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师父

　　所思所想若是隔了山海，那便移山填海过去找。最不济，分身碎骨也好过那些年隔着千山万水的等待。
　　师父的住处坐落在桑梓岭的最高处，因着六师兄伤重，南瑜不便带他运功，只得架着他，依照先前那般，一步一步地摸索着登顶。
　　他们两人再未曾开口说一句话，沿途先后路过的屋舍都静悄悄的，诸位师兄弟看来都不在，南瑜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这是都知道了。
　　他们的居所皆是以功体的属性命名的，他们原本住在桑梓岭半山腰的一处破屋中，功体觉醒了后师父便带他们来到了此处，那时他们才知道，原来师父一直不让他们上山的原因，竟是这里有这么多宫殿一般的房子。
　　往日他们在此修炼居住，为此这些地方即便没人也会充斥着各种灵力的波动气息，今日亦是如此，唯有风之堂没有任何的动静，因为它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它的主人。
　　南瑜路过这里时，侧着脸不愿意多看一眼。
　　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周遭已经连低矮的杂草都看不见了，除却他们脚下陡峭的台阶两侧便是不见底的深渊，若是脚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连个尸骨都别想找到。
　　不过他们也早都习惯了。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师父并未在修武崖或是居所处，当南瑜带着六师兄气喘吁吁地最后路过自己的光之堂门前时，师傅正背着身子站在门前等待他们，其余九位师兄们就跪在他身后。
　　他们个个都穿着白衣，庭北今日的衣衫也是白的，只不过被他自己的血染变了颜色，南瑜后知后觉地想到，只有他一身未来得及换下的缎彩蓝衫看上去格格不入。
　　看见这架势，南瑜与庭北对视了一眼，南瑜先松开了手，庭北自发滑跪在了地上，随后南瑜一撩衣摆也随之双膝跪地。
　　“参见师父。”
　　“嗯。”师者并未回头，只是简单应了声便再没了声音。他依旧仰着头看着光之堂有些破损的门栏上以篆体刻下的“光”字，南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那字自他来之日便有了，只是不知为何较旁的师兄们比起来雕刻的石头破损了许多。
　　他们的师傅一如既往的着着一身黑色的大长袍子，这么多年南瑜从未见过师尊的样貌，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那双责罚他时毫不犹豫的手，还有偶尔不经意间从兜帽中露出的，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眸。
　　四下一时间安静无声，这许多人聚集在一处，却是连呼吸声都几乎微不可闻。
　　这时有人使劲戳了戳他胳膊，他猛地从魂飞天外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是他的十二师兄正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不断地朝着师傅的方向斜着眼睛示意他。
　　十二师兄的名字便唤十二，同南瑜年岁差不多。此刻不仅是十二，诸位师兄们接二连三地都在冲他打眼色，就连素来八风不动的大师兄都朝他这边看了过来，那目光中除却担忧还有隐隐的责备之意，南瑜看看他们又抬头看了看师傅冷酷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迟早要来。
　　“弟子南瑜有罪。”他硬着头皮道：“未能将九师兄平安带回，又逾期不归，请师尊责罚。”
　　说罢他便整个人拜了下去，头伏得低低地几乎迈进那些素日被他踩在脚下的尘埃里。
　　又是令人难耐的沉默，久到南瑜几乎觉得自己的脖颈快要因为这个姿势僵住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师父转身时衣料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可见到小九了？”他听见师父轻声问他，以往师父以这种口气同他说话的时候，多半是要派给他类似于屠城一类大开杀戒的任务。
　　“没有。”南瑜闭着眼睛不肯抬头，听着耳畔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弟子过去的时候，仅发现了这一封信。”
　　他听见诸位师兄们低低地倒抽凉气的声音，在这空旷寂静的所在即便被刻意压制也是徒劳。
　　他将信双手奉上，师傅没接，他只感觉到手上一阵烧灼的火热，那信便已被一股精纯之火烧成了飞灰。
　　六师兄似乎已然快要撑到了极限，十二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让他靠在自己的半边身上，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样啊。”师父没有看那信的内容，显然对白君的离开并不意外。从始至终他都未曾看过重伤到几乎要倒地昏迷的庭北，仿佛那只是个什么微不足道的垃圾一样。
　　“师父。”大师兄顾澜膝行上前了两步，直起身子挺身道：“此事是徒儿管教无方，没能教育好诸位师弟们，才使得小九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请师父······”
　　黑衣的师者不等他说完，便一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要责罚请责罚我一个人，请让我去把九师弟找回来这一类的话，千篇一律，南瑜趴在地上都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他们的大师兄从小替他们抗罚抗惯了，以至于现在大事小事什么事情都第一个往上冲。
　　若是换了个人，好像除了这样也确实没什么能说的了，南瑜腹诽着。在这种关头下他还有心思走神发愣，倒不是他真不怕死，而是他知道师父不会真的下手杀他。
　　毕竟光属性的功体者，多少年只出了他这一个，南瑜心下无声地冷哼了一声。
　　“为师知晓。”果不其然他们的师父并未再提及白君的事宜，南瑜只听见了一阵靠近的脚步声，他跪伏在地上能看见的光亮有限，视线中慢慢多了双穿着黑色长靴的脚，缓步停在了他的身前。
　　“那你也见过沈落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南瑜有些琢磨不出这句话的味道来，一旁的十二动了动，传音入密似乎是想同他说什么，但是他没有听清。
　　“见过了。”南瑜直起了身子，依旧低着头并不直视师父近在咫尺的身影：“五师兄已然气绝身亡了。”
　　他说这话时周遭连一点声响都没有。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不然不会这般齐刷刷地换白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