拥抱了一下棕发男子，埋怨道：“巴顿那个酒鬼，喝醉酒从楼梯上跌下来，现在还躺在戈斯拉尔的玫瑰旅馆里。所以，我在戈斯拉尔的冒险者分会雇佣了这名银翼冒险者——艾力克斯·玛·奥斯特。艾力克斯谈吐优雅，见识广博。和他相处，你很快会发现，他比牧师虔诚，比骑士勇敢，比贵族绅士。特里，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说着，汉斯又转向艾力克斯，介绍道：“艾力克斯，这位强大的战士叫特里·伍德科克。他是资深的银翼冒险者，铁斧佣兵团的团长，对朋友忠诚、值得依靠的领导者。铁斧佣兵团是唯一常驻莱恩堡的佣兵团。你在莱恩堡遇到麻烦，特里一定能帮你解决。”
　　“日安，伍德科克团长！”艾力克斯抬起右臂横置胸前，握拳，掌心朝下，拳头和胸膛一指距离，同时头朝下倾斜四十五度。这是标准的骑士问候礼，头部倾斜四十五度说明问候的对象是兄长、前辈。
　　特里第一眼看到艾力克斯就喜欢上他。像他这样站姿挺拔如王城卫兵的冒险者太过罕见，唯有自律、且勤于锻炼的战士才会有如此身姿。谁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共事，把后背安心地交付给他？
　　就在特里准备回礼时，他背后一人上前附耳了说了几句。特里听后，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艾力克斯，问道：“艾力克斯，原谅我的无礼。我的射手说你顶多十七八岁，他怀疑你银翼冒险者的身份。你能做出回应吗？”
　　特里说的射手，是一个长着一对尖耳朵的男性半精灵。高精灵都拥有一对淡蓝色的眸子，而与人类混血的半精灵会因为人类方父母的瞳色而呈现出各种不同的眼珠颜色。这位半精灵的瞳色是接近黑色的深蓝。他皮肤极白，黑发，穿着一身墨绿皮甲，背着一把桑木弓，配合他精致的五官，宛如壁画绘本中神勇英俊的勇士。
　　半精灵的寿命虽不如高精灵悠长，却胜出人类许多。活得越久，见的人越多，这个半精灵练就了一项看体格形态判断年龄的本事。
　　公会里，冒险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男士们吵吵嚷嚷地笑骂着，女士们则低声细语地闲聊着，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注意到门口的异状，他们停下了口中话题，不约而同地围聚过来。
　　“莱恩堡是我们铁斧佣兵团的大本营，若是真心实意来交朋友，就不该藏头藏尾。是朋友，无论你相貌如何丑陋，我们不会嘲笑，也不会在意。”其中一名大胡子盾战士如此说道。
　　“哈哈，十七八岁的银翼冒险者，该不会是哪家的贵族少爷离家出走了吧？”
　　“莱恩堡这么糟糕的天气，少爷们可吃不了这苦。我看啊，这孩子八成是偷了他老爹的银翼徽章。”
　　“小子，快把头盔摘下来，让我看看谢尔盖的推断会不会出错。十七八岁？你的个头虽不魁梧，但对某些地域的人来说，二十岁也有可能。”
　　“黎明啊！铁斧佣兵团就是这么对待外来的冒险者吗？”作为艾力克斯的雇主，汉斯显得极为生气，维护道，“这几天我和艾力克斯朝夕相处，我绝对相信他的实力和品格！”
　　“得了吧，汉斯！”有人质疑道，“我看他衣甲光鲜，你们这一路根本就没有遭到怪物袭击，你怎么确定他有银翼冒险者的实力？”
　　汉斯答不出话来，涨红着脸，向特里求助道：“特里，你说点什么吧！”
　　他能说些什么？艾力克斯如果在莱恩堡分会接多人任务，势必和铁斧佣兵团产生交集。身为佣兵团团长，特里必须为所有团员的安全负责。因此，他只能沉默以对。
　　面对纷来沓至的质疑，艾力克斯没有急于争辩。他拨开围堵的人群，径直走到公会的接待处，招呼道：“接待员小姐，银翼冒险者艾力克斯前来交付任务。”
