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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岽朝二十州之一,坐拥七郡,北接域外,南通巴蜀,历来为各朝抵挡西域诸国的先锋军,民风彪悍,武风盛行。只是,十三年前,本朝开国六大异姓王之一的神威将军、长沙王袁熊,奉岽破先密令,在与燕北百族交战最紧要的关头,亲率七千岽林军轻装简行,自汾水一路南下,又偷渡渭水,从陇西径直插入现今凉州的西平郡。趁西域诸国坐山观虎斗之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将西域联军冲的是七零八落,狼狈不堪,最终连破十二城,四战定西域。自此,西域诸国名存实亡,俱归岽朝治下。
其后数年,西域中原互通有无,商贸不停,秦州也由原本一个荒凉破落的穷苦边境一跃而成不亚于江南三州的富庶地区。其中,金城郡郡治渝中城作为域外商人的入关捷径,更是首当其冲,面貌大改,不仅城内经济大好,更是在三年前取代了上邦成为了秦州新一代的州治。
风,轻轻的呼啸,卷起道旁的尘沙,似在怀念往日的苍凉岁月,又似在感慨如今的焕然一新。
夏日的秦州,一如既往的闷热,连身边飘过的清风都是滚烫的。当空一轮烈日,将世间生灵尽数洗礼。道旁的树木弯着腰,垂着树枝,一摇一摆,路上的行人拖着腿,挪着身子,一步一顿。整片寰宇都懒洋洋的,让人提不起一丝精神。
可,渝中城城门口仍旧有无数的商旅车马川流不息,或进或出,或手持刀剑,或身背行囊,或器宇轩昂,或獐头鼠目,不一而足。而这,便是如今的渝中城对世人的吸引,更遑论数日后就要在渝中城外万剑山庄举办的三年一届“开炉盛会”了,届时不知还要有多少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好手要来。所以,听说这几日渝中城内的客栈都基本客满为患了,便是一些原本做着其他生意的店铺都趁机临时改成了客栈酒馆,想着要趁势大捞一笔。
可即便如此,每日赶来渝中的江湖客仍是络绎不绝。其中,就包括了刚从官道上那间古朴的客栈离开的陆尘和孟不济二人。
西城门口,两扇三丈高的红漆铁门敞开着,下边站着四个身着官府的差役,正双眼无神、有气无力的指挥着门前的人流排好队,一个个接受盘问,但看他们敷衍的样子,显然闷热的天气下根本无心于此,再旁边不远处摆着一张不大的大红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过中旬的精壮男子,与门口四个敷衍了事的差役不同,此人双眼炯炯有神,面容刚毅,浓眉粗唇,虽然坐在椅子上,却脊背挺直,烈日下身影纹丝不动,一双灵动的双眸在人群间不断扫射,显然是真正在军营里待过的。
人群里,孟不济和陆尘一前一后像是两只茫然无措的迷路羔羊随着人流,一步一停的朝前挪动。百无聊赖间,孟不济一面拨弄着手里刚刚从路边折下的一根树枝,一面机械般抱怨着进城程序的繁琐,“啊,好慢啊,怎么进个城还要这么麻烦的啊?”
“嘘,”前头一个好心的老汉回头朝着孟不济摆了摆手,低声道,“年轻人,小心点,你这话要是被前面那几个军爷听见了,可得吃大苦头了。”
孟不济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回道,“我又没犯什么事,他们凭什么抓我,难道就因为我抱怨了几句啊?”
“嘘,”老汉再次把手指在嘴边扬了扬,恨铁不成钢的道,“嘿,你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军爷若真想弄你,还需要你真的去犯什么事不成?还不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孟不济撇了撇嘴,但也知道这老汉所言不虚,又是为自己着想,也就没再犟嘴,只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老人家说的是,说的是。”
老汉或许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身份背景,但毕竟年纪摆着这,不知见过多少人心浮沉,如何看不穿孟不济的敷衍?但他也不说破,只是又换了个话题,说道,“年轻人知道轻重就好。我看你年纪轻轻,还有大好前程,可别凭一时热血意气用事,到时真的惹了大麻烦可就来不及了。”
“是是是,老人家教训的真的太有道理了,今日小子受教,真是胜读十年书啊。”孟不济一面照搬着自己在金海村曾听到过的那些江湖人说的话,一面却在心底无奈苦笑道,“我现在身上背着两条人命,有一条还是灭族的死罪,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正这般想着,孟不济忽然想到若是渝中城每日都这么严查,那各地的商人们想要进个城岂不要白白费了许多功夫?耽误了时间不说,若是错过了交易什么的,岂不是大麻烦?孟不济心底这般想着,嘴里便也就这么说了,“老人家,这渝中城每天都查的这么紧么?”
