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二

　　天渐渐起了小雨，苏裴独自走在街上，任由雨水打湿衣服。二十年前，正好是他刚刚开始记事的年纪。
　　那一天，天空也是灰色的，下着细雨。他还记得母亲的手，那点最后的温暖，本该给予他无限呵护的温暖，却亲自把他推进了孤儿院。
　　水滴顺着发尖滴落，掉在地上溅起水花。他缓缓张开手，掌心里带着一行黑色字迹：稻光湖。
　　雨只下了半小时左右，但足以洗刷这座城市的灰尘。夜晚的灯光映照在积水里，一起点亮了这座繁华的城市。苏裴站在稻光湖酒店门口，抬头仰望着这座豪华的建筑。如果不是来找内德，可能他一辈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哟，这不是苏裴么？”一个妖艳的女子走过来，“怎么，你住在这里？”
　　“陈小圆？你怎么在这儿？”
　　“我男朋友可是这儿的VIP客户，我当然能来了。”她不经意地甩甩手，手腕上的金镯发出一阵脆响。
　　“我来这儿……是找人的。”苏裴看向酒店里面。
　　“你是来找工作的吗？”陈小圆咯咯地笑起来，“我可以让我男朋友帮你哦。”
　　“这位小姐，请您不要挡路，可以吗？”一身笔挺西装的内德突然出现在酒店门口，“苏先生是我重要的朋友。很荣幸通过苏先生认识您，但如果您现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还请您不要挡路。”内德一脸微笑地看着陈小圆。
　　“我男朋友可是这里的黑卡VIP！他可是有特权的！”她指着苏裴，“你敢因为这种穷鬼跟我叫板？”
　　内德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对不起，我在这里向您道个歉。”陈小圆的脸上渐渐浮出得意之色，“您不配用小姐这个称呼，您应该是个泼妇。”
　　“你！”陈小圆被气的面色发白，还没等她说话，内德的脸上突然收起笑容，变得十分阴沉，“仅仅只是黑卡，就猖狂成这样。”他的手中跟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两张闪闪发光的黑色卡片，“这是我和苏先生的卡，有问题么？”
　　“你……”陈小圆传身后来一阵惊呼，“一共只有五张的钻卡……”陈小圆的男友慢慢走过来，“你是谁？”
　　“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被拉进了黑名单就够了。”内德说道。男人咬了咬牙，不顾陈小圆的各种闹腾，硬是拉着她上了车。
　　“因为我么？”苏裴看着车子远去，面无表情的问。“从小到大，每个人都会远离我，因为我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这是猎人的宿命。”内德推开门，“进来吧。”苏裴跟着他进了大堂。里面的装饰十分奢华，水晶制成的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轻缓的钢琴曲环绕在整座大厅里。“这只是个四星酒店。我现在暂时住在这。”
　　“你们到底是什么？”
　　“猎人么？”内德回头一笑，“跟我走，到了地方就告诉你。”他们来到一座电梯前，内德拿出那张钻卡刷了一下，电梯缓缓打开，不过却没有向上走，而是慢慢的后退。
　　“这个电梯……”苏裴感觉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忘了你是第一次坐，”内德看了他一眼，“我是这家酒店的股东，最大投资人。换句话说就是，这家酒店七成都是我的。”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再次打开，一个十分朴素的房间呈现在苏裴面前。
　　“人老了就喜欢平平淡淡的。”内德走出电梯。苏裴跟在他后面，才发现内德的私人房间竟然是一整座日式建筑。内德脱掉鞋子，从鞋架上拿下两双木屐，递给苏裴一双，“我喜欢日式风格，但同时又有着西方风范，中国文化也很喜欢，所以，我的房间可能会有些怪。”他拉开木门，里面铺着白色的桦木地板，装修风格却是完完全全的现代家居，同时墙上还挂着几副风格十分不搭的水墨字画。
　　“好了，该谈谈正事了。”内德注意到苏裴这一路有些沉默，给他冲了杯咖啡，“现磨的，糖就在厨房。”
　　“谢谢。”苏裴接过咖啡，小心的抿了一口。一股浓浓的苦味在他嘴里绽开，接着是一丝淡淡的余香。
　　“那么，就像之前我说的，有些事，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嗯。”苏裴点点头，“讲吧。”
　　“首先，是关于你父母的事。”内德端起杯子，“巫师出现后，我们剩下的人也开始分裂。大体分为两种人，一种主张温和的行动，在不泄露历史的前提下秘密地消灭巫师们，另一种主张凶猛而迅速的消灭巫师，以免夜长梦多。”
　　“一百一十一年前，巫师们在西伯利亚聚集。那是他们第一次揭下监视者的外衣，露出巫师的面容。他们向我们正式宣战，用他们的巫药，将自己变成了不完全的神，就和祭司一样。他们点燃了整个通古斯河，那场爆炸的原因除了我们至今无人知晓。所幸的是，那时候的巫师只是一味地追求力量，并未对人类做什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后代逐渐忘记了初衷，他们不止想要追求力量，甚至想像神一样主宰世界。此后巫师与猎人展开了一百多年的争斗。直到四十年前，全世界的猎人联合组织了一次秘密行动，把巫师们逼到了西伯利亚。但巫师们反抗的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内德顿了一下，“他们又炸了一次，不过这次是用他们的命做引子。猎人在那次爆炸中牺牲了绝大多数，剩下的几千个幸存者组成了新的组织，这就是巫狩的来源。”“我父母……也是那次活下来的？”苏裴问道。
　　“他们是很伟大的猎人。”内德站起来背过手，“他们的名字，在巫师中也赫赫有名。”
　　“我直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你说的这些东西……”苏裴低下头，“有些……”
　　“太不现实了么？”内德笑了笑，“很正常，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和我说什么巫师猎人我也不信。可是在经历了某些事以后，我突然开始接受现实。”
　　“为什么？”
