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退隐

　　通州下辖五十三个城郡，面积最大的城郡有五十万平方公里，最小的城郡也有十万平方公里。要知大周王朝可是分封三十四个府州，还未加上极为偏远的四极之地，可以想象天玄大陆是如何幅员辽阔！通州临淄郡谷阳县邑最为有名的要数那覆盖方圆千里的桃花源，三月桃花始盛开，特别在雾雨朦胧之时，朵朵桃花时隐时现，花芯点点朝外吐芳，吸引着无数青年男女缔结姻缘，这片桃花源归属当地少林寺，当然是一所分寺，由于先天环境，这分寺自然香火大盛。大周王朝虽凭借玄也可找到，无非是隐匿起来，然佛主自天玄大劫之后未曾现身，也不似道主二百年前一丝神念显现，自是不若玄机馆在天玄大陆的盛状，但其隐藏的力量不容小嘘，纵使极为偏僻不显的分支，也颇具威望，让人不敢轻易来犯。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所谓的江湖，即使佛祖修行之地也然！最近分寺张贴文告，近日桃花源暂且关闭不对游客开放，让不少慕名而来之人失望而归。
　　少林寺大雄宝殿。
　　殿内纷纷杂杂，全无平日参悟佛理，暗自修行时的宁静。方丈手持一柄禅杖，颇有些恼怒，低声纳福：“阿弥陀佛！”
　　佛偈声音洪亮，震耳欲馈，在大雄宝殿内嗡嗡作响，刹那间，纷纷杂杂声顿然消失，大雄宝殿重归安宁。
　　“各位施主所来为何，老衲也极为清楚，只是我那了因师弟擒下魔头之后，一路上小心谨慎，风尘仆仆，遇到无数蒙面之人挡道，如今已在归来的路上，各位施主还请耐心等待。不过出家人有言‘得饶人书且饶人’，那魔头也有可怜之处，还请放下仇恨，给予他悔过自新的机会，立地成佛！”
　　“大师，您应该同那魔头说！幼子刚满三岁，刚喳喳做语，心智未开，每天陪着内子玩闹，不舍得受到半点伤害，可无冤无仇却遭那魔头抢夺，内人自是心忧成疾，每日以泪洗面，后来那魔头将我那孩子还来时，却是血肉模糊，不忍直视，内人心惧晕倒，父母也病倒在床，这仇如深海，怎能不报！散尽家财，化作赏金，更是恨自身修为浅薄，也无那魔头行踪，否则定是拼却残命，也要噬其一口血肉！”一位中年潦倒男子悲愤痛哭。
　　“那魔头不仅对幼儿出手，更是掳走我师妹，用作鼎炉修炼采阴补阳之术，师傅待弟子恩重如山，中师兄弟自是不愿受此大辱，拼死反抗下数位师兄被杀，更是众目睽睽之下将师妹劫持而走，我幸免于难可也永远失去一条手臂，此仇为何不报！此次幸得了因大师出手，将那魔头擒下，如今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师您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但那魔头已非人，与畜生有何异？大师您且不必再说！”另一位白衣断臂男子也是神情激荡。
　　方丈低声暗叹一声：“既然如此，众位施主还请自行等待，但不得惊扰县邑百姓，此外彼此间的恩怨还请暂且放下，否则我分寺便是失职！”
　　“方丈，我等前来也有数天，可了因大师行迹始终未曾告知，还请方丈慈悲。我等虽修为不高，难堪大任，但恨不得生啖那魔头，自会拼此残命相助了因大师一臂之力，空等于此，亦无大用。只是数日已过，莫非另有隐情？”一位双鬓泛白，满面沧桑的刀客越过众人上前沉声说道。
　　“施主所说隐情又指何物？”方丈将禅杖轻轻放下，低眉问道。
　　“自是不敢怀疑方丈，也是道听途说，那了因大师同魔头早年相交莫逆恐私自放生，那魔头被了因大师一己之力擒下，如何安排自是了因大师的决定，只是还请方丈大师慈悲！”刀客环顾四周，跪在方丈面前：“家中独子幼儿时被抢，回来时血肉模糊，内人不堪心病，疯癫两年后心神衰竭而死，老父老母常暗自垂泪，也紧跟内人而去，剩余我一人独活，我不怕死，我只希望能看到那魔头死在我前面，如今在做各位都与那魔头有着生死之仇，听说了因大师与那魔头早年相交，是以苦苦等待。既然了因大师已经出家为僧，还请了因大师慈悲，方丈慈悲！”刀客狠狠的跪头，鲜血一滴滴落到大雄宝殿地面上，染红了青石！
　　这便是人生的无奈，天大仇怨可无法手刃仇人，只能将尊严放下，跪求他人可怜自己！
　　“大师慈悲”！
　　“方丈慈悲”！
　　……
　　……
　　紧跟着刀客，大雄宝殿内其余苦苦等待之人也都跪头祈求，在那一瞬间，大雄宝殿似乎宁静的可怕，方丈也紧紧握紧手中禅杖。。
　　方丈沉叹一声，衣袖浮动：“众位施主还请起身，了因师弟归入佛门已有数十年，智慧圆满，定能降服心头魔障将那魔头携来。”
　　大雄宝殿跪拜之人顺势起身，等待消息。
　　忽一知客小沙弥进来：“方丈，了因师祖有包裹寄来，随附一封信件！”