老汉摇了摇头,回道,“那倒不是,渝中城每日不知要来多少异地的客商,要都这么查,这整座城怕是都要让他们查倒了。”
孟不济指了指前方盘查的四个差役,奇道,“那。。。这。。。”
老汉叹了口气,苦笑道,“诶,也真是活该我们倒霉,本来昨日到了黄昏都还好好的,却不想今日一大早,城门口突然贴了一张画像,说是要查什么人,诶,然后就这样了。”
“画像?”孟不济一愣,“什么画像?”
老汉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识什么字,刚刚去那看了几眼也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只知道最上面画了个人像,不过那人长得挺、挺奇怪的,脸上脏兮兮的,年纪也看不出,样子也看不出。诶,反正听前面的官爷说,就是要找那个人。”
什么情况?孟不济也被老汉说的有些糊涂了,不过,就在他心里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前面的老汉低低“诶”了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对了,年轻人,我刚刚听前面几个识字的年轻人说,好像是有个叫、叫,诶,叫什么来着,诶呀,一时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好像是姓梅还是姓孟来着,诶?到底姓什么来着。”
不过,老汉虽然疑惑不已,孟不济却一下子恍然大悟了,敢情搞了半天很有可能是自己在金海村外树林里杀了云龙卫那件事暴露了,而且还连夜下发通缉文书了,呸,什么杀了云龙卫,自己分明是被陆尘那厮陷害的,而且还是当面陷害的,手段之狠真是令人发指啊,当下心中是又气又怕。
可此刻,无论孟不济对陆尘先前之事如何抱怨,这份罪总归还是他担下来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想个法脱身再说。正自思索间,忽然又听见前面那个一直在喃喃自语的老汉,喜道,“诶,对了,年轻人,我想起来了,画像上那个人姓孟,好像叫孟不什么来着,最后一个字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那几个年轻人好像说过,画像上那人是杀了什么朝廷的大官来着,诶?年轻人,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你是不是身子差,受不住了?”
孟不济回过神来,苦着脸道,“老人家放心,我没事,就是站的有点累而已。”
老汉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身体素质真是越来越差了,哪有当年我们那一辈的样子?嘿嘿,当年,我也是参过军,跟域外那些红胡子干过仗的,那叫一个痛快,诶,可惜啊,”说到这,老汉眼神忽然有些失落,甚至眼眶中有隐隐渗出几滴泪珠,“当年辽西一战,他们、他们死的太惨了,太惨了啊。”
孟不济呆呆的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汉,竟忽然也觉得心中有些莫名的忿忿不平,甚至心底还生出了一股不知何来的愤怒,就像是被眼前的老汉感染了一般。好在,这股有些怪异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一会也就散了,可等孟不济再在回过神来,却觉得心神前所未有的疲惫,连双脚都有些疲软,几乎站立不住。
“算了,不说了,跟你一个年轻人说这些干什么,”老汉忽然洒然一笑,伸手抹了抹眼角,仿佛一瞬间便又回到了先前那副普通至极的垂暮老者模样。只是,这一次,孟不济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老汉了。
老汉上下扫视了一眼有些摇摇欲坠的孟不济,先是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才接着道,“年轻人,我看你身子实在太弱,怕是有些支撑不住了,要不,你到我前面来,等会先检查吧,这样也好早些进城,找个客栈落脚歇息。”
“好,”孟不济因为先前莫名的变化,也确实是有些疲惫了,本想顺口也就答应了,却忽然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只盼着能晚些查到自己才好,哪里还敢再往前挤?那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急忙改口道,“不用,不用,老人家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您年纪大,还是您早些进城的好,小子身子还算凑合,还能撑得住,没事的,没事的。”
“那、好吧,年轻人,注意身子,小心些,可别落下什么隐疾。”老汉疑惑的看了孟不济一眼,却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多谢老人家,小子自己醒得。”孟不济一面朝老者行礼致谢,一面抓紧思索如何才能脱身。余光乱撇间,忽然看见身后一直就没怎么做声的陆尘,竟有些目光呆滞的歪着头,望向远方,看他那副痴迷的模样,倒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宝藏。
孟不济心下奇怪,便顺着陆尘的目光瞧去,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愈觉奇怪,原来,陆尘看的那个方向居然只是一片很普通的黄土,甚至连一棵树都没有,又哪还可能存在什么宝藏呢?当下,只觉得心中一阵迷茫,好像今日只要曾在自己身边出现过的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之前客栈的几个高手,现在的老汉,甚至连一直与自己朝昔相处、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陆尘都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隐约间,孟不济似乎觉得有一张巨大的网正在自己身边一点一点的展开,直到时机成熟,再忽的一收紧,将里面所有的人全都一把捉住。
那么,自己会是其中之一么?身边这看似熟悉自己却几乎毫无了解的陆尘,又会是其中之一么?
风,渐大,扑打在孟不济的脸上,却是热的;天边,烈日炎炎,热浪一遍一遍袭上孟不济的脸颊,滚烫的,却驱不尽他心中的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