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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梦谁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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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双木被一阵童声惊醒,迷糊间只觉身上疼得厉害,睁开眼,但见得头顶是青瓦的屋盖,四周是土坯的泥墙,屋子里一张书桌上放满了杂乱的书册,墙上小小的一方窗户,涌入小片阳光,照得人眼睛生疼。
  不一会儿外边有人推门而入,却是个衣着古朴的妇人,端着一只木盆进了来,见他睁着眼,登时脸上喜色难掩,口中唤道:“大郎,你可醒了?”
  双木听得此言,顿觉脑袋里一片浆糊,猛地似针扎一般,又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悠悠转醒,床边却是围了好些人,他不由得心下又是一惊,“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一群人听他这话,当即脸上更显悲色。先前那妇人更是嚎嚎大哭起来,口中夹杂着方言道:“我可怜的儿啊,你连你老娘也不识得了吗?”
  “老娘?”双木心下一证,他老娘早也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这位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娘?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但他现下全身乏力,眼见得四周皆是陌生人,一时间倒不敢回嘴,只张着嘴故作惊讶状。
  边上一个头发泛白的老头儿见状,眼神示意一番,便道:“大郎,你先好生歇息,其他的咱们慢慢再说。”言罢,领着众人出了门,独独留下双木暗自神伤:大郎,好清新的称呼!
  却说一众人出了门,顿时长长叹起气来。适才那老头儿思忖一番,便朝着边上一个穿着长褂的老者苦笑道:“顾先生,大郎怕是伤了脑子,得了离魂症。”
  长褂老者闻言,双拳暗暗捏紧,只道:“何兄可有法子解救此证,老朽一家感激不尽。”
  那老头儿摇了摇头,摆摆手道:“在下学艺不精,大郎这病着实无能为力。如今之计,怕只能送到县上保安堂,兴许见效。不过自古以来,这离魂证皆是无方可依,顾先生可得有数才是。”
  边上两个妇人听了,泪水又不自禁跟着流了下来,口中连连道‘这该如何是好’,那顾先生却是紧皱眉头,心下暗暗思量起来:为了大郎这病,家中积蓄已去了大半,眼瞧着下月底院试在即,正是用钱的时候,若是真请了保安堂的大夫,剩下这几个银子绝不够用,只怕卖了那五亩水田也是不够的!
  退一万步说,保安堂的方子如无效用,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蠢事可不能干。实在不行,儿媳妇还年轻,待年底青梧回来,两个人加把劲,再要一个也成,家中唯只大郎一个,这儿媳妇也实在不像话?
  顾先生想到这里,一下子明了起来,捋了捋胡须,长叹气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大郎向来孝顺,如今又是见义勇为才招致此劫,量来老天爷必有厚报,便请何兄再开几副安神的方子,待大郎用过之后再观后效吧。”
  其实倒不怪这老先生心狠,实在家中拮据,他也无可奈何。说起来,他对大郎这孩子期许甚大,如今弄成这番局面,他心下的苦楚不比别人少。
  边上三人闻言,心头各有想法,却谁也没有出言违逆。倒是先前那妇人转过头抹了抹眼泪,回身往厨房而去,将一大早熬好的药端了出来,又径直送往双木房中,只见双木蒙着脑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妇人略抽了抽鼻子,温声道:“大郎,起来喝药了。”
  双木闻声立马一把翻开被子,见这妇人泪眼婆娑的样子甚至可怜,便只道:“这位大姐,我现下脑子疼得厉害,你这‘大郎’说的可是我?”
  那妇人点了点头,“头些日子,村里二牛家的小子偷偷在涪江河里摸鱼,被水草缠住了脚,若非大郎得见,救他性命,他早也没命了,可怜你这孩子,原本身子就不利索,偏逞能救人,那日回来后便病倒了。如今你大病初愈,忘了些事情也是有的,等过些时日,将身子调养好了,或许就能记起来。”
  双木听他这话,更觉糊涂,心下暗暗生疑,这是被整蛊了,抑或真是穿……了,这个词他简直不敢想象,回首前生,四十年如烟如雾,饶是不尽如人意,却也轻易割舍不得,往常总说什么游戏人生,却哪里又真是游戏了?四十年来人、物交织,夹杂的感情早已深入灵魂,如今两两隔世,此番心境谁能真的体悟呢?
  ……
  “怪不得人死之后都需得喝一碗奈何桥上孟婆汤,”双木自嘲地叹了叹气,双手背在脑后,躺在他祖父专属的那张躺椅上,听着隔壁学堂里一阵童声‘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窗外小溪溪流潺潺,放眼望去,天朗地清,一片绿植映入眼帘,夏日的和风吹在面上直叫人昏昏欲睡,如此人生,岂不是他从前梦寐以求的?
