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丐帮帮主

　　燕铭北带着受了伤的钱不离逃出金宅，在江陵城里一路狂奔，穿过了几条街巷，见后边没有追兵，便钻入一条僻静小巷暂且躲避。燕铭北扶着钱不离坐大一块青石上，使其背靠着墙壁。钱不离咬着牙闭着眼，头靠在墙上喘了几大口气，然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从里边倒出几粒药丸自己服下，然后继续闭目调息。燕铭北在一旁一直看着，也不说话。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钱不离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好看了些。
　　“钱帮主，感觉怎么样？”
　　“没事，老叫花我还死不了，饭没讨够，阎王老子还不舍得收我呢。哈哈……咳咳……”
　　“钱帮主果真英雄，这时候还能说笑，晚辈佩服！”燕铭北感叹道。
　　“都这时候了还英雄什么呀，狗熊都比我好看！”钱不离道。“燕兄弟，你怎么会在金宅？又怎么出手救我？”
　　“这个说来话长……”
　　“好了，不在这说了，这里并非讲话之所，走，随我去马家祠堂。”说罢，由钱不离指路，燕铭北相扶，穿街过巷直奔城北。
　　二人也不再施展轻功，毕竟钱不离受了较重的伤，便走走停停大概小半个时辰，天也刚蒙蒙亮，面前便闪出一座破旧的祠堂。说是祠堂，却也比建筑废墟强不了太多，门框也塌了，墙也倒了一截，门上的匾额也早已不见，进了大门是个荒草戚戚的院子，正当中三间破旧不堪的挺大的房子，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也不知道多少年无人打理了。想必这就是马家祠堂了。
　　一进院门，就看见小乞丐洪七从厢房出来。
　　“帮主回来了！怎么才回来，急死我了！那些金狗收拾了吗？怎么燕大哥也在？”洪七一边大声叨叨，一边迎了上来。
　　燕铭北：“先别说了，钱帮主受了伤，赶紧进屋！”
　　“什么？帮主受伤了？快进正堂。”小洪接着嚷道：“快出来，帮主受伤了……”
　　小洪这一嚷嚷，登时从东西厢房里出来大乞丐、小乞丐、老乞丐三十多号人，青一色的蓬头垢面破衣裳烂衫，呼拉拉都随着涌进正堂。
　　这正堂原是大户人家供奉祖先、祭祀先祖、召开重要会议的地方，空间足够宽大。只是里面的祖宗牌位什么的早已不见，只有一些破烂的神龛和一些破烂的条案条凳。三上十多号人涌进来倒也不显得太拥挤。
　　小洪扶钱不离在一张条案旁坐下，众人重又围上来七嘴八舌：
　　“帮主，您伤哪了？重不重？”
　　“帮主，杀了那群金狗了吗？”
　　“帮主，鲁长老他们呢？”
　　……
　　钱不离本就气力不足，加之伤心鲁长老等人殒命，面对这么多帮众的提问一时哑然。
　　“都闪开，别围着帮主，让帮主慢慢说！乱七八糟成什么样子！”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闪开退在一旁，也不再发问。只见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此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岁，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上也很干净。长脸小眼吊梢眉，嘴角稍微往下耷拉着。身上灰布长衫，青布的裤子。衣服很干净，只是上面都有几块补丁。他这身打扮看起来穷，但非常干净，不像是叫花子。
　　那人紧走几步来在钱不离面前，伸手抓着钱不离胳膊，盯着钱不离面色，关切地问：“帮主，听说您受伤了，怎么样？我们去请郎中来！”
　　“嗯，内伤倒不打紧，只是肋骨怕是断了，请个郎中来也好。”钱不离道。
　　“你们两个快去请郎中来，直接把治内伤和骨伤的药带来，免得耽搁时间，要快！”那人急忙吩咐下去。
　　那人又问：“帮主，这位兄弟是……”
　　钱不离介绍：“这位是燕兄弟，要不是他恐怕我今天就回不来了，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对燕铭北道：“这是本帮江陵分舵的副舵主，陈兴宗。”
