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酒解闲愁

　　过秦楼的名字来历极是有趣。
　　相传过秦楼是比小二楼先建成，但起初尚不叫过秦楼，唤作飞香阁。取“飞香寂寞无处寻，苦短春宵到江亭”中的飞香二字。像这般的风月场所，来的人无非几大类。一是在朝员外郎和甲等公子哥，这些人是众多家青楼最惹不起的，指不定今天怠慢了谁，第二天他们便有法子差使衙役上门来。第二是千奇百怪的江湖侠客，大部分这些跑江湖的都好说话，如遇见个别不讲理的蛮横亡命徒，是最不省心的。因此大部分类如过秦楼此等的勾栏场所，自家都是有武师看门护院。第三就是读书种子了。读书人最爱附庸风雅，特别是江南道的读书人。据传那边的读书人一生有两件事要做，一是进京考功名，二是赎买一位勾栏花魁。
　　但正因为有了此等人，各地的勾栏文化才日臻完美，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待在这风月场里。这类人里边最有名气的那位自然是柳永，不然单凭小二楼建成几十年的光景，如何敢与过秦楼这等庞然大物掰手腕？
　　南楚时期的词文化注定要在历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小令又是注定在词文化里大放异彩，以至于后世有学者在其著作《人间词话》内提过“楚词，神、句、骨皆秀也。小令，秀于楚词也。”。将小令推向如此崇高地位的永远绕不开三人，柳永、李甲和周成美。而飞香楼更名为过秦楼的故事便从李甲身上开始。
　　一夜白头的事不管是谁可能都不信，但确实发生了。发生在李甲身上，前日方才进士出身的他，遇上件这么一桩奇怪事。是夜，汴京满城梨雪。
　　终日闷闷不乐的李甲遇见了玩世不恭的柳永，一位刚被赐进士出身，另一位被批且填词去。截然不同的待遇，截然不同的发丝。直到暮时的昏黄压下汴京城的白雪，柳永带着李甲走进了这家飞香阁。两位都是汴京城大名鼎鼎的读书人，秦湘君最先领着众多舞倌跳了一曲《长安花》，这舞由前朝舞蹈大家编排而成，是为了纪念这些有八斗之才的读书人，也是为了庆祝“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进士学子。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秦湘君不愧是南楚花魁翘首，全天下的花魁当数她第一。欣赏完舞姿，饮尽美酒，自然有小厮端着文房四宝来寻。若是尚且尽兴，希冀这二位给赐下两句。柳永伏案而睡，装作不省人事，这活儿自然落到了李甲头上。李甲填了首《选官子》，双调一百单九字。词有两句为上乘，“偷蔷薇粉，作胭脂酒”与“便拟把长绳、系日无由”。又因为词最后一句“酒解闲愁，人过秦楼。”深得飞香阁老妈子意，次日就叫人换了牌子，飞香阁更名过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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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九，菊花开得早了些。花枝小院的红粉菊花虽开得盛，却也吸引不了这位萧宜主。她是小二楼的头牌不假，若只是小二楼的头牌便还好，只可惜身不由己的事情可是太多了。此刻陈清秋正搬送些物件，萧宜主伫在二楼，静静注视着陈清秋。她觉得虽是个小厮，但也总比自己这般好，哪怕身不由己，肩上的担子也不过是这些物件罢了。
　　等陈清秋来来往往四五回，萧宜主叫住陈清秋。“你就是那位被柳永赐名的陈萍？”萧宜主觉得满园的菊花还不如他有趣些。
　　鞠了个躬，陈清秋微末提一句“回萧姑娘，是陈清秋。”
　　萧宜主眼角微皱，嘴角仍带着笑意“可陈萍是你父母给你取得名字。你说如此话，怕是寒了二位的心。”
　　陈清秋愣了愣，这倒是第一回听到这种说法。心里虽感到萧宜主怕是来者不善，面相却不敢不谦卑。作为小厮，只能被使眼色。“萧姑娘言重了，送小人来小二楼的，正是二位双亲。”陈清秋的父母本就穷苦人家，本来打算第二胎生个女儿卖给这些青楼赚点银子。因此在陈清秋还未生下来，就被定了名字，陈萍，果不就是个女儿名？
　　家里边有了一个儿子，这再来一位，他们陈家是如何都养不起的。也得亏黄宝君发了善心，收了这孩子，不过只花了七钱。
　　听完了陈清秋的故事，萧宜主觉得这也是个苦命人，也有趣不起来。陈清秋虽不敢抬头仰视这位花魁，但斜眼偷瞄两眼，这两馒头果真如说的一样，波涛汹涌。
　　“你这登徒子，再敢如此行径，我定叫黄妈妈差人打你二十大板。”萧宜主觉得柳永眼光可真是不好。
　　被逮个正着的陈清秋确实有些尴尬，所幸一言不发。想着这位被喻作“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女子应是如何的神仙容颜？等到萧宜主走远，陈清秋才抬起头来，可佳人走远，哪里见得着面？
　　八月十五中秋夜，灯火辉煌的小二楼来了诸多客人，许多都是为了来一瞧传说中的萧宜主究竟是何方仙子。伴着钟声，今日的萧宜主不似在花枝小院的淡妆。披罗衣、戴金翠、缀明珠，在搭建起来的孔雀台上先以“飞天”入场，随着鼓声律动，跳了一支《兰陵王入阵曲》。复而箫声悠扬，琴声和韵，萧宜主又委婉起来，跳了出《七月七》。远望之，娇若太阳升朝霞；近而视，真是芙蕖出清波。
　　今晚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士子来了灵感。后世有学者统计，第二日传出的诗词达千余首，其中以“若轻云之蔽月，如流风之回雪。”夺了魁首。
　　黄宝君很满意，对于这场处心积虑的表演，虽然为了宣扬出去花费了不少银子，但就结果而言，将会不计其数的回本。
　　十五的月亮一向不圆，所以才有了那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谚语。萧宜主回到花枝小院，身后跟着陈清秋。他手里抱着一大堆礼物，光银票都不计其数。“今夜之后，你就不用住在花枝小院了。”萧宜主也不回头，她相信陈清秋听得见。
　　虽有惊讶，但也做不了什么，陈清秋点点头，应了一声。萧宜主一人上了楼梯，上到二楼的时候，也不怕陈清秋已经走远，她说“今晚以后，我就离开小二楼了。具体是去哪？还没定下来。听说宫里边那位太子瞧上了我，等到他不久登基后就派人来接我进宫。可前几日夜里来了几位道长，说了许多，反正我只听懂了他们说我是位道种，本来不太相信他们说的话，直到有个年轻道长比划了两下，满园的菊花悄无声息就这么开了，我才觉得信了。”这些话萧宜主从来没对谁说过，黄宝君也没有。今日全都吐了出来，心里便舒畅多了。
　　陈清秋一字不落听进脑海。左眼的金虎和右眼的玄兔又显现出来，可萧宜主在二楼瞧不见。陈清秋满身戾气，以不爽的口气说道“那我该是叫你娘娘还是道长？”
　　身在二楼的萧宜主没想到，但话反正说尽了，多说也无益。径直去三楼，轻轻的把房门锁好，留陈清秋一人在楼下，直到丫鬟们进来让陈清秋离开。。
　　丫鬟们虽然觉得陈清秋今日很奇怪，但也说不上来怪在何处？直到陈清秋走出不远后，他也不太敢高声说话，恐惊天上人。他把身上唯一的一个荷包挂在楼前的树枝上，说了句“萧姑娘，今晚上你真美。”
　　楼里有丫鬟，还有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