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文试

　　转眼间到了第二天，洪升已经回兵部忙洪云转调的事了，只剩沈钟一个人。
　　在几乎不知道国子监任何消息的情况下，沈钟想办法坐了一辆机车，横跨了半个多的顺天老城，才到了国子监。
　　“这就是……国子监？”
　　人人都说，国子监是大明最高学府，“十二楼”之首，可是建筑怎么还没有七重楼气派呢？
　　看起来很破、很久，平面式的老建筑。
　　不过与国子监的老旧相对比的是，矮门牌“国子监”三字下的，是如潮水一般的人流。
　　小的，如沈钟这样年龄的，舞象之年、及笄之年。
　　年龄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总之，来这里的，都是年轻人。
　　“这么多人……”
　　沈钟轻轻往人群里一挤，那人群就像流沙一样，把沈钟忽的一下就卷入了人流里——
　　“我去！哪来的这么挤啊！”
　　“兄弟，你挤进去了？”
　　大约在三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壮人的喊声。
　　“是！我就插进去一下，就把我卷进人堆里了！”
　　“你知足吧！”壮汉嘲讽到。“我插了三次，都是被人硬怼出来的！”
　　“那你怎么进去的？”
　　“……那谁知道！进去就完事了！”
　　两个人随后就没了声音，就在人堆里缓慢行动，任凭人群挤压。
　　在忙乱中，沈钟感觉，有人塞给了他一张纸。
　　“谁的纸啊！”
　　没人答应。
　　这时，沈钟突然感觉前面豁然开朗，行动加快了。抬头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挤出来了，进了国子监。
　　“谁的纸啊？”
　　还是没人答应，耳边只是传来那个胖子远远的怒吼：
　　“丫的，老子又被怼出来了……”
　　既然没人答应，那就是挤人的时候丢了的。
　　沈钟打开攥成一团的字纸来看——
　　“国子监，国要之学。严于考核。毕业者，授二甲进士出身——”
　　在纸条下面，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
　　【厥或诰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
　　【凡一户全不附籍，有赋役，杖一百，无赋役者，杖八十，附籍当差……】
　　“原来是小抄啊……”
　　密密麻麻的小抄，除了四书五经外，还有大明律例的法条。
　　沈钟一边读者上面的东西，一边用最快的速度识记，一步一步移动到大成殿的外门。
　　门口有一个穿着鹌鹑补服的官员，在外门站着。
　　“来来来，够四十个了！”
　　官员横到人群中，把人一拦，把沈钟拦在门内。
　　“本批考核人员已满，请于一个时辰以后再在大成殿门集合……”
　　外面瞬间骂声冲天，不过大抵是吐槽“我在外面挤了三个时辰了”之类的。
　　没办法，国子监对外公开以后，成为了寒门改变命运最好的场所，人多在所难免。
　　尤其是这几天，沈钟赶上的国子监招生。集中招生七天，要是过了，还得再等一年。
　　“进了门的，跟我走！”
　　鹌鹑补服的官员，带着一群人到了大成殿外。
　　大成殿是祭祀孔子的地方，这里当然没有地方去做别的事情。
　　只有大成殿外面，才有地方给各个低品级的考官们留地方，来考核这些考生们。
　　几个考官，沈钟也不知道该找哪个，于是沈钟往人堆前排一冲，随便找到一个——
　　“你干嘛啊？”一个助教问到。“你是我们这科的吗？”
　　“……我不知道！”沈钟索性放开胆子，直接大方说。“我这不看着您了吗！”
　　“行，那我就问问你吧……”
　　沈钟端正好气质，等待提问。
　　考官看了他一眼，眼前的少年，并没有什么颓唐的气息，倍有精神。
　　“你姓甚名甚，何处人？”
　　“沈钟，姓沈名钟，年十五，酒泉苍狼卫人！”
　　沈钟朗声报出苍狼卫三个字时，周围所有的人都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原来在苍狼卫入过行伍！”考官惊讶地说到。“那是西北苦寒之地，你小小年纪，独自求学顺天不说，竟然能在苍狼卫住的过来！”
　　“我打小是洪云总兵养过来的，早就习惯了！”
　　听到“洪云”两个字，周围又有人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始议论他。议论什么，沈钟没太听清，也没怎么在意。
　　“洪总兵，驻守西北十数年，数征瓦剌，人称铁将军……”考官回忆着京城人口传的洪云的故事。
　　他忽然觉得，这个少年绝对有背景。
　　“罢了罢了，我来考考你——”
　　“——酒诰，若遇到聚众饮酒，该怎么办？”
　　“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
　　“那大明律里，遇到一大户都不入籍的，该怎么办？”
　　“有赋役，杖一百，无赋役者，杖八十，附籍当差……”
　　“律法十恶不得赦免，是哪十恶？”
　　“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
　　实话说，这个考官本来看他十分冒失，本来是看不起他的。当他第一眼看到沈钟时，看到他精神抖擞，略有改变第一印象。当他听说他在苍狼卫待过时，他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奇怪。
　　而此时，考官已经策问了沈钟二十多条尚书和《大明律例》法条，沈钟却都能一一作答。
　　而且有些法条，冷门到甚至连考官都不一定会去了解识记，而沈钟却回答地过来！
　　沈钟表面泰然自若，可是手里却一手的汗——这些法条都是那张纸上的，所幸考官没有问出纸条外的法条和经文，除了《论语》和《孟子》以外，哪怕是问出来多一句，沈钟都要答不出来！
　　但是沈钟却压住了这股恐惧感，凭着在西北苍狼卫期间，对内心的磨练。
　　——“你记住，就算人家把剑抵在你的脖子上，拿枪对着你，你也不能怕一下！”洪云曾经教过他。
　　双眼里，读不出他的恐惧，唯有平淡如水。
　　现在，两个人谁也不作声了，互相看着对方。
　　沈钟看到考官眼里满是惊愕。
　　考官却看到，沈钟的双眼里没有任何恐惧，平淡如水。
　　“好吧！”考官最终服软了。“你赢了，去辟雍殿口集合！”
　　沈钟拜谢考官，跑到辟雍殿前。
　　有个身穿老虎补服的武官，在等着他。
　　“谁引你到这里来的，兄弟？”
　　“考官说叫我来辟雍殿前！”沈钟说到。
　　“那好，你坐东口的机车——”
　　“不是考完了吗？”沈钟疑惑。
　　“——还有武试呢！”武官说到。“你这叫文试，这才哪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