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雏鸟

　　2002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雪下的次数很频繁，每一场雪的雪量也很大，然而学校领导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挑了一个风雪交加的下午组织学校全体师生去县城里唯一的礼堂去看话剧，而这座的小县城就是全国有名的岚城县，岚城县之所以这么有名，那是因为它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岚城县的特产；黄沙、盐碱、内涝，虽然地处中原，现在老百姓不至于饿肚子，但是老百姓口袋里可真是没什么钱。所以对于很多农村孩子来说，能免费看场话剧还是很让人精神振奋的，马跃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和很多农村来的孩子不同的是，他的家境条件不算太坏，父亲曾是一家国有企业的小领导，可惜的是赶上了下岗分流的大浪潮，虽然是个领导，但也是属于被划分成为分流下岗那部分的领导，母亲则是一名家庭妇女在家务农，马跃兄弟姐妹四个，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马跃排行老大，但是他却不喜欢自己的弟弟妹妹，他认为就是他们的到来，才抢走了本属于自己的那份宠爱，不但如此，他们的到来也给自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烦恼，正是因为他们，马跃在父亲的皮带下战战兢兢的过完了自己的童年，所以他对自己的弟弟妹妹存有着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感，有时候会觉得那份复杂的情感里面还存有不少的怨念，就像今天学校的领导组织大家去看话剧一样，大雪天不在宿舍好好呆着看什么话剧？马跃所在的高中时岚城县第三高级中学，简称岚城三中，学校的教导处主任是自己的表姐夫，马跃对这个表姐夫的感觉就如同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虽然谈不上讨厌，但是绝对不喜欢，同样这个表姐夫对他也不是很感冒，毕竟作为老师而言，还是那些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看着顺眼，更何况作为学校的领导。
　　雪下得更大了，学校全体师生徒步行军赶往县礼堂，两公里不到的路程却走得及其艰难，雪深已没过脚脖子，加上凌厉的西北风，马跃不想走了，看什么狗屁话剧，有病，都尼玛有病，和马跃并排走着的金莲不时的扭头看一眼马跃，金莲；原名潘胜超，是睡在马跃上铺的兄弟，同时也是马跃的同桌，这哥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他那副杨柳水蛇腰，记得第一次分宿舍时，这哥们儿扛着个编织袋，扭着秧歌夹着两条大长腿就进来了，当时马跃不禁多看了他两眼，谁知这哥们儿装模作样的捏着兰花指对着马跃就一顿臭骂；看啥看，臭不要脸，就不乐意搭理你们这些个臭男人，尼玛气死老娘了，走哪看哪！走哪看哪！讨厌！，这是他俩的第一次见面，之后得知这哥们儿姓潘，马跃顿时没有疑惑了，之后马跃便以金莲称之，谁知这货竟然欣然接受。此时看他装模作样的死样子马跃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甩了一句；瞅啥？我脸上有花是怎地？潘胜超噗呲一声没憋住一下乐出声了，瞅了一眼在前面带队的老师压低声音说；这你能怨谁？你姐夫是学校领导，你还能揍他一顿咋地？马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少跟提他，他是他，我是我，他跟我有个鸡毛关系？你见我搭理过他吗？切！！潘胜超笑着瞅了他一眼，笑笑没有再说话。此时马跃仿佛想起了什么，歪着头不时朝着前面女生的队伍里面踅摸着，旁边的潘胜超似模似样的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说；行了！别看了，没戏了，过了年还有5个多月就要高考了。马跃就像当街小便被人抓住了似的，脸红着急头白脸的为自己辩解说；你知道个球！我看看还有多远！我看路呢！看路！潘胜超似模似样的笑着摇了摇头，马跃恨恨的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赶路。
　　马跃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幻想着自己的爸爸不但没有下岗，而且还升职当大领导了，加薪了，全家搬到县城来住了，巧不巧的和她做了邻居，然后出门上学时巧不巧的碰到她也要出门去学校，然后她惊奇的看着他说；你家也住这里呀？然后马跃骄傲且低调的微笑着说，是啊，我爸工作调动，刚搬过来，没想到和你做了邻居，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尽管现实中和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高中三年马上就要结束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讲过，想起来马跃就颓废的不要不要的，马跃有时候也认真的想过，像他这样的，可能对方从来都不曾留意过，全班46名学生，学习成绩一般，长相一般，家境条件说不上好，也只能称作一般，性格内向，不爱交集，不爱和女生说话，遇事从不做出头鸟，更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得过且过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别说她不会留意他，就连他那个表姐夫都不曾真正的注意过他，想到这些，马跃觉得自己失败的不能再败了，从来不敢正眼看她，甚至离她近一点都不敢。在她面前，马跃会自卑到尘埃里。
