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毛初退 1

　　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马跃强烈的自卑感和异常敏感脆弱的内心。但是同时对于有些事他又是那么的倔强和坚韧。有人说敏感的人聪明且情商高，马跃就是，他聪明，聪明到他可以从别人不易觉察的微表情感觉出这个人是否喜欢或者讨厌自己，他可以从别人弯弯绕绕的话语中分析出来对方究竟想表达的意思，如果对方表示出来的是稍微的厌烦和不感兴趣，不管对方是谁，马跃会转身就走，丝毫不会给对方所谓的面子和转圜的余地，他强烈的自卑感造就了他强烈的自尊心，用他的话说，既然如此，何必又如此。
　　这是马跃的第一次恋爱，或者说是暗恋，原来爱情的结局并不全是美好的，这些天马跃都在想他对肖芳芳的这些年的情感，或者说是悸动，又或者说是奢望，他的内心告诉自己说；我不恨，我也不怨，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但是也就只是喜欢，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家世。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就是那只癞蛤蟆，而你就是那只天鹅，但是癞蛤蟆就是那只癞蛤蟆，而天鹅也还是那只天鹅，两者没有丝毫的关系，天鹅高傲的在天上飞翔，而癞蛤蟆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天鹅的翅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癞蛤蟆也就只是想想，想想也有错吗？也许，对于马跃而言，也许连想想都是亵渎和奢望。马跃是个现实的人，他的现实就是他可以理解和接受世俗人眼中所标榜的现实，他从不愤世嫉俗，但是有时候他也会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来暂时逃避一下世俗人眼中所谓的现实，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厌恶世俗人眼中所谓的现实，许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很多人也才明白，原来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俗和人们眼中所谓的现实的世界，有人可能会说，他不属于这个世俗的世界，难道他是天使吗？他是天神吗？也许，也许对于某些事某些人而言，他就是天使。可惜的是到那时也就只能感慨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罢了。
　　母亲很少对自己发火，但是这两天，母亲狠狠的骂了自己两次，原因是马跃死都不愿意去爷爷奶奶家参加所谓的家庭聚会，父亲看着母亲在骂自己，平生第一次没有参与，更没有祭起大杀器----皮带来抽自己，只是坐在一旁默默的抽着烟，很显然父亲也再想着什么事情，到最后，母亲还是拗不过马跃，只好领着弟弟妹妹们去，可谁知，临走前，14岁的大妹妹竟然怯生生的告诉母亲，她也不想去，这次还没等母亲张口开骂，父亲闷声闷气的说话了；不想去就不去，别难为孩子了，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听到父亲如是说，母亲楞了一下，叹了口气，牵着弟弟和二妹的手跟着父亲出门了，临走前，母亲交代马跃中午给妹妹下饺子吃，马跃如释重负的瞟了一眼妹妹答应着。弟弟妹妹很少和自己说话，他们都怕自己那沾火就着的狗脾气，从小也没少挨自己的揍，故而弟弟妹妹们都常躲着自己，更不会与自己亲近。然而没想到大妹妹这次竟然声援自己，等爸爸妈妈领着弟弟和妹妹走了后，大妹妹竟然主动的文自己；哥！你咋不去？你好几年都没去了！马跃看看妹妹，曾经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让自己讨厌到不行的小尾巴现在已是大姑娘了，马跃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平生第一次没有对着妹妹不耐烦和恶语相向的问道；那你呢？你咋也不去。只见大妹妹撇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去年我去了，我的手不是生冻疮了吗？又红又肿又痒，被我挠破了，吃饭时三姑姑看见了，嫌弃的瞪着我说看见你的手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然后给我拿了个小碗拨了点菜让我去一边吃去。马跃听妹妹说完，眼眶一下就红了，怕妹妹看见，忙低下头去，好半天才问道；然后呢？大妹妹觉察到了哥哥的异常，小心翼翼的说道；然后，然后我就端着碗出去了，把碗放在台阶旁边就跑回来了。马跃又问道；三姑说你是妈在旁边吗？大妹妹答道；不在，妈妈在厨房烧火做饭。顷刻间马跃心如刀绞，好半天才说道；不去了，以后都不要去了，大妹妹重重的点头说道；嗯！打死我也不去了。
