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二月二，龙抬头。
　　黄昏之中，麦场上站着两位少年，料峭春寒中穿着褐衣短襟。
　　四周是围观的村民，男女老少，寂静无声，盯着这一胖一瘦两个孩子。
　　“长安，你打不过我的。”
　　那胖乎乎的孩子一脸和善的笑容，若不是现场严肃的气氛，他怕是要过去拉着荣长安一起玩。
　　“平安，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瘦弱的荣长安一脸严肃，显示出拒绝的神情。今天的他可不再是那个魁星阁前莽撞的孩童，而是三湖禅寺的预考生。
　　三湖禅寺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寺庙群，能进入三湖禅寺的都是各村最优秀的孩子。他们会在三湖禅寺内学习成长，等他们出来也会是这方圆百里最优秀的人才，无论进入哪一行业，都是顶尖翘楚。
　　而想进入三湖禅寺，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家庭来说，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参加七天后朝灵山的崖柏金石交流会，首先他们要通过村里的选拔。
　　也只有通过村里的选拔，才会得到村里的支持。是否拥有最好的资源，未来是龙还是虫？谁又能不在意呢？
　　荣长安身形立着三才桩，坚定地摇摇头，“这次我必须要赢！”
　　平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缓缓摆出定山势，一拳在前，一拳在后。
　　“那就来吧！”
　　“好！”荣长安双拳一沉，两腿飞快，冲向站着不动地荣平安，挥拳砸去。
　　嘭！嘭！嘭！
　　两人同用的荣家开山拳，这拳的争斗就在方寸之间，急而有力，贴身肉搏，招招致命。
　　“长安要输啊！”围观村民中有人忍不住叹息道。
　　旁边一人听到了他的叹息，忍不住问道：“我看长安打得挺好啊，别看他外表瘦弱，打拳比平安还凶猛主动。”
　　“就是他主动凶猛，我才说他会输，你接着看吧，等长安节奏断下来那刻，就是他要输的时候。”
　　“静声！”
　　一声严厉地呵斥令人群再次恢复寂静，所有人都盯着场中两位少年。
　　一个不动如山，一个侵略如火，究竟是火先烧干了山，还是山先扑灭了火？
　　长安再次一拳打向平安的右腰，这里是平安肉最多的地方，一拳打去如打在海绵上，不等平安回防，他便已经撤开，这时他忍不住看向了平安的神情。
　　平安脸上还是一副淡淡的弥勒笑容，一切攻击似乎都是隔靴搔痒，开山拳是攻击最强的拳，但若打出拳的人力量不足，也是最废的拳。
　　长安又是一拳打向平安胸部，只是这一次他慢了，慢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被抓住。
　　即便是不动的山，也有它的危险。
　　平安那硕大的脑袋一头砸向长安，长安只觉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冒，然而这还未完，铁匠打铁，自是千锤百砸。
　　四周村民都有些不忍，长安的脸上已经淌血，鲜血从额头流到双眼，从脸颊嘴唇低落，平安也再不是那副弥勒笑容，任谁也无法笑得出来。
　　就在这时，那如铁链般的手锁被一股巨力挣开，反力之下，长安踉跄后退，就在众人觉得有转机时，平安一个飞扑，泰山压顶！
　　天好象变黑了，云也消退，风也无息，四周再无半点声音，那一飞扑，结束了两人惨烈的竞争。
　　眼前早已模糊不清的长安，也感觉到一股巨大危机的袭来，一瞬间他想起大闹天宫的孙猴子，面对如来的五指山时，是不是也是如此无力？
　　败了？就这样结束了吗？以后就像村里人一般整日躬耕在田里了吗？真的好不甘心啊！
　　黑暗之中，脑门上突然一记弹指，传来疲懒道士的笑声：“才刚刚开始，就要放弃了吗？”
　　“不，我不放弃！”
　　“两个选择，一是这次失败，我来指导你一年时间，再次参加选拔；二是我来替你打一场，帮你通过选拔。”
　　前者还是后者，当有了选择之后，一般人往往会产生犹豫。一种是自己完全掌握，一种是当即见效，当看到这两种选择时，荣长安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声音，他立即道：“我选择第二种！”