　　大雄宝殿再次陷入争吵纷杂中，事情终归向担心的趋势发展，所有人紧盯着那薄薄的信件，若非方丈的威望及修为，早已按捺不住争抢；
　　禅杖在心神一松下狠狠的撞击在地面上，却是方丈也暗自心惊，舍身喂鹰，除魔卫道即使身死也无不可！可若是被魔引诱，坠入无间地狱，数十年修行则毁于一旦。信封并未有何不可，火漆密封处羽毛在轻微摇荡，未曾被人启封偷窥，封面上书“方丈师兄亲启”。
　　“师兄，余少年时心高气盛，做事莽撞，思虑欠缺，不懂谦虚退让，得罪多人。且贪玩不喜经商，终日同狐朋狗友相聚，以致少年时便家财坏尽，终日醉酒潦倒，最后步入歧路，浑浑噩噩，不知所终……。”
　　“圣人有言‘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欲苟活四十余年，不知圣人所言为何。幸入得少林，德蒙方丈师兄感吾尚有可救之处，待师授课，佛法渐增，可心中迷惑始终未曾消弭，直至不久前，接到方丈师兄手谕，诛魔卫道，余自是冥冥之中感知因果所在，原自打算不惜以身饲魔，而如今方的顿悟……”
　　“欲知近日因，需求前日果，那魔头为少年之时慕人，灯烛影下，也曾宣誓千年，红尘朱颜，只羡鸳鸯不羡仙，可因少时自以为是，狂妄自大，陷入他人算计之中，误解最终深化，舍其一人流浪江湖数十载，后入少林研习佛法，不曾出山，也未曾关注江湖消息，原想各自相忘，熟知……”
　　“待我寻到她时，方才知晓，她已不再是她！舍弃离去虽非我本意，可伤害渐深，无法弥补。盖因彼时骨肉相牵，彷徨无助，更为他人所欺，骨肉亦终分离。孤苦之下心魔已生，悲愤世界，痛恨他人幸福，最终行那偏激之事，强夺幼儿，毁人家庭，以全私心。或仍留稍许人性，血肉模糊之状并非幼儿，实乃偷梁换柱之术。”
　　“若非少时荒唐，不惜自身，挑动她人。岂能如此之变，其罪孽深重，吾愿一身弥补，纵坠无间地狱，不得超生，亦无反顾。然望使其心魔渐消，重回正道，读书女工，宛若少年。又或陪伴孩童，缝衣纳鞋，看其娶亲、生子，慢慢老去，亦是幸事。我知其罪恶，然弥补亦不能掩他人之悲苦，但事总归要做！”
　　“此番相逢时日，已渐渐感悟何为不惑，而又如何填补不惑；师兄且无需寻我，亦无需寻她，事项我已安排妥当，想必此时其已出郡城。通州浩繁偌大，远离此处此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寻一人难若大海捞针，过三番城郡后，择一善地落户，安心等待孩儿降生，开启新的生活，此亦吾之心愿，愿师兄首肯，此间罪恶，由吾承担！”
　　“师兄，另附书信载明地址与住处，实乃她抢夺他人孩童安置所在，每隔数年，均一一寻探，期间亦会受到煎熬！然亦知晓，实无法消弭其罪恶，只做弥补，怜其为子！”
　　“此番辜师兄所望，研习佛法之日如在眼前，触犯色戒又失灭魔之心，幸得将其感化，以命换命。佛祖知晓，亦会赞同，愿匣中之物可消他人怨恨，找回孩儿，阖家团圆！”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此致，拜谢师兄！”
　　方丈手指微微颤抖，缓缓平复心中波澜，将信置于信封之中，取出钥匙，将木匣打开。
　　“这怎么回事！”
　　大雄宝殿原本安静的众人再次窃窃私语，谁也没有想到，木匣之中竟然是了因大师的头颅，神情未见丝毫痛苦与挣扎，有的只是明了因果后的淡然。
　　“阿弥陀佛！”
　　方丈道一声佛偈，协同身后众位僧人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金钢经》的佛偈让大雄宝殿逐渐安静下来，方丈低头道：“了因未能尽忘前尘，替那魔头还障，留下一封信，是关于众位施主家中幼子并未死去安然在世的消息。至于那魔头，再也不会出现在大家眼前，众位还是请回吧，尽快将自家孩子接回身边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阿弥陀佛！”
　　此事到此为止，若众位施主有何不满及怨言，可自行浪迹通州找寻那魔头，了因以身感化魔头致死也无需在座施主认可，可一切都已与本寺无关，且本寺闭寺时日渐长，信众已有日子未曾上山，是时候开放了。
　　众人无法反驳，魔头本与少林无关，且了因因此以身饲魔，纵然无法遮掩怨气，可目前首要还是接回自家孩儿，众人也都依次下山，只有那些深恶痛恨之人，才继续追寻……。。
　　监院长老向前颔首：“师兄，了因师弟为何如此？”
　　“心有执念罢了！将了因师弟火化后，置于祠堂吧”，说罢手持禅杖向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