　　马跃此刻再也没有心思看话剧了，因为在他前方不远处，那个叫芳芳的女孩子正和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生热络的说着什么，芳芳时不时的被那个男生逗得捂嘴偷笑，马跃的心情莫名的低沉了起来，试图不去看那个方向，可是眼角的余光还是把下面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坐在他旁边的金莲此刻已被正在上演的话剧的剧情感动的红了眼眶，时不时地吸溜一下鼻涕，而马跃则浑然不觉，他的脑子里想的全是坐在下边的那个叫周立华的小子，虽然两个人在同一个班，但是马跃对他的了解只限制于家里有钱、岚城县县城人士，学习成绩不算太好，但是肯定比自己好，篮球打得好，身材高挑，很受女生欢迎，仅此而已。肖芳芳的交集圈子也不是很大，因为从来不曾见过她和农村来的同学有过什么交集，毕竟班里城里的孩子就那么几个，不管是放学还是来学校，班里的几个城里的孩子都是同进同出，哪怕是课间活动，班里的同学也会分成两个小集体，城里的孩子肯定在一起玩，有些不知所谓的农村孩子试着融入那个圈子，结果毫无意外的被忽视被排除在外，在那些城里孩子心里他们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优越感高贵感，尽管这个全国贫困县比乡下农村也强不了多少。马跃从不和他们来往，也从不和农村来的孩子有过什么交集，他就像个独行侠，独来独往，唯一能够和他聊得来的就是睡在他上铺的金莲同志。他有他自己的高傲，而这种高傲似乎从他小时候刚记事时就有了，在他内心最深处他一直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在父亲皮带下战战兢兢的过完自己的童年，让他比任何人都敏感，敏感到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感受的别人的喜怒哀乐，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份敏感将伴随他的一生，同时这份敏感让他以后的人生比别人多了些不一样的经历和感触，这份敏感也让他拥有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生。
　　从县礼堂回来的路上，走在他边上的金莲在他耳边叨叨着今天话剧感人肺腑的剧情，马跃心不在焉的答应着，正当金莲说得口沫横飞、激情高涨时，马跃突然问他；咱们班的周立华听说家里很有钱？金莲猛地转过头一脸白痴的看着他，好半天悄悄憋了一句；是！他爸在教育局是个大领导，我还听说他和咱们班的肖芳芳在谈恋爱。听他说完，马跃的心迅速沉到了谷底，把头转到一边眼帘微微下垂小声说；呵呵！看出来了，他骑得那辆车得好几百吧，是挺有钱的。说完后悄悄的深呼了口气。金莲咬着后槽牙小声嘟囔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马跃猛地扭过头来瞪着他；滚蛋！装什么好学生，金莲嘿嘿的笑出了声，马跃有时候特别讨厌潘金莲，尤其是他那张嘴，特别擅长给人往伤口上撒盐，撒完盐还不忘笑眯眯问一句要加点孜然吗？潘金莲是唯一一个知道马跃心里小秘密的人，被马跃称作金莲的贱货可以被认为是自己的朋友吗？可以！尽管那张破嘴从来都是没有把门的，但是唯有这个马跃的秘密，三年了，从马跃和金莲在班级门口第一次遇见肖芳芳，看着马跃手足无措、脸红脖子粗的窘态，金莲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尽管事后马跃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肖芳芳，金莲知道马跃的心里此刻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一路上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回到宿舍后，马跃便把自己扔到床上裹在自己的被子里蒙头睡觉，其他同学也都陆续洗完脚上床睡了，金莲最后一个洗完，趿拉着拖鞋进屋后，站在马跃的床前犹豫了好半天才拍了拍用被子蒙着头的马跃，马跃从被子里钻出来没好气的嚷道；干嘛？金莲难得认真严肃的看着他说；知道你没睡，蒙着头想事情，是了！有些事情是该好好想想了，好好想想吧，说完后便迅速爬到自己的床铺上，五分钟没到便呼噜声四起，马跃躺在床上，保持着刚才和金莲说话的姿势，听着满屋的呼噜声睁着眼不知不觉到了天亮。这一夜马跃想了很多，想到从第一次见到她时自己惊慌失措的窘态，到后来的每一天马跃都盼望着上课，马跃至上学开始就从未对上课有过如此强烈愿望，每次的寒暑假对于此时的马跃来说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煎熬，因为他从未如此的思念过一个人，也从未因为某个人让自己彻夜难眠，思念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滋味？思念一个人没有任何滋味，思念一个人让人失去味觉，味同嚼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滋味，喜欢一个人让人五感尽失，形同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