　　“是、是、是！”接待员是个长着雀斑的棕发小姑娘，刚刚一直在张望，没想到引发骚乱的主角突然来到了自己面前，顿时慌乱不已。她拿出一块魔力水晶板，一板一眼地问道：“冒险者，请报出任务等级、任务名称、发布地点。”
　　“E级护送任务，任务内容是从戈斯拉尔护送商队至莱恩堡，发布和接受地点都是戈斯拉尔的冒险者分会。”
　　“E级……戈斯拉尔……护送……找到了，任务名‘至莱恩堡的每周护送任务’，发布人是汉斯·海涅曼，你的发布人还没提交任务完成声明，请稍等。”接待员冲还在人群中愣神的汉斯喊道，“海涅曼先生，请过来一下。”
　　汉斯这才意识到艾力克斯想证明什么，连忙跑过来，说道：“任务已经完成，这是我的信仰之徽。”汉斯站在接待处的柜台前，从领子里取出一枚挂在脖颈上的菱形徽章。徽章以白铁为底，上面镶着一块透明晶体，晶体发着淡淡的白光。
　　接待员将徽章印在魔力水晶板上，说道：“好，现在请冒险者阁下出示您的身份证明，信仰之徽或者银翼徽章都可以。”
　　“信仰之徽吧。”艾力克斯拉开衣领，取出信仰之徽，前倾身体，将徽章递向接待员。
　　“这是……狂信徒！”
　　只见艾力克斯的那个徽章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同时晶体中心显现着一个六芒星图案。这个六芒星图案暗刻在每一枚信仰之徽上，根据不同信仰度呈现不同图案：无图案意味着一般信徒，三角图案意味着忠信徒，倒三角图案意味着异信徒（同时信仰多个神明），六芒星图案意味着狂信徒。
　　人们朝接待处围拢过来，纷纷感慨不已。要知道，狂信徒不仅代表着个人心性的纯洁，还说明这个人愿意为黎明女神献出自己的一切。如果发生神祗战争，黎明女神随时可以抽走狂信徒的生命或灵魂。所以，除了教会的人，普通人中很少有狂信徒存在。
　　这个世界是黎明女神欧若拉的神国。神国是神明自己执掌的国度，由神明在湮灭之地开辟。它最初的居民是来自各个世界的忠信徒与狂信徒。黎明女神允许神国居民信仰她的盟友，但异信徒在她的神国得不到异神的恩典，同时异信徒无论多么信仰黎明女神也只能得到一般信徒的待遇。每个神明只有唯一一个神国，他们必须保证自己是神国里的主信仰。
　　“红色……恕我冒昧，艾力克斯，能否告诉我，你受过多少次神恩？”特里敏锐地注意到艾力克斯信仰之徽颜色的异样。由白转红是信仰之徽的一阶变色，大多铜翼冒险者和铁翼冒险者都是这个颜色。仅凭这种实力，是无法通过冒险者公会的银翼考核的。
　　艾力克斯把信仰之徽紧握手心，隔着头盔虔诚地亲吻手背，低语道：“感谢至高伟大的光之女神欧若拉，赐予我六级神启之力。我愿以此心此魂永远侍奉于您，臣服在您的神威之下，沐浴在您的光辉之中。”
　　在艾力克斯短暂祷告的同时，接待员将一个布袋放在柜台上，特意等他祷告完毕，说道：“奥斯特先生，这是您的赏金，总计30枚银币，请您清点一下。”
　　艾力克斯收下钱袋，问道：“接待员小姐，镇上的旅馆在哪里？”
　　“奥斯特先生，您出了分会大门往左走，200米内分别有蓝翡翠和旅人之家两间旅店。蓝翡翠只提供住宿，房间舒适，价格实惠。旅人之家提供免费早晚餐，费用稍贵。另外……”接待员笑着指了指自己胸牌上的名字，说道，“我叫艾琳娜·莱温斯特，如果您接下来还会在莱恩堡活动，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艾琳娜。”
　　艾力克斯发现自己左一句接待员小姐，右一句接待员小姐，似乎让这位年轻的接待员稍感愠怒，于是带着歉意说道：“原谅我的鲁莽，艾琳娜，你有一双如玛瑙般闪耀的绿眼睛。美丽的小姐都有颗善良的心，你会宽恕我这无心的过失，对吗？”
　　艾琳娜噗嗤一声笑道：“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你们赶紧散了，六级神启之力勉强是能通过银翼考核的，别在这里堵着，妨碍我工作。”
　　艾琳娜的一通轰赶，总算让人群散去。艾力克斯和汉斯道别，转身朝公会外走去。看到特里等人的时候，身子顿了顿，点头问候了一下便走了过去。
