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流民军队

　　“大人，不好啦，不好啦。”戴大头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慌慌张张冲了进来，程矮子赶紧将剩下的一口粥一股脑的咽了进肚子。
　　“慢慢说”柳玄让戴大头稳下来慢慢汇报。
　　戴大头的眼神出现了恐惧“营地外出现了好多人，都是乱兵，他们见人就杀，杀了好多人啊！”
　　柳玄大惊，提起大刀就冲了出去，众人也都抓起武器跟了出去。
　　密营暂时没有被乱兵发现，柳玄将身体隐匿在山林间，观察官道上的一举一动。
　　一群乱兵挟持这数千难民，驱赶难民南逃，没有吃的就去难民中搜刮，想发泄的时候半夜摸到难民营地中发泄，乱兵的头子是一个参将，旗下的军队在江北被清军吃掉大半，麾下的游击等武将不是被杀死就是投了清军，参将带着剩下的数百残兵逃离了战场。遇到难民就挟持，难民成了他们移动的粮仓，被他们虐待致死的难民数以千计。
　　王奎义骑着马在官道上骑行，身边的一个守备小跑着跟着他“将军，咱们快要到仙霞关，终于可以歇息了。这群流民怎么办？”
　　王奎义米着小眼睛，一路流亡让他身心俱疲，身后的清军猛打猛追，吓得他让他不敢回头看。“选出一部分年轻的男子和年轻的女子，其余的人细软全部收了，有反抗的全部给宰了。”
　　守备有些吃惊，几千人的流民，还有数千的青年男子，就凭这几百号残兵去对付，有些困难。
　　“李麻杆，你琢磨啥呢？这群人没有兵器，只要剁翻了前面一批人，后面的人都是些豆腐块，想剁多少就剁多少。”王奎义很不满意面前的李麻杆，要不是身边能打的人都被清军剁了，这个李麻杆早就被他轰到前军去开路。
　　“那啥时候行动？”
　　“现在就行动，再往前走就到了仙霞关，到了别人地盘上俺们说的不算，先去把年轻的男女挑选出来，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有多少要多少。”王奎义满脸的横肉在阳光下愈发油腻，女人嘛，多抢几个给俺生娃，打仗的本事是没有，但是传宗接代的本领不能丢。
　　李麻杆无奈，只能带着士兵将流民隔开，稍有速度慢或者反抗的流民，走上前就是一刀毙命，年轻的男女被一个个拉出，顿时哭腔声哭天喊地。一片人间惨剧即将上演。
　　“大人，这群杂碎。该死！”宁老大将虎蹲炮随时带着，昨晚睡觉前睡觉前将虎蹲炮擦拭得光亮，要是有炮弹一定给这群乱兵狠狠的来上一炮。
　　柳玄没有冲动，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仅凭他们几人想救下流民无异于天荒夜谈，痴人说梦，贸然冲下去只会给这群乱兵送上性命和练刀法。“你们可知这群乱兵隶属于哪个军队？”
　　几人纷纷摇头，这群乱兵天晓得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南京周围有数万从江北溃逃的明军，其中还有众多的壮丁，几人实在是认不得这只乱兵。
　　柳玄决定要做些什么？内心的良心让他勇敢去做，理性确有制止他贸然行事。
　　“宁大，你的虎蹲炮还能使唤吗？”
　　“能是能，是一门好炮，可没有炮弹啊，这咋弄？”
　　官道上的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正蓝旗的混在溃军也在朝这里移动，眼尖的戴大头轻轻的拉了拉柳玄的衣摆，眼睛往更远处使唤，柳玄顺着望去，一群更大的乱兵乱哄哄的朝这里移动。
　　乱军遇到乱军肯定是一番激烈的血雨腥风，都想吞并对方的兵力，可怜了这些流民，都会沦为乱兵的刀下鬼。
　　溃军属于南明各部乱军，一群人乱哄哄的盲目游走，这其中不仅仅有正蓝旗的细作，更有孔有德、耿仲明等前明朝降将的将官，任务是混入郑军中，散布谣言，等待合适的时机伺机起事，这群人中真正属于满人不多，主要以前明军为主。豫亲王多铎战前交代，混入成功者，赏包衣十个，良田百亩，入镶白旗抬旗。
