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树林

　　三中旁边的小树林，郁郁葱葱，枝浓叶茂。没想到这个阴郁的地带还有此等令人心旷神怡的去处。一阵风吹过，树木的枝条跟着载歌载舞，挥舞着双手。与此同时，伴随树木的婆娑声一同迸发出来的，还有那虫鸣声、水滴声、犬吠声，令人陶醉其中。树木像是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倾吐氧气，把空气中令人昏沉和郁闷的旧气息一扫地光。如果没有这片树林，三中的一切或许都将失去氧气的供应。地理位置如此优越，边远不禁为这里的学生感到幸运。
　　小树林也是三中学生的办事场所。平日里在学校的任何恩怨，都会在这里解决。比如最常见的打架，这里就是最好的场地。其他学生也会前来观战。
　　一般流程是这样的。在学校里，两方发生矛盾后，双方会约战，时间通常是当晚放学后。约战计划定出后，当晚在小树林里的一切活动都要为打架让路。与此同时，消息会在学生中间传播，打架双方会邀请人们前往观战。一是助威，二是为他们眼中的决斗增添一些万众瞩目的戏码。而那些学生也大都乐意前往。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热闹不看白不看。他们平时在学校里都属于那种浑浑噩噩的人，看热闹自然是他们喜欢的消遣活动。
　　这一切，都是三中约定俗成的规矩。
　　不过，这片圣地并不只是藏污纳垢的地方。除了打架，还有很多活动在这里进行。有一部分为数不多的好学生，趁着那帮恶人没来的时候，会在这里读英语。而一些洁身自好、独善其身的人则会在这里看书写东西。他们这类人不愿与恶人同流合污，同时也不愿浑浑噩噩，无所事事。或许三中仅存的希望，就在这类人手里。
　　事实是残酷的，但有时也是充满希望的。三中之所以还在良好运行，没有解散，功劳全在这些正直善良的学生身上。他们在这个极差的环境中，始终保持良好的学习态度，并且在市里和省里的学科比赛中永争佳绩，为校争光。有些时候，一个学校不论多乱，有几位这样的学生就足够了。通常，校长和领导们也会视他们如珍宝，像三中这种地方的领导更是如此。
　　因为他们知道，每年学校的招生和宣传，离不开这些学生的帮助。
　　历年夏天，每逢招生季，诸如三中这类的学校就会把那几位好学生取得过的成绩挂出来，大肆宣扬。诸如“我校某某学生曾在市物理竞赛中取得佳绩”、“我校是第二届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获得者某某某的母校”之类的。这些名头看似很小，但作用极大。某些学生家长很吃这一套，他们常常被这些虚假宣传所迷惑。由此，学校宣扬的种种成绩就会被他们所铭记，且深信不疑。
　　而校方，则深谙营销策略。待学生家长上套后，学校就会许之以良好照顾之类的承诺。这一步骤，通常是学校与班主任合谋，蒙骗家长和学生。待后者把学费以及各种费用交齐，正式成为学校一员后，校方和班主任就会撕掉面具，露出其本来面目。
　　以上种种，就是三中这样的学校环境极差却仍旧生源爆满的原因。
　　不过，上级也不是好忽悠的。社会上一些关于三中风气乱的声音早已传入他们耳朵里。上级领导每次都会组织人员对这里进行巡视和访查。但出人意料的是，每次检查，三中都能安全度过。例如突击检查班级，班级总是规规矩矩；接到举报，说三中里面的小卖店存在消防隐患，可一去检查，消防器材一切正常。诸如此类的事情不断发生。一来二去，上级领导不禁怀疑自身内部出现了内鬼。
　　一切惩治都要交出证据。上级领导交不出任何三中风气乱的证据，后者也就得以存活到了现在，且活得还比较滋润。
　　在全滨华所有学校中，三中的学生是最不受人待见的。同为学生，诸如一中、二十中这些学校的学生对三中向来是嗤之以鼻的。每当某些需要全市高中生共同参加的活动举行的时候，三中学生总是被孤立的一方。不过，后者倒也不在乎。左右已是渣滓，那就索性变得更加破烂不堪。
　　边远一路跟在柳冰洁后面，心里琢磨着这些事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抛弃了一样。现在他才知道。一中有多么美好。如果再给他一次面对体校那些人的机会，他可能不会再那么冲动了。他会向他们示弱，然后任他们拳打脚踢。可是一切已然无法挽回。
　　二人抵达了小树林。
　　柳冰洁像是身经百战的猎人，熟练地穿梭在树木之间。转了一会儿，她在一棵树前站定。
　　“子浩？我来了，你在哪儿呢？”她确定周围没人后，大声呼喊起来。
　　边远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的举动。他觉得眼前这个狂野女孩有如人猿泰山，在召唤着自己的部族。
　　半天，没有回应，正当她要喊第二声时。从不远处的一颗树后，闪出七八个人。原来他们一直躲在那片树后观察动静。
　　柳冰洁头也不回地招呼边远，让她跟紧自己，然后朝着那伙人走去。
　　走近他们，边远只觉一股痞了痞气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一共有八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们不自觉地站成一横排，抖着腿。
　　见柳冰洁和边远二人走来，这伙人中间的一人朝前迈了一步。
　　“咋才来？”
　　“这小子一道儿上磨磨唧唧的，老能废话了。”
　　柳冰洁说完，一把扑进那人怀里。后者搂住她，朝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向后面使个眼色。
　　只见后面七人围成一个圈，把边远、柳冰洁和那个男人围在里面。
　　男人放开柳冰洁，冲着边远，抱着臂。
　　“你就是今天新到我对象她们班去的学生吧。”他语气平静，但可以感觉出，其中暗流涌动。“我叫张子浩，是你同桌的对象。”
　　说着，他朝边远伸过手来。一瞬间，气氛有些尴尬。边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瞟向柳冰洁，后者正朝他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握手。
　　边远缓慢地握住他的手。
　　一瞬间，一种骨头挤在一起的疼痛感席卷他全身。张子浩的手突然使劲，狠狠捏着他的手。不过，这一切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在正常握手。
　　边远欲反抗，但为时已晚。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捏住，处于被动地位。况且此时反抗，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他索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任对方对他的手施害。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在试验他的成色。
　　见边远面不改色，张子浩把手松开了。他定睛直视边远。
　　“解释一下吧。”
　　边远再次不明所以。他又把目光朝柳冰洁瞟去。后者说着哑语，示意他。见他还是没懂，她索性说起话来。
　　“愣着干什么？！我对象让你解释一下你坐我旁边的事！”
　　边远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看向张子浩，眼神里没有丝毫示弱。
　　“没什么可解释的。班主任给安排的，我就坐在她旁边了。”
　　这时，周围七人中的一人突然抓住他的衣领。
　　“大哥，这小子不老实，先削他一顿再说吧”
　　周围人都蠢蠢欲动。张子浩做了个双手下压的手势。
　　“都别动。咱们人多，人家就自己，你们也不嫌磕碜。况且他也没做错什么，他只是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张子浩盯着边远，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成熟男人的气质。
　　边远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在某些方面和周围人不像是一路人。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他却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