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神娶亲四

　　季缨抬手指了指千盏灯光下亮如白昼的招岚殿，道：“你看，我完成了我原来的梦想，我做到了当年我对你许下的承诺，我过的很好啊。”
　　“承诺？”初渐愣了愣，那个是承诺吗？那难道不是吹牛皮吗？那难道不是随口一说吗？
　　“你记性不太好。”季缨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无奈。
　　初渐突然脸色变了变，他记性不好他也不是不知道，别说两年前季缨跟他说的只言片语了，就连十九岁之前所有的日子所有认识的人他一个都记不住了，仿佛他就是从十九岁开始长的，仿佛他一出生就是绪空山的弟子，仿佛他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山神娶亲，是什么情况？”憋了很久，他终究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季缨一愣，随后站起身，走到殿中央，负手而立，抬眼望着自己的金身神像。
　　“你终于还是问了。”他笑道，“又何必问我过的好不好，你应该觉得，我过得很好才对。”
　　初渐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大致可以知道他在说什么，想到这里，他看了身边的戚晚砚一眼，只见他依旧是淡漠如水的表情，只是眼睛里闪着一丝不悦，肉眼可见的不悦。
　　“我指你们一处休息，明日，我带你们去看。”说着，季缨转身离开走出了大殿。
　　初渐站起身，戚晚砚也一同起身，跟着他出去了。
　　季缨给他们安排了两家房，分别让人送了一桌饭菜，初渐看着满满一桌饭菜有些迷惑，两年不见，他是不是觉得他比以前更会吃了？这么多不怕浪费吗？果然，有钱人的生活，你想都不要想。
　　吃完饭，还剩半桌，初渐叹了口气，觉得盖上明天应该还能凑合再吃一顿，于是他在房间里到处找能盖住那些菜的东西。
　　这时，响起了叩门声。
　　从前这个点，季缨也是喜欢来叩他的门的，理由是睡不着，要和他一块儿看看星星。然后他们就会一起爬上屋顶，坐在屋顶上边看星星边聊废话，爬屋顶的次数太多了，废话也是不计其数，他早就记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了。
　　他是真的，记性不太好。
　　“来了来了。”
　　初渐走去开门，来人却并不是季缨，更不是来找他看星星的。
　　是两个小侍从，见了他微微向他行了礼，一个来收拾桌上的碗筷，另外一个拿了一套干净衣裳。初渐看见小侍从把他还没有吃完也还没来得及盖上的饭菜就这么端走了，心中叫苦不迭，另外一个小侍从则是把衣服交到初渐手上，道：“沐浴水很快就会打来，还请公子自行沐浴更衣。”
　　初渐扶了扶额，季缨这么爱干净的吗？这两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要戴个面具？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个比他高半个头房白衣少年，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是一个烙印一般，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天夜里，初渐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一个人走在幽静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巷子里，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他就那么摸黑走着，走着走着，发现前方一点光亮，心下好奇，快步走了上去，待灯光渐渐变得近了，他才发现前方是个小孩，五六岁左右，手上提着一个小灯笼，小孩在哭，哭的很是可怜，小小的身体都在颤抖。
　　他走到小孩身边，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小朋友，你怎么了？”
　　小孩抬头看了看他，朦胧的灯光照在他哭的惨兮兮的小脸上。
　　小孩带着哭腔对他道：“阿娘……我阿娘没了……”
　　他有些震惊，随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孩，随后把手伸给那个小孩，道：“不要怕，哥哥带你回家。”
　　小孩泪眼朦胧的看着他，随后将小小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他便牵着他，满满的向前走去，小灯笼忽明忽暗，两个人一大一小，向着幽深的巷子走去。
