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冬生

　　长生树于冬季和夏季长叶，冬季长的嫩叶叫冬生，叶翠微红，味苦微甘；夏季长的粗叶为夏生，叶大味香，不易嚼烂。
　　煮冬生汤为王候贵族习惯，而后传至平民百姓，再散于塞外。
　　王博士全名王沾平，米寿之年，为“五经博士”，持有开平书院、天圣书院、大同书院的经阁阴阳鱼符，博古通今，懂西厥、瀚海、及西疆周边小国的语言和文字。他每日卯时起身，令下人端上带盐的冬生汤，饮用后晨读，辰时进朝食，巳时待客，这已经是三十年来的习惯。
　　今日见的是多年老友的孙子，便精心打扮，他从柜子中拿出珍藏的蜜糖，叫下人送来火碳，开始准备煮冬生汤。
　　煮冬生汤，自饮带盐，客饮带蜜，这是青唐礼俗。
　　书童从外边将韩飞时带了进来，然后退去。
　　韩飞时跟王博士行了礼，便跟王博士介绍唐风。
　　虽是贵族，王博士对唐风很是礼貌，请了两人进屋入座。刮了香生木的木屑，王博士将木屑倒入炉中，顿时让屋内香气缭绕。炉置于三人东南方，高岭土制成，为微小柱型，外壁刻有经书文字，前后有缺口，上面放置东生汤壶。汤壶铁质铸造，外壁底层有炭黑，壁上有字迹，但已经看不清楚，右边有凹凸嘴，壶上无盖，可看到壶底的字：永乐！
　　壶中汤沸。
　　王博士舀了一匏给两人，然后将蜜糖小心倒入黑色的食碗中，将食碗放到两碟口食的旁边。
　　两碟口食都是夏生干卷叶，咀嚼夏生干卷叶易口中生香，也让人心情愉悦。
　　饮用了冬生汤之后，韩飞时和王博士闲谈了一番，并说了家中父亲的情况。
　　“五经博士身子骨硬朗，和后辈飞时几年前见到您时一模一样，真不知道您是如何做到的。”韩飞时说道。
　　王博士笑道：“五年见你时，你年少气盛，进门也不行礼，傲得很！怎么五年过去了，说话这般虚伪。”
　　“飞时说的是真话，当年飞时也是年少无知！”韩飞时说道。
　　“哈哈——”王博士笑了大声，露出嘴巴里边零星的牙齿，再将目光投向了唐风：“这人是你朋友？”
　　唐风方才失神，被对方这般言语，受宠若惊，便回眸看了王博士。
　　“不是！”唐风看了王博士，便回答道。
　　王博士眼睛被白眉掩盖，但眼神还好，用手抓住了唐风的左手并摸了摸断指处。
　　“看这伤口，是在哺奶之时被断掉的。这般光洁，仿若天生无指。”他收回手，叹了口气，再说道：“世间人，林林总总，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生得十分相似，长得十分相似，活得也十分相似。”
　　韩飞时认为王博士在自言自语，没有打搅。
　　“小飞时，今日你前来，可不是为了看我，毕竟我知道你这五年来，来太初城的次数也不少，偏偏今天才来，想必是有求于我。”王博士说道。
　　“五经博士明智！”韩飞时行了礼。
　　“别、别、别、我还是喜欢五年前的小飞时。傲气如我，今日来倒是学了一堆官场的套路，看得我很不舒服。”王博士缓慢站起身子，进入自己的书房，过了一阵子，便带着一封书信出来。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老人给了韩飞时书信，然后让他赶紧离开，但却拉住了唐风。
　　唐风怔住，没有说话。
　　老人语气坚定地对唐风说道：
　　“将来，该做的决断要狠，太犹豫了只会死更多人！”
　　唐风没有听懂对方的话，只是一味地点头，然后便出了门。
　　出了五经博士的府门，韩飞时问了唐风方才王博士跟他说了什么。唐风摇头，说自己也不懂得对方在讲什么！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唐风好奇问道。
　　“你的东西！”韩飞时说道，然后上了马：“走，去南初，吃两盆羊肉，几大碗香汤！”
　　午时，南初县，和平区安定坊，朝阳楼。
　　朝阳楼的位置靠近区中望楼。望楼高十余丈，顶处有三层外凸，其中底两层有弓箭手，上一层中间置有大钟，外有围栏，顶尖处有一口大型弓箭，射程远足。并非所有的区都有望楼，太初城一共三十一个区，只有十余个区有望楼，有的区的望楼只有一两个士兵站岗。
　　御剑飞行的常人不敢经过有望楼的区，因为规定进城者必须走正门不能从天空乱飞而下，不然必乱箭射死。
　　“但是终究有一些人会从其他区进入太初城。”韩飞时跟唐风说道。
　　“那你会御剑飞行吗？”唐风问道。
　　他见过御剑飞行之人，曾有过去将浅学习飞术的幻想，好自由自在。
　　“地上的人都会以为天空飞的人自由自在。”韩飞时喝了酒，再说：“飞鸟一生下来面对的就是乱箭！”
