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二

　　那个男人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蹲着，举着双手看着苏裴。
　　“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不会暴露你的……”男人看到苏裴慢慢放下枪，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慢慢挪到沙发上。“你受伤了？”他注意到苏裴的手臂上隐隐露出一摊红色。于是他转身起来拿来了绷带和酒精。
　　“别过来，我自己弄。”苏裴再次举起枪，示意他把东西放在地上。放下东西以后，男人又退了回去。
　　“你叫什么？”苏裴一边绑着绷带一边问。
　　“我叫宋友顺。”男人回答说。
　　“你为什么会说中文？”
　　“我父亲是中国人。”宋友顺说，“你能……说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地方吗？”
　　“抱歉，我还信不过你。”苏裴用牙咬住绷带打了个结，把药品放在地上，然后站起来，“别和任何人说我来过这里。”说完，苏裴推开门准备离开。突然，他感到脑海中一阵眩晕，紧接着倒在了地上。“妈的……下毒了么……”苏裴渐渐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躺在床上，头上敷着一块毛巾。他感觉到旁边有什么东西，扭过头一看，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正在盯着他。
　　“我这是在哪……”苏裴想坐起来，却发现左臂上打满了绷带。费了一番功夫后，苏裴勉强倚着床头坐了起来。这时那个孩子嘴里叫嚷着一些苏裴听不懂的话跑出了房间。几秒钟后，一个女人端着吃的走了进来。
　　苏裴认识她，她是宋友顺的妻子。女人说的是泰语，苏裴一个词也没听懂。看到苏裴仿佛不明白的样子，女人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很生涩的口音说：“吃……这个……”
　　“谢……谢谢啊。”苏裴瞬间明白过来，才发现她手里端了一碗面。吃完饭后，女人收走了碗筷，慢慢走了出去，留下苏裴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打在苏裴身上。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一个人在外国。一种莫名的孤独感突然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旧木门再次被打开，宋友顺走了进来。“你还好吧？苏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苏裴一下警觉起来。
　　“别误会，我在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你的护照。”他指了指一旁的桌子，“你的东西都放在抽屉里。”
　　“那天晚上我怎么了？我记得我……好像晕倒了。”
　　“的确。”宋友顺坐在床边，“那天晚上你刚出门，就不省人事的晕倒在地上。我就把你带回来，发现你是发烧了，就先把你安置在我家里。”宋友顺突然伸手摸了摸苏裴的额头，“诶？你这么快就好了吗？”
　　苏裴突然想起内德和他说过，猎人的身体强度比普通人高出许多倍，发烧感冒这种小病也就是睡一觉的事。
　　“我没事了。”苏裴自己拆掉身上的绷带。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还在那座小镇子里。
　　“果然还是不能信任我么。”宋友顺笑了笑。
　　“抱歉，并非不信任你，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正在参与一件很不寻常的事，不想把你卷进来。”苏裴很快穿好衣服，拿走抽屉里的东西准备离开。
　　“你看这是什么。”宋友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印着一些苏裴看不懂的字。“你应该是惹到了陈硕吧？他现在正在四处找你，还有你那两个同伴。”
　　“那又怎么样？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苏裴说。
　　“我可以帮你。”宋友顺回答，“我可以帮里找到他们。”
　　两个人同时停住，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你想要什么？”苏裴问。
　　“很简单，我帮你端掉陈硕，你保证我和家人的安全。”
　　“你怎么知道我要干掉他？”
　　“这片区域最大的毒贩就是陈硕，既然你们能让他花大力气去找，你们肯定是国际刑警之类的人。我做你们的污点证人指控他，你们能不能让我们离开这里？”
　　“你完全可以离开这座镇子吧……他并没有在这里安排人手监视你们啊。”苏裴不解的问。
　　“你不知道……这座镇子的过去……”宋友顺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过去？”苏裴仿佛发现了什么，转过身来走到他面前，双手抓住宋友顺的肩膀，“告诉我。”