　　那陈兴宗连忙向燕铭北深施一礼，一躬到地：“多谢燕兄弟，既是我帮主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丐帮的救命恩人，就是我陈兴宗的恩人。在下一定会铭记燕兄弟大恩，他日燕兄弟若有需要，在下任您驱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这一施礼，旁边的几十个乞丐也一同施礼，口中纷纷念道：“多谢燕兄弟！”
　　燕铭北哪见过这阵势，被震撼了，被感动了，鼻子一酸，差点没哭了。赶忙还礼：“众位好汉不必如此，能救得钱帮主也只是凑巧而已，算不得大恩……”
　　“对燕兄弟是凑巧，对我丐帮可是天大的事啊！”小洪满怀感激地道。
　　“是啊是啊……”众乞丐附和。
　　“帮主，昨晚情况如何？鲁长老和柳舵主怎么不见回来？”陈兴宗问。
　　“唉！”钱不离长叹一声：“他们都回不来了……”
　　钱不离这才把昨晚与完颜勃恶斗的经过简要的叙说了一番，最后讲到鲁长老、柳云飞和另外三位帮中高手殒命，自己也被打伤，不禁黯然神伤。其他帮众听了也纷纷哀叹，小洪和几个帮众还哭出声来。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都别哭了！王大麻子，你马上带人上街在祠堂周围警戒，有可疑人员到此立刻向帮主和我报告；崔老六，你带人去金宅周围查探，看看金贼的动静，想办法把鲁长老他们的尸首抢回来；小洪，马上把西厢房都腾出来，让帮主好好疗伤静养；其他人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陈兴宗下了一连串的命令，众人这才散开各干各的。
　　见陈兴宗如此安排甚妥，钱不离微微点了点头。燕铭北也在心里暗暗佩服：这陈兴宗思路清晰、办事果断，甚有章法，是个人物！
　　小洪等人将钱不离安排到西厢房大板铺上躺下，郎中也到了。经过检查，钱不离受了内伤，气滞血淤，开了行气活血的药。另有三条肋骨断裂，接了骨做了固定。郎中因为事先已知道病患的情况，把药也带了来，亲自煎好了给钱不离服下，又留下药来叮嘱小洪如何煎药服药便走了。
　　这一圈忙活下来已时近中午，燕铭北又和钱不离说了会儿话便让钱不离睡下歇息，自己走到院子中来。小洪正在院中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支起了两个火炉，一个炉子上面坐着瓦罐，里面熬着药，药味扑鼻。另一个炉子上是一口小铁锅，里面熬着粥。旁边还有一条长板凳，上面排着几个碗，有两个还是破的，里面白的白、绿的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菜品。
　　见燕铭北过来，小洪扬脸笑道：“燕大哥，饿了吧，来吃饭吧。”
　　燕铭北看着小洪那张粘着锅底灰的花脸，又看看锅里的粥和条凳上的菜，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可怎么也提不起食欲来。只得道：“我不饿，你吃吧。”
　　“嘿嘿，你是看不上我们这叫花子的饭菜吧！”
　　“呃……这个……”燕铭北一时无语。
　　“行了，逗你的，我怎么能给燕大哥吃这些呢？你昨天可是请我吃太白楼的！来，给你吃这个……”
　　说着，小洪拿根棍子从炉门伸进去捅了几下，从里面扒拉出一个烧得黑黑的大泥球，又用两根木棒夹到旁边的条凳上，然后又拿手和一块破布掸去上面的灰尘，烫得一阵呲牙咧嘴。小洪用木棒轻轻敲打泥球，烤干的泥顿时碎裂，掰掉干泥之后露出的是烤干了的荷叶，剥掉荷叶，里面赫然是一只鸡。小洪掰下一只鸡腿递到燕铭北面前：“燕大哥，吃这个，我亲手做的，不比太白楼的差！”
　　燕铭北看着鸡腿终于食指大动，喉头动了下，伸手接过鸡腿咬了一口细细品味。那鸡应是用盐和香料腌过，又包以荷叶，肉味、盐和香料味、荷叶味一古脑地涌进嘴里，真是人间美味！燕铭北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鸡肉，不禁大嚼起来。边嚼边道；“好吃！好吃！”
　　小洪呵呵笑道：“好吃吧！你可知道，这鸡是我去张大户家偷的，盐和香料是我去李大户家偷的。这两个有钱人可坏了，我去他家讨饭不但不给还放狗咬我。哼！他们不给我就自己拿，吃着更香！”
　　燕铭北搞不懂小洪这偷来的鸡更香的逻辑是从何而来，但嘴里的肉很香却是真的，便一个劲地冲小洪竖大指，引得小洪更乐了。
　　黄昏时分，钱不离睡醒了，气力恢复了不少，燕铭北和小洪陪着说话。陈兴宗走了进来，先问过帮主伤情，然后向钱不离汇报：“帮主，帮中兄弟来报，金焕章和金国人都早已离开江陵，金宅已人去楼空，金焕开的米铺、药铺、赌坊也关已关张。”
