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纵虎归山

　　徐州彭城国，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定都于此，也是在这里，项羽将三万精兵大破刘邦五十六万联军，俘虏了刘太公、吕后，刘邦带着十几个残兵逃出生天，诸侯背汉归楚。
　　“玄德，就在此地，项羽率三万人击破高皇帝五十六万大军。”曹操的三万大军已经包围了彭城，攻下彭城，就可以顺流而下，直取下邳，不过陈登在广陵被王朗拖住并非什么好事，若是王朗北上的速度更快，徐州姓什么就不好说了。
　　刘备却是感同身受，自己现在和高祖一样遭遇大败，只是高祖的根据地关中稳如磐石，自己却是无立锥之地。
　　“项羽虽胜犹败，高祖虽败犹胜。”
　　刘备踏入中央时就感到了暗流汹涌，杨彪、孔融这些海内名士，董承之类的护驾功臣，和司空府鼎足而三。曹操已经很久没有朝见天子了，汉朝旧制，三公领兵入见，皆交戟叉颈而前，没人喜欢把命交到别人手里的。刘备很好奇是谁想到这么一个主意的，如果那个执戟的郎官手滑了一下，谁该担这个责任，或者说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若是没有力量与胆量和曹操翻脸，何必搞这么一出，无论曹操潜藏多大的野心，现在真正尊王的只有他一个人，连熟习君臣礼义的王朗治下的扬州都只知有吴侯，不知有天子。大汉走到这一步，昏庸的皇帝、贪婪的外戚和宦官、做事丝毫不过脑子的士大夫们哪个没有责任？陈蕃、王允这些忠臣义士们把大汉一步步推向了毁灭的边缘。
　　军师荀攸走进了营帐带来了广陵方面的消息：“扬州军在堂邑斩杀了许耽，一月之间已攻克舆国、江都、广陵、海陵四县，元龙恐不能如约北上。”
　　曹操脸色暗了下来：“我和王景兴会猎徐州，谁会赢下此局？”
　　一旁的郭嘉冷静言道：“河北袁大将军会坐视不管吗？”这一句话勾起了曹操内心深处的忧虑，田丰向袁绍提出的袭击许都的计策，就像一把利剑悬在自己的头顶。
　　“为今之计，当以退为进，我军一退，吕布必南下收复广陵，此时正好可一举夺取徐州。”荀攸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比他的叔叔荀彧还大，早年因为谋划刺杀董卓，险些丧命。
　　从军事上看，这是最好的办法，可从政治上看，抛弃示好的陈家，等于自绝于徐州士族。曹操在徐州的名声已经够差了，底层的声音他可以不在乎，但如果得罪了徐州的上层，就算将来打下来徐州，靠谁来守？
　　“袁公路为袁显思（袁谭）说降泰山众，不如移师北上先破臧霸、孙观，再图徐州。”郭嘉也支持先退兵，被泰山贼和吕布合围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刘备却从其中嗅到了机会，讨平吕布对于曹操的重要性远高于控制徐州，王朗控制徐州淮南部分既然已经是不可改变的情况，那么就需要徐州牧能够同时应对北面青州和南面扬州的压力，整个曹操阵营之中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当此重任？
　　“备虽不才，愿为明公南下广陵救元龙。”刘备请命。
　　郭嘉望向刘备的眼神更带有几分忌惮，放刘备入徐州确实可以破局，刘备也确实是将来最合适的徐州牧人选，可他和袁绍的关系复杂，连袁谭的茂才还是刘备所举，他要是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刘备，天下枭雄。曹操对刘备的理解程度比程昱、郭嘉他们更高，曹刘都跟过不如自己的老板：袁绍、公孙瓒，都抓住时机自立门户，都经历过弹尽粮绝之时，只是曹操趟过来了，刘备现在还没有。这个机会不该给他，却不能不给他。吕布能打败刘备两次，这次总不会在自己收拾掉臧霸这些人之前就顶不住吧。
　　“使君此去广陵，万事小心，操兵微将寡，唯有朱灵部可予君。”当年曹操被吕布夺兖州，走投无路时，老朋友袁绍派朱灵领兵押粮草相助，此后，朱灵一直呆在曹操阵营，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反倒成了麻烦，把他划到刘备手下，大有打包处理的意思。如果刘备有不轨之心，正好连朱灵一起做掉，不留后患。
　　“屠彭城后北上泰山！”既然来了徐州，总要留下一些痕迹。
　　冲车撞开了彭城的大门，饥渴的士卒们抽刀砍向被围困到饥饿无力的守军官兵以及百姓，彭城的军民抵抗得十分激烈，没有人会来救命，只能靠自己了。屠杀是军队释放自我的最好方式，多砍几个人头，能多领点赏，至于妻儿的生活并不会有什么改观，曹操的士家，代代只能为士家，寡妇由上面直接安排再婚，到司马家上台后才有所改善。
　　已经整兵即将南下的刘备望到化作人间地狱的彭城，长叹一声，与关羽、张飞、朱灵等策马远去。
　　匡琦城离射阳县不远，陈登领兵驻扎在这里。许耽兵败身死的消息并不令他感到意外，但是许耽连起码的牵制都没做到，扬州军的实力果然不凡。吕布在下邳按兵不动，看样子是要彻底放弃淮南。后将军王朗现在尽据袁术故地，刘表与之结盟交好，吕布不敢与其争锋，曹操虽然拒绝了他对徐州的野望，但还是将汝南郡割给了王朗，要知道，汝南郡差不多有半个豫州大。
　　曹操的信使比刘备要快得多，刘备要先到沛国收集下残余部队再招募一下军队再驰援陈登，王朗军此时士气正盛，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陈登得到刘备重回徐州的消息，有了一些新的想法。王朗名义上要表孙策为徐州刺史，真正的目的还是夺取广陵，稳固江淮防线。曹操可以引为外援，当然也可以引王朗北上，王朗名望高于曹操，实力也未必弱于曹操，还是徐州人，关键还在于刘备的决断。袁曹之战已是箭在弦上，刘备、王朗、刘表这些人都是天平上的砝码，能够决定天下的走向。
　　曾经的扬州刺史陈瑀如今和县令没什么区别，和陈登不一样，他是见识过扬州军实力的，比朱治更强的孙策、周瑜如今领兵溯中渎水而上，最多四天就要兵临城下。像许耽那样出城迎战是自寻死路，可守城又能守几天呢，守军有不少人是南边沿江五县的人，王朗在那里登记编户农民，整理土地分给屯田民户，广陵的民心变了。陈瑀明白，王朗想要他做的不仅仅是献一座县城，而自己作为大名鼎鼎的陈球的长子也不想一辈子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
　　“后将军军师刘晔前来拜会陈公。”王朗派来的使者终于到了，是时候听听上面的指示了。
　　陈瑀还没来得及寒暄，刘晔抢先说到：“保密曹那边传来的消息，曹孟德纵虎归山，刘玄德回来了！”
　　操遣备督朱灵救陈登，帝闻知曰：“操纵虎归山。”
　　——《吴书·曹二袁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