　　这群背主求荣的前明军们早已经将国恨家仇抛在脑后，只要可以加入八旗，成为人上人的旗人，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熟悉南明军队的一切，豫亲王攻破扬州后，他们是屠杀无辜百姓的先锋，占领南京城后他们重新捡起了明军军服，再一次人模狗样的穿在身上，只是这一次他们身在汉营心在清，一路上他们袭击了很多小股的明军，还顺手歼灭了一只大顺军在江南的谍报网，直到他们混入了这只近千人的溃军中。
　　王奎义的乱兵不过数百人，不少人发现身后的溃兵气势汹汹的杀来，很多人放弃了烧杀掠夺纷纷从两侧跑开，王奎义和李麻杆吓得落下马来，和乱兵一样往管道两旁的林子里逃逸。
　　清军在溃军中发疯的呐喊，前面有女人，有银子，有粮食，大家抢啊！近千人的溃军像打了鸡血一样，流民中的一些青壮年顾不上家里的老幼病残孕，都纷纷逃到两侧林子间，以期逃过一命。
　　两股人群很快碰撞到一起，没有来的逃走的王奎义部士兵硬着头皮和溃军搏杀，王部士兵很快就被溃军消灭，面对数千的流民，在溃军眼中和金银财宝无异，他们兴奋的杀入人群中，女性直接被驱赶到一处，其余人皆杀光。一场人间惨剧在柳玄眼前上演，他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也没有勇气看。身边的几人和他一样，摇头叹气，没有人会暴起冲上去厮杀，无意义的争斗只会给己方带来更大的伤亡。
　　屠杀持续了一个上午，王奎义和李麻也没有逃脱，他们被溃军的前明军俘获，王奎义和李麻子等十来个士兵被捆住摁在地上，溃军没有给他们多少时间，拔出战刀将王奎义等人的脑袋砍下，王奎义部被消灭后，流民们也被屠杀大半，仅有少部分青壮年逃走，剩余的的妇女和近千青壮年用绳子串了起来，溃军中清军并没有加入到烧杀中，他们佯装抢夺，溃军在和王奎义部作战中损失近百人，而清军人数在三百左右，溃军和清军人数持平，机会到了，他们决定消灭溃军，堂堂正正取代明军混入郑军中，他们纷纷三五成团聚在一起，突然暴起，风卷残云般的将明军溃军消灭。
　　将所有的明军消灭后，清军将被俘获的妇女和青壮年就地释放，被释放的人群对清军感恩戴德，高呼青天大老爷散去。柳玄看的有些迷糊，官道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不简单，明军怎么分成了三块？他拉住了想下山和明军打招呼的宗臂。“尔等莫急，看看先，我总觉得这群人有些不对劲？”柳玄说话还是挺管用的，众人都屏住呼吸静静看着这群奇怪的明军。清军佐领很佩服这群汉人。他们竟然可以作出杀良冒功的事情，消灭一群溃散的明军，救了一批等待被屠杀的流民，借此获取了流民的好感，让流民将他们的功绩散播出去，这主意真的是绝了！他对袁冰狠狠地赞了一番：“你的，很不错！，等日后到我旗下，我和你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袁冰是孔有德的一个守备，十几年前随着孔有德投了皇太极，没有想到还有一天竟然可以打回中原，虽然换了一个身份，为了完成潜入任务重新蓄发，被剃过发的头顶已经长出了新发，和明人无异。“谢主子，奴才愿为主子鞍前马后，只要能灭掉伪朝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佐领很欣慰的拍了拍袁冰，他的年龄比袁冰小了一轮，但是袁冰对他就像儿子对待老子一样的孝顺。很享受袁冰的对他的阿谀。
　　“我们继续前进，一定要混入郑芝龙部，倘若混不入，也要在仙霞关外立住脚，等豫亲王大军驾临，我等作为先锋，夺取仙霞关拔得头功。”佐领的官话很标准，为了完成潜伏计划，接受长大了半年的官话特训，口音和江北汉人没有区别。
　　“要是李浓在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柳玄继续看着这群明军，突然他发现官道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驼着背骑着马的人从后面拍马而来。