　　钱不离点点头：“他们走得好快呀！”
　　“那金焕章是看自己与金国人有勾结这事已暴露，怕丐帮兄弟报复落不下好下场，这才逃跑的呀。”燕铭北恨恨地道。
　　陈兴宗微微一震，脸上的肉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道：“属下也是这么认为。”
　　“不去管他们了，鲁长老他们五位的尸首可找到？”钱不离问。
　　“已经找到，已妥善处置，明日辰时安葬。”
　　“要好好安葬他们。”
　　“是。”
　　“鲁长老老来得子，儿子刚刚出生，要好好照料。”
　　“是，帮主，我江陵分舵一定会照料好这个孩子的。”
　　“陈兴宗，我现在宣布，任命你为丐帮江陵分舵舵主，明天下葬几位兄弟的时候我参加会当众宣布。”
　　“这……帮主，属下何德何能……”
　　“就这么定了，不必推辞。”
　　“谢帮主提携！”
　　见天色将晚，燕铭北辞别了钱不离和小洪等丐帮兄弟回了之前住的客栈。吃了晚饭倒头便睡，许是这一天一夜又惊又累，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洗漱吃饭已毕正在客房休息，便有人敲门。开了门见是一个乞丐立在门前，拱手道：“燕兄弟，帮主叫小的传信给燕兄弟，请您明日到马家祠堂相叙。”
　　“哦？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记得之前没说过我住这。”
　　“燕兄弟，我丐帮要找个把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哦，那倒也是。那钱帮主伤势怎样？”
　　“帮主已能下地行走，并无大碍。”
　　“那好，回去禀告钱帮主，就是我明天准去。”
　　“那小的告退。”
　　一日无话。第二天吃罢早饭，燕铭北蹓蹓跶跶来到了马家祠堂，跟几个乞丐打过招呼，便由小洪领进了西厢房。这里原本住着二十来个乞丐，如今都腾给了钱不离养伤。钱不离此时正盘坐在大铺上运功调息，听得燕铭北来了便停止打坐起身相迎。
　　“燕兄弟来了，快过来坐！”
　　“钱帮主身上有伤，不必客气。”
　　“已经无碍，没事的，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你看……”钱不离在空中挥了两拳。
　　“钱帮主果然不凡，这么重的伤竟然能恢复得这么快，实在难以置信！”燕铭北叹道。
　　“燕兄弟，你还是别叫‘钱帮主’了，你要看得起我这个老乞丐，就叫我一声‘钱大哥’吧。”
　　“这……那恭敬不如从命，钱大哥！”燕铭北也不矫情。
　　“小洪，叫所有人退出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你也去外面二十丈外守着。”钱不离吩咐道。
　　“是！”小洪答应着。
　　紧接着就是众人远离的脚步声。
　　燕铭北疑惑：“钱大哥可有话要对小弟讲？”
　　“燕兄弟，能否告知愚兄，你是如何到金宅，又如何会救了愚兄？”
　　“当然可以。”于是燕铭北就把自己如何囊中羞涩，如何想从金贼手里弄些银两，如何探听到完颜勃等人设下埋伏的事说了一遍。
　　钱不离听后甚是惊愕，提高了嗓门道：“莫非是燕兄弟发现他们设下埋伏等我丐帮兄弟入网，你没有离开而是故意留在当场等我，然后伺机施以援手？”
　　“是这样的。”
　　“你我萍水相逢，竟蒙此大恩，叫钱某如何报答！”
　　“钱大哥不必介怀，我当时也并不确定是你们，只是联想到你白天在太白楼中途离去，猜想可能是你们而已。”
　　“兄弟不必再说了，请受我一拜！”钱不离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燕铭北赶忙把他按住：“钱大哥不必，小弟心领便是。”
　　钱不离感动得简直无以复加。又客套了一番，话锋一转。
　　“燕兄弟可曾听到是谁走漏了风声陷我于险地？”
　　“他们未曾提起。”
　　“唉！看来我江陵分舵出了叛徒，与金狗勾结要加害于我呀！”
　　燕铭北不置可否。
　　钱不离凄然道：“我丐帮虽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帮，帮众何止百万，但那大多都是普通的乞丐，依附我丐帮而已。而我丐帮与其它帮派并无本质不同，正式的帮中弟子也要盟誓才能正式加入丐帮，并由帮中各级头领传授武艺，分派事务。只是我丐帮一向以杀富济贫，帮助穷苦百姓为己任，才显得与其他武林门派有所不同罢了。可现如今帮中竟然有人勾结金贼，叫我以后如何自处啊！”
