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河西城

　　有一大一小背着背篓的背影彻底离开了北流河岸一直往北走，直到翻过前面的低山丘陵，一座城池如画卷跃于眼前。
　　河西城，东南北三面临江，西依鸡菊山河西宗，由北至南滚滚而流的浔江与北流河交融汇合，似春末夏初天上一轮明弯月，紧紧地包裹着这座气运极盛的城池。
　　“爹，可否休息片刻？”叶文回首来时路途，道路泥泞不堪，沉重而缓慢的步伐似乎比平时多走了一半的路程。
　　冬寒时节，多食少动，身上穿得臃肿，难免感到体力不支，叶良看着儿子很理解地点点道：“那便休息片刻！”
　　说罢，两人便原地休息。
　　“爹，那可是河西宗？”清瘦少年趁着片刻休息的时间，站在小土坡的制高处环视着整座河西城市，忽然指着一处山头问道。
　　叶良点点头解释道：“那座山便是鸡菊山，山上的宗门便是河西宗！”
　　“听闻河西宗乃是天下第一毒宗，山门内个个都是制毒高手，常常杀人于无形，不知可否真实？”叶文犹豫了下问道。
　　“毒能害人，亦能救人。”叶良望了望鸡菊山，扭过头对儿子说道。
　　“未曾听闻过毒还能救人，爹可否细细说与我听？”用毒救人，叶文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万物总有相生相克，这并不奇怪。”叶良平声道。
　　说完便继续迈开脚继续往前走。
　　“爹说的可是什么意思？”叶文一脸苦思解读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河西城门口，此时多有官兵走动，就连平时护城的守卫也增至了二十余名。
　　叶良看着那些来回巡逻的甲胄士兵，停了停脚步。
　　随后拉上叶文进了城。
　　虽是天寒气清，但是集市不缺热闹，林立店铺打开门做生意，摊边小贩也在卖力吆喝，人来人往，人头攒动。
　　“文儿，跟紧了！”叶良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头，朗声提醒了句。
　　清瘦少年郎左顾右盼，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应声点了个头，一手自觉地抓住了中年男人的衣袖。
　　感受到儿子的触碰之后，叶良开始穿过人流继续往前走。
　　“驾...驾，提拿司办事，速速让开！”热闹的集市街道，突然有一行统一黑色制服的提拿司官兵驾马而过，每走几步便要大喊一声。
　　街边行人看到提拿司的身影，赶紧识相地退却到两旁，生怕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吁...”相貌俊逸的提拿司首领猛然拉住马头，俊美黑马扬蹄嘶鸣，随后重重地撞击青石板地面发出一声声“哒哒...”的清脆响音。
　　提拿司首领身形敏捷，潇洒翻身下马，马缰绳交予了其中一个手下。
　　其余手下更是没有含糊，翻身下马之后来到了他的身边，齐齐地站在身后。
　　“贴上！”提拿司首领抬起手从后往前挥了一挥，语气平缓道。
　　“是！”身后一人抱了抱拳行礼，随后从另一个人的手上接过一张画像，涂上米糊之后贴在了一面墙上。
　　“回拿司，告示已经贴好！”那人贴好告示，回身抱拳道。
　　提拿司扬起手示意退后，那人说了声是松开抱拳退到了一边。
　　这时候一群行人围了过来，纷纷议论着墙壁上的那一张告示。
　　提拿司倒是面容俊气，只是不喜言笑，指着身后那幅画像朗声说道：“昨夜杉木冲命案，一家五口皆死于火场，尸骨未存，据附近居民禀报，出事之前有一人曾在死者家中附近徘徊过数日，面容大致如此，我司认为，此人极有可能就是行事真凶，特此通缉捉拿归案，若有知情上报者，赏十银，知情未报者，藤县律令伺候！”
　　“哎呦，十银呢，钱可不少！”有人听到赏银数目眼前一眼。
　　“那可不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可真够歹毒的，一家五口人，全都给活活烧死了！”有人摇头啧啧叹息道。
　　“那得多大的冤仇才能下得去手啊！”先前听到十银赏银露出垂涎之态的瘦弱男人长叹一声。
　　“这谁知道呢，最近可没少发生这样的事，没准是连环杀人案也不一定...”更有人大胆猜测道。
　　...
