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红衣

　　“现在的人可真是不要命啊”店家坐在柜台里，看着点了满满一桌小菜的方默二人，摇了摇头。
　　来客估摸着是附近那家罐头工厂的工人，衣服浸透了霉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反胃。
　　他不屑地看着，转而被收音机传出的声音给吸引了过去。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通知，北区贫民窟于今早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系母子二人，警方已查清此案，凶手为死者丈夫，北条进，如有有利线索，请致电警方，将给予一月时间的奖励。”
　　播报足足循环了三遍，店家内心毫无波澜，嘴上还嘟囔着，“得，又死几个，东京都这块都快成乱葬岗了。”
　　他耸了耸肩，随手抓了根牙签剔牙。
　　“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丰盛的一顿了！”方默摸着肚子瘫坐在椅子上，满脸洋溢的幸福。
　　餐桌上一片狼藉，自始自终北条进都只是缓缓喝着酒，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好好珍惜现在吧，往后就是刀山火海了。”北条进饮尽最后一杯酒。
　　“日子实在是太苦了。”方默感叹。
　　像他们这样的工人，一天工作十二小时，报酬也正好十二小时，活着的意义就是循环往复的被榨取。
　　入不敷出，直至死亡。
　　“如果你有一万年的时间，你会干吗？”北条进看着方默的眼睛。
　　“开什么玩笑呢，一万年？”方默有些震惊，连忙摆手，一万年是他不敢想象的时间。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天上掉时间也轮不到我啊。”方默说道。
　　他见过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垂死挣扎在这世界的，别说一万年，就连一百年的时间，方默都不曾见过。
　　“你会有机会的。”北条进低声说。
　　“你今天怎么了？受啥刺激了？”方默皱眉。
　　“想通点什么了。”北条进随口说，而后起身去向了柜台。
　　“一共四十八小时零六分钟，”店家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掐媚地笑着。
　　北条进甚至还没有走到跟前。
　　“做买卖的都一个样。”方默嗤之以鼻。
　　“可以帮你抹个零头。”店家双手交叠在一起。
　　“不用了。”北条进露出自己的时腕，与店家的相对接。
　　数字跳转，时间交接，很简单的付款过程，两天的寿命就这样流逝。
　　“欢迎下次光临。”店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一单抵得上一天多的收入了。
　　北条进背过身去，双手搭在柜台，嘴角微微的上扬。
　　一股怪异的味道扑到了店家的鼻腔，他的神色骤变，很快又恢复如初，碍于时间的份上，还不好表露出来。
　　目光下滑的瞬间，店家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的心脏高速跳动起来，一阵心悸后，是潮涌的兴奋。
　　那数字跳动的时腕，赫然显示着一串触目惊心的字符，北条进。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代表着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这家伙太大意了，可被我逮着了捡时间的机会，应该不是来抢劫的，报警，对，报警，管他是什么暴徒，一个月的时间不捡白不捡！
　　店家缓缓地退到了后厨，在一个角落，拨通了警方的电话。
　　“要回厂吗？”方默看着走来的北条进。
　　“坐会吧，离开班还有一个小时呢。”北条进坐回了原位。
　　“这可不像你。”方默打趣。
　　“今天放松一下。”
　　“行，咱哥俩再唠嗑唠嗑。”
　　……
　　门窗紧闭着，昏暗糟糕的房间里，一个发福的女子畏缩在角落，眼神涣散。
　　她赤条着身子，瞳孔爬满血丝，精神高度紧张。
　　就在昨夜，她结束工作回家之时，听见楼下租客的房间里传出异样的动静，身为房东，她上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便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入目的惨状，把她给吓坏了，两具尸体倒在鲜血流淌的墙壁旁。
　　心悸之后，是对拖欠租金的遗憾，大家都是数着日子活的人，同情也得不影响生计，正当她准备离开之际，注意到了租客们手上未被掠夺的时腕。
　　贪婪在一刻占据了脑海，她告诉自己，就当是拖欠的租金吧，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取走了母子二人的时间。
　　由于时腕对于新生儿的保护机制，她只能掠夺母亲的时间，可那也有足足六年！是她租金的近百倍。
　　她带着不可言喻的喜悦回到家中，灯光照亮的房间的一刻，她整个人跌坐在地，心脏被魔鬼捏住。
　　一袭红衣，背负长刀的妖艳女子站在光中，冲着她微笑。
　　“你好，坪井友惠女士。”女子缓缓地走近。
　　“时间……你是不是想要时间，我都给你，我有二十几年时间，全都可以给你！”坪井友惠被恐惧包裹着。
　　“时间？他们的时间被你给拿了吧。”
　　“我……我只是想挽回一点损失！”
　　“然后就地埋了吗？”女子冷笑。
　　“不……不是的，我是想……想报警的。”坪井友惠声音颤抖。
　　“报警，哦，”女子说着，一只手探到了后脖，“倒是提醒我了，那家伙想让这事曝光。”
　　坪井友惠挪动着身子，视野被那身红衣吞没了。
　　那抹鲜艳，像是在燃烧，流出猩红的血。
　　“你在颤抖，经历那么多，难道还不知道世界的残酷嘛？！你想要时间，这天下到处都是，去看看街上那些虚伪的蛆虫啊！杀了他们你就能一直活着！想走下去就得踩着千万人的尸骨，你不发疯，这世界就要把你逼疯！”
　　她直接掀翻坪井友惠，长刀无声抽出，寒芒闪烁，后者的衣衫瞬间破碎成絮，一道道狭长的伤痕在后背交织，勾勒出凌厉的符号。
　　温热的血流淌在脊背，利刃割肤的剧痛里，坪井友惠哀嚎着，昏死了过去。
　　她的精神崩溃在这样的残暴之中。
　　有敲门声响了起来，坪井友惠如触电一般，浑身像是狂风中的树叶，抖出了声音。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地，身后狰狞的伤痕旋舞着苍蝇。
　　久久无人应答，继而是暴力的破门，一个别着燃火独眼徽章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黑西装，面孔坚硬如石刻。
　　循着一道细微的声响，他走到了坪井友惠的房间里。
　　幽深而压抑的空间，血腥肆意弥漫着。
　　“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啦，别杀我！”坪井友惠浑身抽搐一样，胸膛剧烈起伏着。
　　“我是来帮你的。”男人蹲在了她的身旁。
　　“别杀我……别杀我……”她抓着男人的肩，骇然失色的面孔不停的左右转动。
　　“她在那，她要来杀我了！”坪井友惠将自己的身子埋入了角落里。
　　狰狞的后背显露出来，触目惊心。
　　“众手将弱，人心俱怯！”
　　几个伤痕勾连的字符。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男人皱紧了眉，继续询问着。
　　“血……好多的血，她想杀我，她想杀我！”坪井友惠偏着脑袋，着魔一般，目光毫无焦点，说着下身竟是流出腥味的液体。
　　她又狂笑起来，指着手上的时腕，“时间，我有好多的时间，全给你，哈哈哈哈哈！”
　　转而她又抱着头，丢了魂魄一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男人没有再言语，他沉思着什么，站起了身，从腰间取出了一把漆黑的手枪，他将消音器给装了上去，对着坪井友惠的心窝，连射三枪，品字形伤口，心脏瞬间爆碎。
　　女人无声倒地。
　　既然活着是无限的噩梦，那么死亡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
　　男人随手盖住她一丝不挂的身体，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