　　“那不是驼子吗？”柳玄慌忙捂住想打招呼的程矮子，几人紧张的看着驼子从容下马。
　　佐领和袁冰给驼子行了一个礼，柳玄突然说到“不好，他们是鞑子！”
　　众人轻呼，竟然是鞑子？
　　“附近有一所郑军的密营，你们派人去搜索，昨日我们的先遣队被郑军一个叫做柳玄的人歼灭，可恨这群人，日后如果抓到此人，务必凌迟处死。”驼子在清军中地位很高，佐领和袁冰对他的命令奉命唯谨。
　　“近日郑芝龙部先锋镇军附近游走，尔等切记，遇见郑军不要急于消灭，有机会要主动融进去，豫亲王和英亲王南征大军不久会兵合一处，全军攻破仙霞关，将郑氏一军消灭。”
　　佐领和袁冰异口同声：喳！
　　柳玄算是看懂了这群人的把戏，一群伪装成明军的细作，手段卑鄙，竟然怂恿真正的明军打劫流民，事后他们化身为正义，消灭屠杀流民的明军，树立起一只正义之师的大旗！实兵不厌诈，在是诡计多端。
　　这只军队的指挥官一定要消灭，日后将会是劲敌！
　　“我等速速离去，坨子竟然也在这，那么他们一定会知晓附近有我们的营地，此处不可久留，带上粮食追上逃散的流民。有这么多干粮我们也可以招兵买马！”
　　将鱼干和大米背在身上，柳玄带着众人从背面飞快的离去。
　　他们离去不过半个时辰，密营被袁冰的斥候发现，坨子阴沉着脸，让士兵将密营完整保留，他要雀占鸠巢，建立假的密营，聚集投奔郑芝龙的明军，将投奔郑氏集团的军队就地消灭。
　　清军的旗兵占据了营地的高处，袁冰等人已经投降了十余年，清军对他们仍然有所戒备，他们老老实实在旗兵的注视下住进了低矮的营房！
　　“额真，总算等到你了，为了完成这次任务，这半年多来我们学习明人讲话，适应明人风俗习惯，还要蓄发，我等真的是受够了，等亲王大军一到，我要让天下人都臣服在八旗旗下，所有的汉人都要成为我们的包衣！”
　　驼子没有佐领激动，没有确定击败明朝廷的残余势力，他不会轻易放松警惕心。
　　“纳德，莫要骄傲，残敌还有数十万军队，不可以掉以轻心，李自成部虽然被击溃，但是他们的残部仍有一战之力，巴蜀地区的张献忠部完整无缺，这些都是我们未来的劲敌，你怎么可以就骄傲自大？”
　　佐领低下了头，仍不服气的说道“李自成部算得了什么？在我大军冲击之下早已经溃不成军，我们勇士只需一个冲锋这群由农民组成的军队就会溃不成军，况且李自成的老营已经快被我们打光，剩下的都是些杂兵，不足为虑，那张献忠远在巴蜀，不足为虑！”
　　驼子很不满意佐领的态度，明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方仍有数十万大军，稍有不慎清军会被反推回苦寒之地。“纳德，莫要自大，你看看周围，真正属于我们旗人又有多少，汉人又有多少，还有蒙古人，我们是在悬崖上行走，想要将打下的土地牢牢守住，我们就要奋勇直前，消灭一切敢于反抗的汉人，远远没有到可以享受的时候。”
　　佐领没有想到驼子会生这么大的气，乖乖的站在一旁被驼子训斥，袁冰和几个心腹正在营房里烤火。一个额头宽大的军人有些不满，他愤愤不平的说到。
　　“大人，说句不该说的，我们都在这边十来年了，怎么还不相信我，仍旧向以前一样防着我们。我们这都成了啥？”
　　袁冰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将他吓得把头缩了回去。“大胆，要是被他们听见，你有几个脑袋被他们砍？我们手上沾满了血仇，如今只能一条道走到底，跟着主子混以后纵享荣华富贵，你们也看到了，大明已经亡了，祖大寿，洪承畴都投了，吴三桂也投了，崇祯爷上吊没了，俺们从关外杀进关外，谁能阻拦我们，仅凭我们就可以将他们轻易击败，更别提更厉害的八旗了，这天下迟早属于他们，我们何不做一个开国功臣呢？”
　　众人沉默，既然回不去干脆就一心一意走到底。
　　柳玄不敢在密营附近逗留，清军是渔猎民族，山林间追踪能力很强，他们一行人跟着流民。
　　刚才有一只天兵，天神下凡干点了那些杂兵