　　燕铭北劝道：“金大哥也不必太过伤心。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会有阴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好在你并无大碍，还有的是机会找出内奸，为鲁长老和柳舵主他们报仇。”
　　“我虽为帮主，但我长年在各地游走，顺便在各地分舵巡视，帮中事务都由总舵的几位长老打理。这次的事情源起完颜勃这伙金贼在邓州因小事杀了一个村中二十多口人，被外出办事的鲁长老和小洪他们赶上，意欲剿灭这伙贼人，一路尾随至此。我则是刚好巡游到江陵，这才有了这次的事情。只是这次杀贼不成反倒折扣了一名长老、一名舵主，还有几个帮中好手，真是可恼可恨！”说到此处，钱不离握拳猛砸面前一张板凳，把那板凳拦腰砸断。
　　“大哥小心伤口，且勿动怒。”燕铭北劝着。
　　“只可惜那夜的行动帮中舵主以下很多人都知道，实在难以查清是谁通风报信。”
　　“当晚是金焕章派的人探听的消息，依小弟看，走漏消息的应该是江陵分舵的人。”
　　“哦，燕兄弟果然聪慧，待来日我必定查个水落石出。先不谈这个了。”钱不离话头又一转，道：“燕兄弟，哥哥看你武功不弱，但内功底子却很薄，可知内功浅薄会让你的轻功、兵刃的威力大打折扣啊！”
　　“惭愧啊！小弟武功是家父所传，而家父于内功一途并无更高建树，所以至此。”
　　“不知令尊大人是哪位？现在何处啊？”
　　“请钱大哥见谅，家父隐居二十年，未经父亲允许，小弟不能相告。”
　　“无妨，看起来令尊也是当代名士，颇有些经历啊！”
　　“呵呵……”燕铭北只得苦笑。
　　钱不离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道：“燕兄弟，愚兄今日想传授你一套内功，一来你正需要，二来也算我对你救命之恩的一点报答吧。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燕铭北眼睛一亮：“小弟求之不得，小弟谢过大哥，只是所谓报答还是不必再提了。”
　　“还说什么谢不谢呀！以你这次的救命之举，我将丐帮的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传与你都不为过。只是帮规规定这两门武功只能传授给丐帮帮主，愚兄也不敢越了这帮中铁律呀！”
　　……
　　接下来，钱不离便口传了一部叫《素玉》的内功心法，传完心法便开始尝试练习。这一练可让钱不离吃惊了，仅用了两个时辰，燕铭北就把《素玉》心法学会，并让他的内力有了些许提升。
　　钱不离瞪着眼睛看着燕铭北，痴痴地道：“燕兄弟，你真是练武的好材料，你不如加入我丐帮，跟我做乞丐算了。”
　　燕铭北脖子一缩，连忙摆手：“学内功可以，做乞丐就算了，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正经起来了！”
　　“哈哈哈哈，我看你也不是做乞丐的料，哈哈……”
　　二人又交流了一会练功心得，天色也见晚了，燕铭北便起身告辞。
　　“钱大哥，小弟谢过大哥传功之恩。小弟还要父命在身，要前往京城，今日便与大哥辞行，明日就继续赶路了。”
　　“哦？既是这样，老叫花就祝燕兄弟一路顺风喽！只是不能与兄弟多盘桓几天，真是遗憾啊！”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铁指环交到燕铭北手上：“这铁指环是我帮帮主信物。我帮总舵在杭州，其他各大州府皆有分舵，以后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到各分舵拿着这枚指环便可获得我帮协助，如帮主亲临。”
　　燕铭北极为感激地接过铁指环套在手指上：“多谢钱大哥，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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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燕铭北收拾停当，到客栈柜上结账，被告知已有一个乞丐来给结过账了，还剩了五两银子。燕铭北知是丐帮所为，也不客气，收起五两银子出了客栈，一路向东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