　　提拿司首领仔细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色，暗道应该无人知晓案情，索性就转身上马，驾马前往城门口。
　　提拿司的人走后，一行人也就围了上去，欲要看得清楚仔细一些。
　　“爹，前面围了一群人，好像是有什么是事情！”叶文无意中看见前面的状况。
　　说着，就走了过去，也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一让，让一让！”叶文一手抓紧背篓，一手挡住前额挤了进去。
　　众人也没有跟他一个小孩子较真，微微往旁边挪了挪位置让他进去。
　　“提拿司捉人...赏银十两...藤县律令伺候。”叶文顺着通缉告示轻声念读了一遍。
　　“此人怎这般凶残无人性...”背着背篓的清瘦少年捏住下巴，略微歪着头看着上面的那一幅画像。
　　怒目圆睁，络腮胡卷，此人倒是长得像故事书里那般恶人形象，大有青面獠牙的感觉，也难怪手段会如此凶狠。
　　清瘦少年摇摇头叹口气，这一家子死得可真是可怜！
　　“爹，你可看到告示内容了？”叶文又挤了出来，来到一个中年男人身边抬头问道。
　　中年男人伸出一只手，抵在清瘦少年的头上，然后平移到自己的胸前，笑着收回手。
　　少年明白了他的意思，嘿嘿地笑了起来，又说道：“提拿司如此通缉，想必那人早已离去不在河西城中了！”
　　“提拿司势力遍布天下，想必那人也逃不了多久就会被捉拿归案了！”少年嘀咕道。
　　中年男人缓缓撇过头，看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儿子，问道：“不常进城，这些你都是哪听来的？”
　　“提拿司名头如此大，又何须听人告知？”少年反口问道。
　　中年男人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儿子说的没错，提拿司确实名头大，用不着让人告知。
　　“走吧，还得去旧粮所换一些米粮。”中年男人没再多提此事，转身离开了。
　　清瘦少年两手抓住背篓带子，左顾右盼地跟着。
　　旧粮所是个米仓，属于粮食司名下管辖，不仅掌管着河西全城的粮食，更是天下最大的粮食转运地，毫不夸张地说，天下人口中的那一份口粮，无一不在粮食司的管辖内买上过一石。
　　天下食，天下食，河西码头一石粮；
　　河西粮，河西粮，粮所门前一口食。
　　一家门面朴素的店面前，除了额匾上的三个“旧粮所”黑体大字之外，门联两边的对联更是如此说。
　　叶文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一对对子，心道天下粮食出河西，还真是气派！
　　随后在台阶上蹭去了脚下的黄泥，跟着阿爹的脚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叶文前脚刚刚踏进去，一股大米香味便扑鼻而来，神情享受地吸了吸鼻子，然后使劲儿摸了摸肚子，真香啊！
　　叶文进去了，转圈圈地开始瞎逛起来。
　　旧粮所内的陈设倒是极尽朴素，除了清一色的一袋袋装得鼓鼓的米粮之外，一楼也只剩下一张柜台了。
　　柜台上算账的是一个同样衣着朴素的老人，看见有个人进来了，却是主动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中年男人冲着老人点点头，来到柜台边上后取下背篓，拿出两块肥美鱼干，说道：“老样子！”
　　老人神色和蔼，呵呵笑道：“好。”
　　说完便向楼上称粮食的一个年轻人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待到年轻人转过身看下来的时候再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直到年轻人知会了他的意思才收回目光。
　　“啊良，很久没见你来了，最近可是有什么事？”老人收回视线，也不算账了，看着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问道。
　　被换做阿良的中年男人微笑道：“有劳许老挂念，最近倒是没什么大事。”
　　“爹，这里可真大！”瞎逛完之后，叶文回到了叶良身边。
　　老人这时候注意到叶良身后的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年，听着他的话，随即露出惊奇的神色，“这是文儿？”
　　“是文儿。”中年男人这时候才想起要介绍道：“记得上一次带他见你，还是八年前的事情。文儿，快叫许爷爷！”
　　“见过许爷爷！”少年点头微微躬身道。
　　“哎，好，好，都这么大了，倒是越来越像他娘了。”老人极力张着那一双因为年迈而萎缩变形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唏嘘道。
　　少年不太好意思，说实话，他也记不得眼前和自己说话的老爷爷，只是爹让打招呼那也只好打个招呼。
　　“许老，粮食装好了！”刚刚称粮食的年轻人装好了粮食之后便提了下来。
　　“给他吧。”老人对年轻人说道。
　　年轻人照做，叶良顺手接过那一袋米粮，提了提重量，发现比上次又重了。
　　“拿去吧，不必多言。”老人还没等叶良说话就先开了个口。
　　“多谢许老了。”阿良把那一袋米粮放进背篓里，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许老都不会听的，但还是由衷地感谢了句。
　　许老点头，知道阿良拿了粮食之后还会去其他地方买东西，也就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算账。
　　中年男人看着低头算账的老人，犹豫了会儿还是转身出了粮所。
　　“许老，为什么每次都要多给他一点米粮？”待到两人出了旧粮所之后，刚刚那个年轻人好奇问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许老吩咐自己这么做了，到底是为什么？？
　　“干活去吧，这不用你管。”老人没有抬头，很自然地挥了挥手。
　　年轻人不再多问，上了楼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