　　菩萨保佑啊，保佑天兵一生平安
　　流民中柳玄随处可以听见对清军的赞美，耳朵听起了茧。
　　“都给老子停了，一群憨憨”
　　柳玄实在难以忍受耳边的噪音，一声暴喝让周围的流民寒颤。
　　流民不敢对柳玄等人辱骂，因为柳玄也穿着大明朝廷军服，在流民眼里代表着官军。
　　他们心里却万般辱骂柳玄，一个小小的低级军官充什么好汉，刚才我们被乱兵挟持屠杀的时候咋不见你们几个跳出来。众人在心底将柳玄骂翻了天。
　　柳玄同样不爽这群懦弱的人。
　　“男人都给我停下，妇人和孩童先走。”
　　流民有些不解，但妇女带着孩子还是先行一步，留下了百十个的汉子。
　　这群汉子并不敢上前和柳玄反驳，只是傻乎乎的愣着。
　　柳玄决定扩充队伍，这群汉子正好可以扩充到队伍中。“你们这群男人还是爷们吗？看看你们，有些人手里不是还拿着棍子吗？咋都是些没种的玩意，几千人被几百人打的头破血流，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区不同？”
　　一个瘦的皮包骨头的青年人从容走了出来，双手作揖给柳玄行了个礼，随后潇洒的拧着脖子说道：“这位军爷，小人虽然打不过诸位军爷，但莫要羞辱人，虽只是一介草民，但我辈也是热血男儿，岂容被你肆意折损？”
　　钱三上前就是一口唾沫。“呸，你有种咋不反抗呢？你有种咋不和我等一样投军杀鞑子呢？亏你读的还是圣贤书？”
　　被一口散发出腥臭味的唾沫屠宰脸上，青年人不怒反喜。
　　“我道是哪些好汉？原来也不过是一群丘八，我大明为何沦陷，皆是尔等，武备慌弛，被鞑子打，被反贼打，现在反过来欺压我等良人，我邱意浓今日愿意赴死，只请放过这些可怜的百姓。”
　　柳玄先不急，反问道：“邱生可是读书人？”
　　“正是，我乃乡间唯一考取秀才之人，若不是这乱世，邱某毕生奋发图强，悬梁刺股，获取功名身，报以帝王家。”邱意浓说着说着泪水溢了出来，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是考取功名为朝廷分忧解难。
　　“哈哈哈哈，好！邱意浓，你饱读圣贤书，可曾读过，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邱意浓为之一震。先人汉唐雄风今何在？
　　他憋红着脸吱吱呜呜。内心瞧不起这群丘八们，又偏偏不能反驳，一口气憋在心中。
　　柳玄不讨厌读书人，相反有很多读书人的骨气让他脱帽致敬，但是更多的酸儒腐儒成为了国家发展的绊脚石，这个邱意浓有酸儒腐儒的潜质。决定还是拉他一把，军队里不能没有读书人，明朝的大地主还是很有实力，能得到部分大地主的支持，也是可以和各方势力相抗衡的基础。
　　“各位都是我大明子民，今天子蒙难，国破家亡，我等只是一介武夫，可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各位莫要做老病夫，团结起来驱除鞑虏，复我华夏。”
　　“不是我们不想，只是鞑子好生厉害，朝廷官军都屡战屡败，又有李贼横行肆虐，我等小民报国无门，只能在这乱世随波逐流。”邱意浓的鼻子有些发酸，今天这是咋了，兄长为了保护他被乱兵砍死都只是闪过一丝怯意，更多地还是恐惧，近日不想在这个军汉面前不曾胆怯，反倒有一种驰骋天下的快意。
　　这个秀才还不是死脑筋，柳玄想将这百十号汉子冲进队伍“你说的都没错，只是有一点你没有想明白，我们投军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我们保护的是我们的衣冠，是我们的文化，华夏历经几千年传承，虽有波折，但我们仍旧是传承的继承者，莫要让泱泱华夏沉沦，你愿意留金钱鼠尾辫子吗？我听说鞑子在占领区强行剃发易服，那鞭子如果比铜钱中的方孔粗就要被砍脑袋，倘若如此，百年后我等还有什么颜面去见老祖宗，老祖宗在地下举着拐杖好生稀奇地看着我们，汝是何人？吾后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