　　父亲兄弟姐妹六个，而父亲排行老大，是家族里面的长子，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中原有些地区的论资排辈是按照家里男孩开始顺序排的，所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姑娘再大，街坊邻居也不会说她是家里的老大），父亲最小的妹妹也快30岁了还没嫁出去，在农村完全的老姑娘一个，爷爷奶奶娇惯的没边，到头来娇惯的一点教养都没有，在这个家里，她说的话没人敢反驳，从来不把自己的哥哥嫂子放眼里，尤其的对自己的爸爸妈妈，从来都是呼来喝去，在她眼里，谁有钱有势有本事她就和谁亲近，像自己爸爸妈妈这样的怎么可能入她的法眼？每次的家庭聚会都是爸爸妈妈在厨房忙里忙外，那些个所谓姑姑姑父，还有两个叔叔婶婶从来不会进厨房一步，尤其是自己的那个三叔和三婶，别说进厨房，吃饭时馒头都是揭了皮再吃的，为此向来吝啬的爷爷奶奶从未说过什么，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城里人呢。等到他们吃的差不多了，爸爸妈妈才能忙完，然后才能上桌吃点他们吃剩下的。吃完饭大家都是又说有笑，而自己的爸爸妈妈就得去厨房洗洗涮涮，等忙完了，这些所谓的亲戚也该打道回府了，父亲和母亲参加的家庭聚会就是给他们当苦力当厨师有时候还要当他们的谈资笑料来的，父亲母亲还要给他们的孩子压岁钱，对于靠着种地的父亲母亲，给他们的压岁钱自然不会多，记得曾经有一次，母亲给三叔家女儿二十块钱的压岁钱，可谁知人家撇撇嘴嫌恶的说道才二十，够干嘛的？母亲的脸瞬间涨红了起来，而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周围的亲戚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似乎觉得这个8岁的小女孩儿很可爱很有意思，马跃看着她一手攥着别人给的花花绿绿的百元大钞，另一只手捏着母亲给的二十块钱，马跃愤怒的想上前把那二十块钱夺过来，既然不稀罕那就还给我，而向来重男轻女的奶奶则开心的把那个8岁的小女孩搂在怀里笑的脸上布满了褶子，想着这位所谓的奶奶从未给自己和弟弟妹妹换过一块尿布，更没有带过自己和弟弟妹妹一天，想着母亲背着尚在襁褓里的二妹手里牵着还年幼的大妹在田间劳作的样子，马跃寒着脸坐着角落，挨个看了一遍这一屋子的亲人，然后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从他们眼前走过，开门出去后，从此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间屋子。如果说马跃有恨，他恨的就是这些个对待自己父母像奴隶主对待奴隶一样的亲戚，在马跃的思维里，他们只是和父亲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而已，至于有没有人们口中所谓的亲情则不在马跃的考虑范围之内，有没有亲情那是你们和父亲之间的事，是不是亲戚对于我而言绝对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更不会存在什么必要的关系，我和你们可以做保持距离的陌生人，但是你们绝对不应该伤害向来尊重你们的母亲，既然你们敢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母亲，那你们就是我的仇人，既然是仇人那就应该有做仇人的觉悟，马跃如是想着。。
　　看着手上冻疮尚未痊愈的大妹抱着遥控器开心的守着那个17寸的小电视，马跃莫名的心酸起来，马跃问妹妹饿了吗？饿了我给你下饺子，大妹开心点头说；我去烧火。大妹从小就懂事，那个时候爸爸还在上班，母亲背着小妹一个人忙着十几亩地，马跃带着大妹放学后帮着母亲做饭，5岁年纪的孩子本该无忧无虑满世界疯跑玩耍，可是大妹妹却很懂事的帮着哥哥烧火做饭，周末的时候她也会跟着妈妈拿起自己的小铲子去地里帮着妈妈除草，给地里的棉花捉虫子，小小的她也会提着个小篮子跑很远的路给正在灌溉庄稼的母亲送饭，没有谁教她，这些事情就是她从小耳濡目染渐渐养成的独立习惯，虽然她那个时候年龄小，但是在内心深处她是明白的，没有人会帮助这个家，更没有人会帮助妈妈，她在用她小小的力量来试图帮助妈妈撑住这个家，虽然她不会说，但是她却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妈妈更省心，这就是这个家十八年来所面临的一切。马跃和大妹正在厨房下饺子时，院里的铁大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二叔家的大儿子马恒，马恒比大妹妹大了1岁，是个颇为懂事的孩子，最起码他比较尊重自己的父母，同时也有点怕自己，因为他知道他的这位大哥------马跃是那种一言不合就血溅五步的人，能动手解决的事绝不动嘴哔哔的那种人，马恒向来尊重马跃，不过这份尊重是否有几分惧怕的成分在里面不得而知。只见马恒进来后笑着开口说道；大哥，大妹，做饭哪？大妹看了一眼马恒，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哥哥，低头烧火没有答话，马跃则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问道；干啥来了？马恒规规矩矩的站定后笑着说道；咳！这不是咱们家过年聚会吗？都到了，就差你和大妹没在，奶奶让我来叫你俩过去吃饭。马跃讥笑的呲了一声说道；不去了，饺子我都快煮熟了，马恒依然笑着说道；大哥，你要不去恐怕不太好吧，就差你和大妹了，是咱奶让我来叫你俩的，况且..............！马跃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的说道；囔囔（啰嗦）个毛线啊！赶紧滚！说了不去就不去，没看我饺子都煮好了，再囔囔个没完信不信扇你！马恒讪讪笑着往后退，似乎真怕马跃扇自己，退到大门口还不忘冲着马跃说一句；哥，那我走了。马跃头也没抬继续拿着锅铲在锅里炝动着即将煮熟了的饺子。
　　爸爸妈妈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了家里，进门后母亲便对着正在看电视的马跃和大妹教训道；你们俩真是太不懂事了，你们奶奶叫你俩去吃饭，咋就那么犟！咋就那么不懂事！大过年的，惹得你爷和你奶生气，马跃看母亲生气了，便辩解道；哎呦！妈呀！不是我们不去，主要是饺子我都煮好了，我还去干啥，去哪吃不都一样吗？再说了，少了我们俩又有啥关系呢？一向怯懦的大妹的低声嘟囔了一句；人家又不待见我们，母亲和父亲显然听到了，尤其是父亲，听到大妹如此说脸上带着愧色站起身出去了，母亲则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