　　“小时候阿公想让我去将浅，但我没去。”韩飞时说。
　　“为何？”唐风问道。
　　“讨厌那里！”韩飞时坚定地说道，眼神望向窗外。
　　下边有人上来，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韩飞时回头望去，见到了以前的朋友。
　　这人年纪二十有余，身子庞然偏壮，黄肤、圆脸、短发。他目光如瞪，右腰有一口大道刀，左腰垂挂弓弩和玉佩，见到韩飞时，很是热情，向前拥抱，拍了拍韩飞时的胸。
　　庆成化祖公是西疆食国人，因经商来青唐，进而落籍于此。到他这一辈，扔留有食国人的特征。食国人征战杀伐，留短发，但是中原人不能如此。断发必断魂，这是自上古以来的说法。
　　“你小子倒是健壮，留了一口刀疤，倒是显得男人了。当年你皮肤细嫩，我都想把你讨来当婆娘！”庆成化声音洪亮，笑声爽朗。
　　“那只能说明你好色至极！”韩飞时说道，然后将唐风介绍给庆成化。
　　庆成化跟唐风行礼，然后坐下来。
　　“到了当下年纪，怎么不找个婆娘！”韩飞时问道。
　　“一年前有个阿妹说要跟我成婚，不料说完没过几日便重疾死去，甚是晦气。”庆成化端正坐着，对韩飞时说道。
　　韩飞时将羊肉盆推到他面前，但是他拒绝了。
　　“我接触了下玄。”庆成化说道。
　　“那你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享受这好酒好肉！”韩飞时用短刀切了块羊肉，然后放到嘴巴里边。
　　“那是不会，到了我娶了婆娘，便要开始吃肉喝酒。”庆成化说道。
　　“那怎么也不见你穿个玄衣出来，穿得这般杀气。”韩飞时说道。
　　下玄为宗教，早年从西边传法，后进中原，修行者身着玄衣，不杀生、不嗜酒、不妄言，要积德行善，以求子孙万代平安。
　　“那衣裳我不喜欢！”庆成化说道。
　　“你这朋友挺不一般的！”庆成化对着唐风说道。
　　唐风也是吃惊。在这之前，他难从别人口中听到“朋友”一词。
　　“因为他是奴籍？”韩飞时正嚼着肉。
　　“不是！虽然我用的是蛮力，但感知他的气道有些强劲。”庆成化也不约束，直接用手捏了捏唐风的肩膀和胳膊，便继续说道：“身子骨不怎么硬朗，不能长战。”
　　“我可不这么认为。”韩飞时继续吃，继续说：“今日叫你过来，就是让他和我们比试一下。赢了呢，拖你照顾他一段日子。”
　　唐风吃惊，便说道：“为何？”
　　在之前，韩飞时可没有说要让庆成化照顾他。
　　“你这朋友也不像个奴下人！”听了唐风的口吻，庆成化说道。
　　“你做还是不做。”韩飞时说道。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本事了！”庆成化说道。
　　唐风依旧诧异，虽说这两日跟韩飞时交谈不少，但是对方为何这般帮助自己尊重自己。
　　反正自己没处可去，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唐风在心中思索。
　　未时，南初县元光区，中平坊。
　　元光区位置偏南，人迹罕至，门口无人看守，属于被抛弃的区，里边只有三个坊。中平坊西北方向有一块巨大的平地，四周都是杂草树木。这里曾是刑场，很多人觉得晦气，白天也不会来此。
　　庆成化的大道刀重量感很足，可以斩断兵刃，但是却砍不断这银色羽州游龙枪。
　　力量重时，速度必然减下。唐风的游龙枪以速度竞争夺命，不能慢。
　　开始前几回，确实把庆成化压制住，但唐风清楚，对方是在等待自己筋疲力尽时。
　　庆成化小看了唐风的身手，经过几轮的对打，唐风在力道和速度上依旧不减，会出些狠烈地招式差点击中他的要害。
　　他也算个战场老手，却被唐风压制住。
　　唐风在劈开庆成化的刀后，便后退几步，身子弯曲恭敬，像是跟人下跪，在庆成化挥刀向前时，他蹬腿猛扑，如扑虎，起枪卷风，似亢龙朝庆成化飞去。庆成化企图劈枪闪躲，但是那枪力竟如游龙，穿过他的大道刀，径直逼进脖子处。
　　韩飞时出剑迅速，替庆成化挡住了那枪尖。
　　三人收了武器，行了礼。
　　“你的枪法是跟谁学的！”庆成化问了唐风。
　　“不能说！”唐风说道。
　　韩飞时世面算广，却也不清楚唐风的枪法出自何处。
　　“那既然这样，你就占时住在老庆那里，另外……”
　　此时，天空掠过一个庞然大物，直接打断了韩飞时的话。
　　“那是什么东西？”庆成化问道。
　　“那是羽龙！”唐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