　　“能答应我的条件么？”他问，“我知道这有些卑鄙……但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行，我答应你。”苏裴思索了一下，虽然他并不是什么国际刑警，但是为了套出关于陈硕的消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宋友顺深呼吸了一下，开口讲道：“三年前，这里还不归陈硕管。这座镇子叫沙巴镇，同现在一样，有一个很大的毒枭管理着这里，他叫胡沙。我们都是被胡沙的人抓来的，专门替他种植罂粟之类的毒品植物。那时候胡沙的人很多，每天镇子上都会有雇佣军监视我们，这里是胡沙最大的种植地。一年前的一天夜里，陈硕来了。他像是鬼一样突然出现在镇子上。那天过后，胡沙的人像空气一样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没有尸体，没有一滴血。而陈硕却接管了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反抗，包括我在内，每个人对他都有一种奇怪的恐惧感。这种感觉曾经在你闯入我家里的时候也有出现过，但后来就没有了。”
　　宋友顺停顿了一下，“他接手这里以后，镇子上再也没出现过雇佣军。但是我们被规定不能离开镇子，不能接近胡沙的营地方圆五十米以内的范围。我们也无一例外的照做了。没了雇佣军的监视后，曾经有人想逃出去，最后被他抓了回来，并且在我们面前亲自杀了他。那个人的死状……很恐怖，血腥，甚至有些令人恶心。”宋友顺皱起眉头，“后来我们就开始怀疑，镇子上有人伪装成镇民，充当着奸细的角色。”
　　“那你们没有把他抓出来吗？”
　　“没有。”宋友顺叹了口气，“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镇民之间并不团结，而且一有动作那个奸细就会报告给陈硕。”他看了苏裴一眼，“其实，这些事，有一个人比我知道的更详细。他是那件事的亲身经历者。”
　　“谁？”苏裴追问道。
　　“扎坎。”
　　夜深十分，两道身影迅速闪过，朝着镇子南部奔去。“老扎坎就住在南边的破棚屋里。胡沙死后，他就开始以乞讨为生，每天都来镇子上挨家挨户的乞讨。因为以前胡沙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我们动手动脚的，所以我们对他的态度也还算温和。”两个人在一排破屋前停住脚步，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跟着后，宋友顺敲了敲那扇破门。
　　“谁？”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不过只打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隙。月光透过门缝照过去，苏裴看到了一张枯黄干瘪的脸。
　　“是我。”宋友顺回答他，“扎坎，我们找你有点儿事情。”
　　扎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苏裴，问道：“他是谁？以前在镇子上没见过他。”
　　“他是我的朋友。”宋友顺说，“你先把门打开吧。”
　　扎坎颤巍巍的挪动着身子，解开了拴在门上的链条。破门完全打开后，苏裴发现所谓的棚屋只是一个四面墙加天花板搭起来的立方体而已。地上铺着草席充当地板。屋里很黑，没有电灯，只有一个马灯一样的东西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扎坎佝偻着身子，喘着气转过身去，“进来吧。”因为说的是泰语，所以宋友顺就担任了翻译的任务。
　　三个人围着那盏灯坐成一圈。微光照在扎坎的脸上，苍老的皮肤垂下的阴影显得他有些恐怖。
　　“他身上，有同样的感觉。”扎坎说。
　　“但他是好人，”宋友顺回答他，“他有些问题要问你。”他示意了苏裴一下，后者点点头，说道：“一年前，胡沙的营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啊……”扎坎咳嗽了一下，“我已经七十三岁了……那件事，我本来打算带到棺材里的。”
　　“能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么？”
　　扎坎抬起头看着苏裴，浑浊的眼珠里突然散发着某用亮光，“一年前，我像以前一样，喝醉了酒打算回到营地里睡一觉。当我回去的时候，整个营地里空无一人。我以为他们都睡下了，可当时才不过晚上八点。”
　　“然后呢？”
　　“我想去胡沙的帐篷里看看，没想到刚刚接近那座帐篷，胡沙的头就滚了出来。瞪着眼睛看着我。一股鲜血的河流从那帐篷里流出来，陈硕就站在河流的中央看着我。我被吓傻了，转身就跑。他也没追我，只是默默地回到帐篷里去。第二天，他宣布自己接手了这里，接手了胡沙的所有地盘。”
　　“听上去……只是普通的抢地盘啊。”苏裴自言自语地说。
　　“不！不是的！”宋友顺把苏裴的话翻译给扎坎听后，扎坎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地喊：“他是一个人！一个人！胡沙的营地里有几百个人！他一个人干掉了所有人！”
　　“他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表现吗？”
　　“我只记得他有一头白发……以及那双狼一般的眼睛……”扎坎的声音小了下去，渐渐的变成了低声的自言自语。。
　　“他怎么了？”苏裴觉得有些不对劲，宋友顺仔细听了一下扎坎说的话：“后来……他来找我了……不是要取我的命，是来给我永生的……他说，会有人来找我打听他的……那个人来的那一天……就是我永生的时候……”扎坎猛然抬起头，苏裴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那些干枯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落，他的眼神变得像年轻人一样富有活力。
　　“是他！他来了！他来给我永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