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艾喻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江丛灿已经离开了。
　　
　　客厅的餐桌上搁了份租客合同，旁边有一张便签。
　　
　　艾喻随手在桌上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懒洋洋看向便签。
　　
　　“我有事出门一趟，晚上不回来吃饭，有事电话：130****5578”
　　
　　江丛灿的钢笔字隽秀飘逸，每一笔都有棱有角，还带着些毛笔字的韵味。
　　
　　艾喻将便签丢到一边，对桌上的住房合同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给小李拨通电话。
　　
　　昨天上半夜她几乎没怎么睡，房间的床实在太硬了。
　　
　　她得在江丛灿回家前偷偷给自己换张能睡的床。
　　
　　到达家具店已是下午，梅森中国在上海开业不久，因为主打欧洲皇室高端家具，店里人也不多。
　　
　　艾喻让小李在停车场等候，便慢悠悠逛了起来。
　　
　　梅森主打瓷器餐具，整个家具区无人问津，也就艾喻一个人慢悠悠晃着。
　　
　　她左看看右瞧瞧，在两张欧式大床间犹豫不决。
　　
　　说起来她只需要换个床垫，但进了家具店她有些控制不住，想把整张床都换掉。
　　
　　左边是适宜北欧风格的冷色调，右边是欧式鎏金工艺的暖色调。
　　
　　显然冷色调才是首选，但她着实喜欢右边带着些奢华气息的欧式大床。
　　
　　“右边这个我要了。”
　　
　　正犹豫间，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艾喻一愣，回过头便看到一个穿着时尚的高挑女人，面无表情对一旁的营业员下达指令。
　　
　　高傲的表情和艾喻如出一辙。
　　
　　艾喻挑眉，重新将视线放回右边的欧式大床上。
　　
　　果然还是右边的好一点。
　　
　　正想着，耳后又传来营业员带着歉意的声音，“不好意思钱小姐，这套床店里没货了，目前只剩这套陈设品，您看……”
　　
　　高挑女人“啧”了一声，“最快什么时候能到货？”
　　
　　“大概一个月左右，我们的家具都是从德国空运过来的……”
　　
　　高挑女人摆摆手，“算了。”
　　
　　说罢也不作停留，转身离去，高跟鞋踩在白色瓷砖上“笃笃”作响。
　　
　　“右边这套我要了，今天能送货吗？”待女人走后，艾喻才缓步上前，朝营业员道。
　　
　　已经离开一段距离的高挑女人听到艾喻的声音却突然顿住脚步。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艾喻，又看了眼自己心仪的床，表情有些微妙。
　　
　　其实刚刚她就注意到了艾喻，不是因为艾喻在自己看中的床前犹豫不决，而是艾喻手里揣着的，是她排了两年都没能买到的Lana手包。
　　
　　这款包每年只出一个，别说普通人，就连一线明星和贵族都不一定能抢到。
　　
　　她对Lana手包的向往无人能及，自然一眼便能艾喻拿的是正品。
　　
　　包身镶了足有1700颗钻石，她搞不懂为什么艾喻能在这么日常的场合拿出来用。
　　
　　钱乐怡非常不爽。
　　
　　尤其是听到艾喻要了这张床后更不爽了。
　　
　　想着，她转过身，重新来到营业员身前，“这套床我要了，给我送到这个地址。”
　　
　　一边说着，钱乐怡递给营业员一张名片。
　　
　　营业员下意识准备接，一个眨眼的功夫，名片被人横空抽了去。
　　
　　艾喻两指并拢夹着名片送还到钱乐怡手里，脸上还挂着抹得体的笑容，“不好意思，这床我刚刚已经要了。”
　　
　　“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钱乐怡瞥她一眼，又将名片塞到营业员手中，笑眯眯看向无措的营业员，“你说呢？”
　　
　　艾喻挑眉，不再多说什么，双手抱胸看向营业员，好像是将定夺权交给了营业员。
　　
　　营业员踟蹰片刻，小声开口，“钱小姐，刚刚是您说不要了这位小姐才……”
　　
　　“我有说不要了吗？”钱乐怡开始不讲道理，“我说算了只是想再考虑一下，你们这么大家店，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客人吗？”
　　
　　理直气壮的语气让艾喻都不免咋舌。
　　
　　“你可想清楚了，”钱乐怡话还没完，语气中却已经带了丝势在必得的得意，“我们家一年在你家多少消费你是清楚的，用得着为一个新客人得罪我？”
　　
　　果然，营业员听到这话，只权衡片刻便立即向艾喻摆出官方笑脸，“这位小姐，您刚刚也看到了，钱小姐的确没明确说不要了，店里现在就剩一个陈设品，在外面都放了这么久了，要不您等一个月，我这就去给您预约一套新的。”
　　
　　“我不要新的，”艾喻轻笑，话是对着营业员说的，眼睛却一瞬不眨地盯着钱乐怡，“我就要这套。”
　　
　　钱乐怡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置一词。
　　
　　想和她抢东西？
　　
　　上海市内，能从她手里抢走东西的人还没出现过。
　　
　　营业员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看着艾喻，“实在不好意思……”
　　
　　“她家一年在你这里消费多少？”艾喻突然开口打断营业员，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营业员并没能理解艾喻的意思，不敢吱声。
　　
　　不等她回话，艾喻又道，“她在你这儿一年有多少消费，我消费双倍，下午五点前把床给我送过去。”
　　
