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

　　那天中午太阳惨白，特别刺眼却没有多少热度，或许是因为节气已经到了夏末秋初的原因。赵亮接到了爸爸的电话，接通了却只听见父亲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爸，爸，到底怎么了”赵亮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妈…你妈…她走了”。突如其来的意外，赵亮呆呆的愣在那里，看着天上的太阳，嘴唇有些发干。往昔与母亲相处的画面像定格了的照片，在眼前放映机般一张张闪过。许久，阳光照进了眼睛，眼前金星乱拼，赵亮没有理会这些，迈步往前走，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就这样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赵亮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不只时间，周围的事物似乎突然远去，连头顶的太阳也变得陌生，记不起拐了几个弯，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多远，只隐约的好像有些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也全不在意这些。天上的太阳没有因为这些而停止她的脚步，仍然继续着自东往西的旋转。走得久了，小腿感觉到了酸痛，脚底也像钉子扎了样难受，赵亮想起是不是该歇一歇，为什么要这样走下去呢？终于他想起了父亲的电话，内心一阵刺痛，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完全无法抗拒的疼痛，两行眼泪滚落下来，赵亮抬手擦掉，眼里的泪珠却如脱了线的珠子般一个劲的滚落下来，站在大街上，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间任由泪水流淌，视线很快在泪水里变得模糊，赵亮不得不擦去挡住视线的泪水，可是每次擦完之后，如决堤般的泪水重新又模糊了他的视线。过了许久，心情似乎渐渐平复下来，想起自己的父亲，一张苍老的脸庞在脑海里浮现起来。赵亮迈开大步朝车站走去，他要回家。
　　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汽车站，买了票，坐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车。赵亮坐在车上望着车窗外，不知何时天空中竟飘起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行人的衣服，路边大树上的枝叶随风雨摇曳。路边散落着一根折断的干枯的树枝被雨水淋透了，风一吹，枝上的枯叶应风而动，有一个小女孩在雨中奔跑着，急匆匆的，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顺着鬓角的头发流了下来，后面跟着一只小狗，边跑边汪汪的叫着。赵亮下了车，还有一段路要步行，也顾不上风雨只顾往回赶。这时候雨下得更紧了，雨淋湿了他的头发，衣服也渐渐湿透了。这段路虽是水泥路，车走得多了修理又跟不上，路面上坑坑洼洼的，赵亮走得急眼睛只顾前方，一脚深一脚浅的，身上溅了许多泥水。看看村子就在眼前，脚步却迟缓起来。赵亮抬起脚又缩回来，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发抖，看看自己身上都湿透了，心里一阵悲凉。平常的日子里，每当这种时候都会想起妈妈，而此时想起妈妈，赵亮眼里盈满泪水，心里已经凉透了，迈开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家了。一把推开堂屋的门，里面站满了人，都是本家的亲戚、长辈，父亲坐在椅子下形容憔悴，赵亮扑过去腿发软跪了下来，一股猛烈的想哭的情绪却在见到父亲的刹那憋在胸口。父亲撇过头，紧闭的嘴唇因为抽泣的厉害，终于忍不住传出沧桑的哭声。顺着父亲抬起的手臂，看见了躺在床上安详的母亲，赵亮扑上去，无力的号陶大哭起来，鼻涕眼泪直流。旁边的亲友看见这样的状况不知如何开解，叹口气，索性让他哭个痛快，有的亲友也抹起眼泪来，嘱咐道:哭吧，孩子苦出来就好受了。赵亮坐在地上哭了半天，眼泪渐渐流干了，嗓子也开始哑了。父亲眼巴巴的瞅着他，一副痛苦的样子。刘婶看见了，忙上前拉着要扶起来，劝道:好了，孩子，你妈知道了，好孩子，快起来。赵亮一路奔回来，饭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一滴，又声嘶力竭的哭了一场，如今又因为悲伤神情有些恍惚，身体像没了支撑滩在那儿，刘婶和另外一个亲戚拉着胳膊拽了两次也没拽起来。父亲递过一件外衣来，刘婶接了，强拉着垫在了赵亮屁股底下，又端过一杯热水塞到赵亮手里。
　　赵亮回来时，本家亲戚已经为赵亮妈换好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棺材也已备好，上午本来就要入棺的，老赵不同意，说孩子还没回来，等孩子回来！天色不早了来帮忙的人把棺材抬了进来。一见棺材，赵亮剜心的痛，泣不成声，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腿麻，一下又跌在地上，用手撑着爬起来，挡在床前。本家的几个叔叔大爷边劝边拽着拉到一边。装裹好，七八个人抬着往屋外去，赵亮抱着棺椁哭声更大了，嘴里喊着妈妈，可是他再也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了。上来几个人赶紧拉开，因为时间不早了。刚要出门，表情木然一直站在一旁的老赵，突然上前拽着棺椁，抽泣的喊道:他妈，别怕！他妈，别怕啊！在老赵沙哑无奈的喊声里，棺椁被抬出来放到了车上。老赵站在堂屋门前，脸上透着一种鲜花面对霜冻的无奈，一个晚辈跑来问道:叔，咱家谁跟去。老赵扭过头，抹一把眼泪，朝他摆了摆手。青年会意，又跑着出去了。火葬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赵亮穿好孝衣，送了母亲最后一程，在坟上又哭了一场，今天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嗓子也完全哑了，说不出话来。回家后，老赵端过饭来，劝了几回，赵亮只喝了几口稀饭，躺在床上也没脱衣服，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久久不能入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忍不住一身的疲劳迷迷糊糊睡去。老赵坐在床上，一口一口的吸着烟，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洒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洒在生满老茧的手上、胳膊上。脸上挂满泪痕，此刻眼泪都干了，眼里也不再流泪，老赵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天上的月亮，一口一口的抽着烟，在深深的皱纹下面埋藏着一丝不意察觉的笑意，跟着自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老伴，或许在遥远的天上该过过好日子了，或许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就这样静静地老赵坐了一夜。天亮了，老赵灭了烟，起身去厨房忙活了一阵，做了饭，又准备了一个提盒，走到床前，推了推赵亮，说:亮子，起来，吃饭，吃完了去给你妈送饭去。赵亮转身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吃了几口饭，提着提盒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