　　“真好啊，红阶就有六级神启之力。谢尔盖你三阶变色，也才六级。”刚才围观人群中的盾战士望着艾力克斯离去的背影，羡慕地说道。
　　谢尔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从皈依森林女神与生命女神的时候起，我们半精灵便放弃了在力量上过多的追求。”
　　盾战士发觉特里还在思考着什么，好奇道：“团长，那个艾力克斯还有什么问题吗？”
　　特里迟疑地说道：“大神恩和小神恩都算一级神启之力，但差别太大。公会的银翼考核不是那么好通过的。我认为艾力克斯仅凭五次小神恩和一次大神恩还是不能通过考核。”
　　在神国，人们提升实力只有通过两种方式——魔法或神启之力。神国之内没有太阳，神明会将自己居住的神庭悬挂高空，散发出带有神力的光芒。人们称神庭为神启，称光芒中的力量为神启之力。修炼神启之力，每提升一级，便会得到沐浴神恩的机会。神恩分为大神恩和小神恩。大神恩是全身性的脱胎换骨，小神恩强化的是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能力。每一次大神恩意味着整体实力提升一个阶段，信仰之徽也会随之变色。
　　根据不同的信仰程度，黎明女神会赐予不同次数的小神恩。每阶变色，一般信徒与异信徒有一次小神恩和一次大神恩，忠信徒有两次小神恩和一次大神恩，狂信徒有三次小神恩和一次大神恩。越虔诚，得到的恩典越多，这便是神明拉拢信徒的手段。
　　“团长心里不平衡？当初那么艰难地通过银翼考核，结果这个毛头小子简简单单就合格了。”大胡子盾战士生性豪爽，不顾特里脸面地取笑他。
　　“这是狂信徒应得的待遇，没什么好不平衡的。伟大的黎明女神有数个死敌，十年前的大灾变，数以万计的狂信徒在一夜之间被抽走命魂，连教皇、主教都不能幸免，教会几乎瘫痪，可见女神遭受了多么严重的创伤。神祗之间的战争不会那么快结束，这时候还敢成为狂信徒，他是真的虔诚，我敬佩他。只是……”
　　特里靠向接待处柜台，对艾琳娜说道：“艾琳娜，你看一下这个艾力克斯的档案。”
　　对于特里的这种行为，大胡子连忙劝阻道：“团长，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艾琳娜看又不是我看。等下我问艾琳娜几个问题，艾琳娜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特里满不在乎地说道。
　　艾琳娜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提出一个条件：“我要春季花园今年最新款的礼裙。”
　　“成交！”
　　艾琳娜娴熟地操作着魔法水晶板，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脸色绯红，露出犹如怀春少女般羞涩的表情。
　　特里意识到艾琳娜一定已经打开了艾力克斯的档案，马上问道：“找到了？”
　　“啊、啊，是。”
　　“很好，艾力克斯是否有魔法天赋？”
　　“是。”
　　“他没去研修魔法，魔法天赋一定很差，对吗？”
　　“是。”
　　“他应该是最低级的魔法学徒，对吗？”
　　“是。”
　　“他的天赋属性是……”。
　　艾琳娜被特里一连串问题问得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答道：“空间系。”
　　“原来如此。”特里露出了然的神情，说道，“狂信徒，红阶，六级神启之力，空间系魔法学徒。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吗，银翼冒险者艾力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