　　营业员愣在原地，能买得起店里家具的大多都是家底殷实之人，看艾喻这做派，她也有些拿不准，不敢把话说死得罪客人。
　　
　　倒是钱乐怡突然嗤笑出声，“你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么？”
　　
　　艾喻作洗耳恭听状。
　　
　　“我们家是做房地产的，”钱乐怡双手抱胸，戏谑道，“随便几个样板间，在这儿的消费就超过六位数了，你买什么啊能在这儿消费双倍的钱？”
　　
　　“我买什么用不着你管，”艾喻面不改色，对营业员道，“你要是不能做主就把上级叫来。”
　　
　　营业员如获大赦，立即往员工办公室跑去。
　　
　　艾喻也不着急，营业员走后，慢悠悠来到沙发边坐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钱乐怡一眼。
　　
　　店里用的是明亮的白炽灯，欧式的复古沙发上，艾喻翘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里的杂志，玉面红唇，连指尖都透着一股神秘的迷离感。
　　
　　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
　　
　　钱乐怡看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女人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手上拿着她喜欢的包就算了，长得还这么好看。
　　
　　钱乐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岌岌可危，她暗暗咬牙，一定要抢到这套床。
　　
　　正想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似乎已经了解过情况，他先是和钱乐怡打了招呼，后又走到艾喻身边，“小姐怎么称呼？”
　　
　　“艾喻。”
　　
　　“艾小姐您好，我大概了解了情况，您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您愿意等，我可以私人给您打个折……”
　　
　　后面的话不必听，钱乐怡脸上已经挂起胜利的笑容。
　　
　　艾喻眉头都不皱一下，莫名冒出一句话，“买下这家店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吧……”
　　
　　不止经理，连钱乐怡都忍不住一愣。
　　
　　“家具我家里放不下了，你们店里其他的瓷器餐具，还有品牌珠宝腕表，全部包起来送到这个地址。”艾喻递给经理一张纸条，“这些够了么？”
　　
　　经离眨眨眼，“您别开我玩笑，店里的瓷器可不止陈列的这些……”
　　
　　“我知道，”艾喻点头，“配货嘛，你看着拿吧，其他东西可以晚点送，这床今天下午一定要给我送到了。”
　　
　　配货？
　　
　　钱乐怡睁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人把买家具当买包？
　　
　　说罢，艾喻起身走向收银台。
　　
　　半晌，身后没有传来动静，艾喻疑惑地眨眨眼，转身看向愣在原地的经理，“不结账么？还是需要我给你一点时间算算多少钱？”
　　
　　经理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认真的。
　　
　　下一秒，他抱歉地对钱乐怡欠欠身，殷勤地走向艾喻，“好的好的，您这边来，我带您去挑选餐具和珠宝。”
　　
　　钱乐怡双手握拳，盯着艾喻和经理的背影跺了跺脚，随即大步走出门外。
　　
　　高跟鞋狠狠踩在白色大理石上，不断传出“笃笃”的响声。
　　
　　走出梅森大门，钱乐怡脚步不停，甚至越走越快，一直走到一辆玛莎拉蒂前，解锁拉门上车。
　　
　　她脸上仍怒气未消，恨恨地踩下油门。
　　
　　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艾喻给她带来的创伤不仅仅只是面子上的难堪，还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比有钱比不过，比美也比不过，她头一次见到这种人。
　　
　　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个女人了！
　　
　　*
　　
　　晚上八点。
　　
　　客厅内，艾喻翘着脚，一边吃着剥好的柚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剧。
　　
　　门口突然传来些动静。
　　
　　艾喻能感知到是江丛灿回来了。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放下手中的碗就往楼上跑，甚至连电视都没来得及关。
　　
　　这边艾喻刚上楼跑进房间，江丛灿下一秒便推开门来。
　　
　　一进门，甚至还没来得及换鞋，江丛灿愣在原地。
　　
　　厨房的工具台，餐桌，地上，客厅沙发上，全部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碗盘和杯子。
　　
　　江丛灿脸色不变，只当自己眼花，打开鞋柜准备换鞋。
　　
　　一打开柜门，几十个带绒首饰盒掉落而出，砸落在他的脚上、地上。
　　
　　他脸色微僵，额头青筋直跳，痛感是真实的，他没办法再假装没看到。
　　
　　江丛灿转过头，再次环顾自己的新房子。
　　
　　大声叫出一个名字——
　　
　　“艾喻！你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