　　“好！”
　　这一声好字刚出，疲懒道士苏小川就已经占据荣长安的身子，他乃是金液还丹的大道士，虽是因为天斗大阵元丹崩碎，但是神思仍在，瞬间就掌握了这具十二岁少男身体。
　　这具身体多处损伤，此时身上更是坐着个差不多两百斤的胖子，正等着裁判宣布胜利。苏小川一个深呼吸，胸腔气息流转，他发挥出全身最大力气，一腿屈膝顶在了荣平安裆部。
　　啊！
　　荣平安大呼之际，苏小川侧身翻转，双手按住他的大腿，另一条平伸的大腿用力一蹬，从荣平安身上脱身。两人又再次回到起跑线。
　　苏小川勾了勾手，愤怒的荣平安瞬间冲了上来，他现在只想撕碎这个踢他裆的敌人！
　　咦？
　　旁边的观众中有人露出惊奇，人人刚才都已判断出荣长安的落败，没想到他竟能东山再起，勾起人们对他的期盼。
　　在魁星阁修行的苏小川所学乃是文道，讲究修得一颗文心，以神思驱动风云，有山海之术，而如今他借助荣长安身体，神思寥寥，只能通过一些物质手段来施展。
　　首先是呼吸上的改变，使他开始默默洗涤五脏六腑，这是人体之根本，即使不打架也必须做的。身处少年，他的神思自然激发出少年天性，只是无法脱离身体。
　　看着冲过来的荣平安，苏小川嘴角微微上扬，荣平安本走的是不动如山的拳法，如今拖着笨重的身躯和他打，岂有不打赢的道理。
　　体物察行，荣长安的每一拳都是开山拳的套路，对于一名十二岁孩子来说，这份熟练已经是可以优于常人的自豪，然而对于苏小川来说，这些都太过简单幼稚了。
　　看着冲来的荣平安，表面上他好像吓傻了一般，呆若木鸡，让人大失所望。
　　正当众人企盼落地时，苏小川一个侧身躲过了荣平安含怒而来的开山拳，他从肋下突然崩出右拳，重击在荣平安胸下，随后又是一记短小有力的左拳，重击在同样的地方。
　　“啊！”
　　原本因为发怒脸红的荣平安突然脸色变得惨白，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站在场外的考官立即冲了进来，他扶着荣平安躺平，只见荣平安满头大汗，双眼紧闭，听不见呼吸声了。
　　随后便有人立即抬着荣平安去了医务室，这场比赛已经不言而终，苏小川叹息了一口气，陷入了沉睡之中。
　　荣长安做了一个纷杂混乱的噩梦，等他再醒时，麦场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他手里拿着一张刻着崖柏的邀请函，本是空白的地方现在已经用楷书工工整整写着荣长安三字。
　　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第一步，他有点兴奋，又有点茫然，背起书包回家了。
　　麦场在村子东北，他们家在村子西南，荣长安顺着村子里的旱河沟朝家里走去，只听两个在桥头下棋的老大爷闲谈。
　　“知道吗？麦场有个孩子打死人了！”
　　“嗯，听说了，好像是大生家。”
　　“那孩子我记得挺好的。”
　　“唉！”
　　荣长安这下真的呆住了，我杀人了？我是不是应该赶紧跑？他的目光从河沟穿过街巷，街巷外是麦田，麦田在向外是山，山那边是怎样的风景？
　　想着想着荣长安已经走到了河沟的尽头，一座双洞石桥，桥头就是他们家的菜园，影壁墙，影壁墙上贴着三月三庙会的信息。
　　河沟到了尽头，便是狭窄的土渠，贴着荣家的院墙伸向遥远的田野。
　　其实他们家旁边就有座山，只不过这座山太低了，他抬抬头，就看见了山顶。
　　这里是个五岔路口，荣长安家为了错开路口，不仅把三角区改成了菜园，而且房子还向后建，本来家门口还有个大水池，近些年也被填了，这里变成了一个新麦场。
　　荣长安自家门前有一棵榆树，附近的姑婶叔伯正聚着聊天，一个和善的婶婶拍了拍荣长安的肩膀：“长安别怕，你是好样的！”
　　荣长安木然地点点头，他开门进家，前院里大梧桐树下鸡鸭鹅狗饿得直叫，他先把它们喂饱，又看了看自己种下的桃树苹果树，才开了大门，内院里的葡萄树掉下一片叶子。。
　　他做好饭后，搬了个板凳，就坐在内院里。天黑了，在石坊超市做厨娘的母亲王桂花下班回来，顺便给荣长安带了几个大包子。
　　稍后，父亲荣大生也从石坊回来，给荣长安带了一把崭新的刻刀，然而想象中孩子的欢呼却没出现，只见荣长安哭丧着脸说道：“我好像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