  来到这里十余日,他总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是的,如今再世为人,从前的一切就深埋心底吧,老天爷如此安排,必有他的深意,既然不可反驳,那就坦然受之,好歹也摆脱了地中海、啤酒肚、颈椎炎、高血压……重回少年时代,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今的他,乃是遂州府方义县书院村顾老学究家的独苗孙子——顾大郎是也。顾大郎年方十四,正是聪敏好学的年纪,自小深得老学究教诲,早二年便已通读了十三经,他天赋甚高,比之乃父乃祖不知强了多少倍,素日里被老学究自诩为顾家之玉树,兴家之望大多寄于他身上。
  却不料头些时日,顾大郎为救同村落水的小子感染了风寒,竟一病不起,其后更是患上了离魂之症,家中诸人一个也不识得,这倒也罢了,更叫老学究难以接受的是,这孩子从前所学的经义功夫竟也忘得一干二净,徒呼奈何?
  顾大郎却比他祖父更加抓狂,他身子才好没二日,刚能起身,便被老学究逮住机会考校功课,自然是一问三不知,待见得老学究脸上黑气越加葱郁,顾大郎脑袋一转,顿时大呼头疼,惊得一旁的老祖母顾李氏泪水涟涟,将之捂在身上,呜咽不止,生怕老学究怒起伤人,口中不停念叨,“我可怜的乖孙……”
  老学究见老妻如此做派,回过头又见儿媳眼泛泪光,一副委屈不已的样子,心下顿感挫败,只好叹气道:“也罢,终究身子才好,也不急于一时。大郎,你这两日先好好休养,过些日子精神头好了,兴许就能记得,那可是圣贤之学,不比一般的东西,应当记起才是。”
  岂料这日之后,每到用饭时,老学究总要先问一句“大郎可记起了什么?五经可能背了?”
  顾大郎千篇一律总是木然答道:“孙儿脑子疼,每每刚想起点东西,便又全忘了,祖父且再给孙儿一些时日。”
  老学究初初几日尚能沉得住气,但见顾大郎一丝好转也无,心下越发不甘,便抽出蒙学的三字经,令顾大郎每日抽空看看,兴许能够激起他的记忆。
  顾大郎瞧着那竖版的繁体字,只觉头大,他原本便是个油嘴滑舌、浮躁轻佻的性子,若是年轻时教他学这些个繁文枯典尚有几分可能,但他历经社会沉浮,早无赤诚之心,再来研习经典,岂不为时过晚?
  是以每日用饭时,便成了他的噩梦。这日午时,老学究一如往常问道:“大郎,三字经总该会背了吧?”
  顾大郎一阵嗫嚅,不敢回应。
  老学究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只恨恨道:“哼,便是重新背来,也当能记住了,可见这两日你绝没用心,难道你要气死老夫才行么?”
  顾大郎埋着头,只待老祖母和老娘帮衬,果然便听老祖母接话道:“大郎这孩子向来懂事,老爷又不是不知?左不过病才好几日,先歇一歇也无不可。”
  老学究似乎已忍到了极点,当即拍着桌子骂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孩子如今懈怠得不成样子,你俩慈母多败儿,哼,总之,若是今日还不能背下三字经,便不必再用晚饭了。”
  顾大郎闷声应了,午饭时便多吃了半碗。及至下午,将老学究的躺椅偷偷地搬回了自家屋子,立在窗边,撑开窗户,躺在椅子上,用薄薄的三字经盖在脸上遮挡阳光,双手背在脑后迎风而眠,正自梦会周公,忽觉地动山摇,睁开眼却见老娘站在一旁。
  原来他老娘怜他辛苦,偷偷泡了杯山楂水送来,却见这孩子歪躺在椅子上笑嘻嘻、口水直流不成体统,神圣的三字经早也落在地上,哪里有读书的样子?她生怕公爹下课回来撞见,忙将儿子摇醒,苦口婆心劝道:“大郎,便听你祖父的话吧,好生温习功课,别再这样不晓事了。”
  顾大郎见老娘这番模样,乍然间似乎回想起前生年少时老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下顿觉惭愧,连忙擦了擦脸上口水,道:“儿子知道了,娘快些出去吧,若是叫祖父瞧见,只怕他又得说您了。”
  待得老娘出了门,顾大郎这才醒了神,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将这一千多字的三字经背下来,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不成?虽是决心有了,却奈何身不由己,他每每背到‘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便又去到‘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要么中间跳过几节,要么胡乱穿插,来来去去,直至老娘叫他用饭。
  到得大堂,老学究已坐在桌上,不由分说,开口便道:“‘有周易,三易详’后边是什么?背来听听。”
  顾大郎闻言,顿时冷汗淋漓,好些年没被人耳提面命般考校过,不由得他心头暗暗发紧,当下结巴答道:“有典谟,有训诰。有誓命,书之奥。”
  老学究听他答话,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又道:“接着背,从这里一直背完,三字经便算你过了。”
  顾大郎脑袋一沉,口中背了起来,“我周公,作周礼。著六官,存治体。大小戴,注礼记。述圣言,礼乐备。曰国风,曰雅颂……”到了这儿,脑子忽然短路,顿了顿,续道,“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马牛羊,鸡犬豕……”
  他正背得起劲,忽然只见老学究霍地站起,手上捏断数根胡须,一脸黑气,顾大郎心知这老货将要大发雷霆,正自发毛,忽然外间老祖母的声音传来,“乖儿,你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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