　　次日，初渐醒来，想起了这个梦，觉得甚是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梦见一个小孩呢？那小孩还有点眼熟，怕不是在来的路上看见了谁家可爱的小朋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他拍了拍脑袋嘀咕了一句：“难道是我嫉妒季缨娶了几个媳妇而自己还是个却没人要？想当爹了？”想到这里，他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修仙修道者是要戒色的，除非出山，不然别想娶媳妇儿的事儿！
　　季缨早早的就在招岚殿里等他们了，当他看见初渐穿着他给的新衣服出来时，似乎很满意，隐隐感觉他嘴角有一丝笑意，目光转向戚晚砚，季缨的隐隐笑意不见了，因为他没有换他给的新衣裳。
　　“衣服可是不喜欢？”季缨口中微微道出这几字，当然，明显这不是对初渐说的，因为初渐喜欢这身衣服喜欢的紧，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就差没抱住季缨在他耳边大声喊“我喜欢死了”了。
　　“不必，多谢。”简简单单四个字，这是戚晚砚上山以来，哦不，这是戚晚砚自从浔云镇出发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以来开口讲的第一句话，语气冰冷刺骨，他的“多谢”二字也并没有真的有感激之意，反而带有不屑，果然，大师兄还是不喜欢季缨，也是，像大师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谁？他能做到不讨厌你已经是你的荣幸了。更何况，他和季缨应该还有一些小小的过节吧……
　　当初因为师父不肯收他为徒，他可是在祈圣殿大闹了一场的，戚晚砚赶过来用临世指着他让他滚，他不但不听，反而掐决用他精通的点石成金法将祈圣殿点成了金殿，戚晚砚当时真的是怒火中烧，差点用临世在他身上捅上一个血窟窿，多亏了戚朔及时赶来给拦住了，戚晚砚被戚朔带离了祈圣殿，季缨这才免于一个血窟窿。
　　许久之后初渐才懒洋洋的起床去祈圣殿朝拜，结果发现祈圣殿变成了一座金光闪闪的金殿。
　　他不知道戚晚砚与季缨还有这个过节，如果他知道，他一定就能看懂昨晚戚晚砚看招岚殿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气氛紧张，初渐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一个是曾经自己很喜欢的徒弟，另一个是陪他千里迢迢徒步走来猎灵骑还无怨无言的大师兄，他俩怎么就水火不容呢？看起来年龄也相差了个近十岁，怎么就没有尊卑有序之分呢？不过到底谁尊谁卑……这个没法评定。
　　这时，殿内金身佛像突然似乎是动了一下，他突然被吓了一跳，忙开口问道：“你们……你们有没有看见他……好像动了一下？”他指着那个神像，有些震惊。
　　季缨伸出右手，用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掐指算了算，道：“有人在山下闹事。”
　　季缨撇下他们二人往山下疾步而去，初渐自上山以来，见到的季缨从来都是镇定自若，还没见他此般急匆匆的模样，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他二话不说便也跟了上去，来到山脚，初渐看见溟鹫山金灿灿的金碑被利器砸的坑坑洼洼，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一群气氛不已的百姓。
　　这什么情况？
　　初渐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地上放了个担架，担架上盖了块白布，饶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白布下盖了个人，而且，是死人。
　　季缨一袭白衣，站在人群前，显得格外出众。
　　“山神季缨？”一个悲愤的老头指着他怒道：“你就是这么对我女儿的？”
　　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初渐走到季缨身边，看着那个老头，道：“这位大爷，有话好好说，你们不是一直很崇敬山神的吗？突然跑到山神的山脚下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啊？不要激动，慢慢说，说清楚就好了。”
　　“你是什么人！你不要管！我要他解释给我听！”那老头指着地上的白色担架以及对着担架哭泣不已的老妇人道：“苍天可见，我的女儿何莲去年年初高高兴兴欢天喜地的嫁来，如今……”说着说着，他突然大哭起来，边哭边蹲下身子将盖着尸体的白布掀开，一具被砍的面目全非的女尸赫然映入眼帘，女尸怀里还抱住一具婴儿尸体……
　　初渐看着那两具尸体脑子突然“嗡”地一声，似乎是要炸开一般。
　　何莲……
　　姓何……
　　小婴儿……。
　　这难道就是面馆老板说的其中一个山神夫人……
　　他将脸朝向季缨，一脸的不可置信，希望能听到他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