　　“他们袭击了我的村子，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而死。我那时候真的想要力量，想组织这一切的发生。可它就是发生了，没有丝毫停顿。我被赶来的猎人救下，被收养，然后被培养成新的猎人。这是我们的宿命，猎人和巫师的宿命。”
　　一周后，曼哈顿的一座大厦顶层，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螺旋桨的风吹起了内德的领带。苏裴就跟在他身后四处张望着。这是他第一次出国。
　　“这是组织的总部。我们在全球都有分部。”内德介绍说。一个金发女人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这是我的秘书，露西。”她笑了笑，苏裴有些不好意思，也冲着她笑笑。“每个分部每年都会招收许多新的猎人。他们有的是成年人，有的只不过才十几岁的孩子。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能力很强。只有强大的猎人，才能担起责任。”
　　“内德先生，副总裁想要见您。”露西忽然说。
　　“我知道了。”内德点点头，“苏裴，你先跟着露西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说完，内德匆匆地离开了。露西再次笑了笑，“我先带你去你的住处吧。”
　　“哦……好……”苏裴下意识的跟着露西进了电梯里面，这时他才发现，这栋大厦有多高。
　　“这栋大厦一共六十层，是组织的核心。所有高层领导和一些重要的人物都在这里。”露西介绍说。
　　“你们不怕那些巫师袭击这里吗？”
　　“大厦方圆四十公里内设置了炼金术结界，稍微有一点异动总部就会马上知道。而且，这栋大楼经过炼金术的加持，不会那么容易损坏的。”
　　“你也是猎人吗？”苏裴忍不住问。
　　“当然了，在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是猎人。”
　　大厦一楼，副总裁办公室内。
　　内德推开门走了进来。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凑了上来，“哦我亲爱的内德，你终于回来了！”
　　内德一把推开他，“得了查尔斯，你可没这么好心会迎接我回来。”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查尔斯从酒橱里拿出一瓶红酒，“来一杯吗？”说完倒了一杯递过去。
　　内德接过酒杯，轻轻晃了一下，“说吧，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你那小徒弟。”
　　“徒弟？你说苏裴？”
　　“那个中国人，你对他真有信心。”查尔斯打趣的说，“他是你的私生子啊？”
　　“滚！”内德气的一脚踹了过去，却被查尔斯轻易躲开。
　　“干嘛这么大反应嘛……”查尔斯笑了笑，“行了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他顶了一下眼镜，“我找你来，还真有件事。”
　　“快说，说完我就走。”内德不耐烦地挥挥手。
　　“两个星期前，东南亚分部发来消息，巫师们最近有在他们那里活动的迹象。而且金三角的毒品黑市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种名为‘WindDance’的新型毒品。”
　　“WindDance？风之舞？缉毒可不是猎人的工作。”内德说。
　　“关键在于，这种毒品跟巫师有关。”查尔斯打了个响指，天花板上出现一架投影仪，对着一面墙上照射出淡蓝色的影子。“分部的人想办法搞到了一点WindDance，经过检查，里面含有炼金术的提炼物，还有含量极其微小的巫药。这种毒品成分很简单，主要就是海洛因混进一点巫药，普通人吸入后除了会产生毒品上瘾的症状外，还会发生一些变异。”
　　“变异？”
　　“具体来讲，变异的过程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刚开始吸食的人会产生持续性亢奋，这是大部分吸毒者的普遍症状；第二阶段，继续吸食的人会出现部位性突变，比如肌肉增大，或者骨骼增长，总之就是朝着强壮的方向突变；第三阶段，长时间吸食的人会持续突变，最终，”查尔斯停顿了一下，“他们会变得体型巨大，惧怕阳光并且极度嗜血，他们的意识会逐渐丧失，变成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他们这是！”内德猛的站起来。
　　“没错。”查尔斯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起冷漠，“吸血鬼。”
　　“他们难道……”内德失声地说，“不……这不可能……”
　　“根据大炼金术士尼古拉的手稿记载，有特殊的方法可以制出‘吸血鬼之血’。不过最初的方法已经失传了。此后再也没人能做出那种东西。尼古拉当时也觉得这种东西不该存在于世界上，于是亲手毁掉了配方。”
　　“那他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目前尚未得知，只能强制性地认为，巫师们还没认识到，他们炼制的巫药是种类似万能添加剂的东西。然而他们的子孙现在知道了，并且拿出来祸害人们。”
　　“我们必须马上行动！”内德坚定的说道，“这件事刻不容缓！”
　　“不去训练你那帮学生了么？”查尔斯悠闲地问。
　　“最好的教育，永远在于让学生自己行动。”
　　“喂……”查尔斯愣了一下，“你不会想……让他们卷进这件事里来吧？”
　　内德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窗户。
　　“你就不怕他们死在那里？”查尔斯又问了一句。
　　“这里不是人间，查尔斯。”内德看向他，“这里是地狱。我们心里都清楚。他们也迟早要明白。死亡或者胜利，这是猎人宿命。他们应该明白这些道理。”
　　“你疯了！”查尔斯忽然叫了起来。
　　“我会负责。”内德说。“我不会让他们死的。”
　　两人静默了许久，查尔斯别过头去，“他去了西伯利亚，为了调查那场爆炸。这件事，你最好别让他知道。”
　　“我明白了。”内德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他撂下一句“谢谢”就转身离去。夕阳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
　　“内德啊……”查尔斯点了根雪茄，“你才是真正的魔鬼啊……”
　　办公室里只剩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