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路

　　从那以后，张子浩再未与管州面对面交谈过。他甚至不再把他们俩的事放在心上。当一个人非要执迷不悟的时候，无论别人再怎么劝说，也是无济于事的。这个道理他非常清楚。他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管州其人如何，他早已有了一个明确判断。从言语、行为、态度这几个方面去看，张子浩觉得，对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爱慕虚荣的人。这种人无论到何时，也改变不了自身的本性。而且有时，外界越质疑，这种人还会越来劲。张子浩突然后悔请他吃饭。原本想好好和他谈一谈，到头来，反倒弄巧成拙，让他变得更加虚伪和偏激。
　　既然对方对自己的好意毫不领情，那么也没必要再为这件事感到不快。张子浩觉得，其他人和自己无关，该做的都已做了，自己已经称得上是仁至义尽。如果再有人因为他而闷闷不乐，耿耿于怀，那只能说是别人的事。他只想专心学习，心无杂念，管好自己。
　　后来的几次考试，张子浩都获得了第一。管州似乎自打烧烤店交谈之后，对竞争不再那么热心。有一次考试，他甚至还被班里一位勤奋好学的女生赶超，获得了第三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要知道，他还从未获得过前两名之外的名次。外界对这种现象同样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初三就要结束，临近中考，管州后劲不足，开始被张子浩远远地甩在身后。看来这场维持三年的竞争，最终还是将以张子浩的胜利而告终。
　　中考前，全校还要进行一次模拟考试。这次考试的所有一切，都力求与中考一致。包括进入考场之前的检查工作、监考方式、考卷质量、试题内容、答题时间等等。学校希望通过这次考试，让学生们熟悉并适应中考，为最终的决战练兵。
　　考试那天早上，张子浩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吃饭。爷爷特意请了一天的假，不去送菜，为的就是陪孙子考试。对于他来说，孙子就代表着希望。人的一生有几场重要的考试，这几场考试决定着一个人的未来。在爷爷看来，中考就是其中之一。他必须陪伴孙子安稳地走过这几个重要阶段。
　　“爷，不用陪我，您照常送菜去吧。今天只是模拟考试，中考在半个月以后。”张子浩笑着说道。
　　爷爷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他正往脸上擦雪花膏。雪花膏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男士化妆品。
　　“今天据说是模拟考试，一切都仿照中考进行。中考那天我得陪你，所以今天也得模拟。”
　　“得嘞。”
　　“检查一下考试工具，别落下什么。”爷爷擦完雪花膏，对他说道。
　　这是张子浩印象中，爷爷第一次送自己考试。虽说他向来对考试没什么紧张的感觉，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却不由得稍微颤抖起来。是啊，自己拼了命的学习，不就是为了给身旁这位老人一个好的生活么。这就是最终的意义所在。中考的日子愈发临近，他就要用成绩报答爷爷。
　　一路上，爷孙俩几乎没交谈什么，两个人都在心里想着事情。到了校门口，爷爷交给他一个挂饰，那是一个小斧头。
　　“这是我昨天在旧物市场淘弄到的。这东西可有大讲究。你戴上吧，能保佑你一切顺利。”
　　“护身符呗？”张子浩突然感觉爷爷越老越可爱。
　　“对，护身符，戴上吧。”
　　爷爷的笑容还是那样和蔼可亲。从小到大，就是这个笑容陪伴张子浩度过了数不尽的日日夜夜。
　　张子浩把挂饰戴在脖子上。那个小斧头紧贴胸口，冰冰凉凉，令人神清气爽。
　　“那我进去了，爷爷。”
　　“去吧，好好考，晚上我还来接你。”
　　“好嘞！”张子浩一边招呼着，一边转身走进考场。
　　虽说是模拟中考，但本次考试的试题难度照之中考却有所加难。或许学校的目的是想让同学们能更加适应中考的强度。见识过难题，在考场上面对真正的中考题才不会发怵。不过这一切对张子浩似乎没什么影响。试题的难度都是他平时做练习时遇到过的。有些题目他甚至还遇到过原题。这和他大量地做练习是分不开的。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解答每一道题。他并没有把这次考试当成中考的演练。他只是想脚踏实地，安安稳稳地完成每一次考试。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人永远要把握住现实，而不是过多地回忆过去或者展望未来。
　　考完最后一科，已是晚上六点多。黄昏的天际早已披上黑色的外衣。校门外人山人海，虽说是一次模拟，但家长们似乎都格外重视。这也应了爷爷的那句话，既然是模拟，那么陪考也要模拟一番。
　　出了校门，张子浩一眼便望见站在高处的爷爷。以往每次放学，爷爷为了能够让他看到，通常会站在校门口的小土坡上，这是不变的规矩。在那些狂热的家长中间，爷爷好似一股清流，与世独立，不争世俗。
　　张子浩挥舞双臂招呼着爷爷。他表情轻松，一天的考试并没有带给他任何疲惫和劳累。相反，他觉得心情极好。考试对于别人来说是负担，对他来说却是净化身心的过程。
　　爷爷拍了拍孙子的肩膀，二人拥抱了一下。周围的家长都在询问孩子的考试情况，给孩子问得内心一阵烦乱。每次考试过后，爷爷从来不会过问张子浩。因为他觉得，一切已经结束，再问没有任何意义。爷爷就是这样一个开明的人。他不愿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
　　傍晚的风很凉快，吹在脸上似乎能消除人一天的忧虑。爷孙二人沐浴着晚风，相伴而行。
　　从学校到家的这段路程，要穿越一片居民区。此时的居民区里人很少，灯光寥寥。记得小时候，每逢爷爷有事，晚上放学需要他自己回家时，张子浩总是会由衷地害怕。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他的童年阴影。每逢途径这里，他总是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他。有时还会觉得，这里就像个黑暗阵地，里面有魔鬼在嚎叫。要是他自己放学回家，他宁可绕远路，也不愿路过这里。但此时，为了快些到家，再加上有爷爷的陪伴，张子浩就没以前那么害怕了。
　　爷孙二人走进居民区。瞬间，眼前的光亮消失殆尽。他们只得摸黑行走。脚下不时传来踩到碎玻璃的声音。又有夜猫凄厉的叫声不断传来。爷爷毫不畏惧，缓缓往前走。张子浩搀着爷爷的左臂，紧紧跟随在一旁。
　　这时，突然有什么人迎面推了他们一下。爷爷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张子浩赶忙把他扶起来，然后往眼前看去。由于夜色渐浓，周遭的一切都隐匿在黑暗之中。静默了片刻，又有人把爷爷推倒。张子浩怒不可遏，大喊一声：
　　“谁？！”
　　一束光亮闪出。五个人在光亮中出现。张子浩看到，其中一个拿着手机，这光亮正是从手机的手电筒发出的。五人人高马大，表情蛮横。其中一人站在中间，似乎是头儿。。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推人？”张子浩紧紧搀扶着爷爷，对五人说道。他的言语中没有丝毫不安。因为他清楚，来者不善，过大的音量只会过多地显示自己的恐惧。况且爷爷在身旁，他不想让爷爷受到惊吓。
　　那个头儿冷笑一声，笑容里满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