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先生

　　春寒料峭，两只燕子扇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进了屋檐下的窝里。窝里的小燕子兴奋地叫着去接食物，两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看着小燕子慢慢地吃掉食物。
　　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张小树看着，心里很是羡慕。他把肩上挑着的两担柴放在了屋檐下，拿起柴刀又准备进山砍柴。却听人急慌慌地叫道：“小树，不好了。小风被蛇咬伤了。”
　　张小树一惊，连忙跑回家中。只见那小风躺在床上脸庞发黑，冷汗如雨，裤脚高高挽起，脚裸处肿起老大一块。
　　“小风，小风，你怎么样了？”张小树急忙问道。小风似乎没了意识，呼吸亦如游丝。
　　“怎么回事阿牛哥？”张小树转头问道那个来报信的少年。
　　阿牛道：“方才我见他好像在山脚下捡了几枚蛇蛋，兴高采烈地跟我说要和你一起吃。结果刚走几步，就被一条蛇窜出来咬伤了脚。等我赶到，不知怎的那蛇却死了。我就连忙把他背回了家。”
　　张小树跟着老猎人在磨石村生活了八九年，整个村里人都以打猎为生。他胆子小，老猎人死后，他一直不敢进山打猎，只得靠给左邻右舍砍柴，挑水讨口饭吃。其实，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又真的非要他去砍柴挑水了。不过是个由头，让大家接济他时，他心里也好受一点。张小风也是老猎人五年前从外面捡来的，那时候他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被人遗弃在一个大树洞里。
　　老猎人姓张没有后人，所以就让两个小子跟着他姓。他也确实把两个小子当成了自己的后人，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们，打猎换了钱也总是去街上买些果糖蜜饯之类的小玩意儿回来。但是好景不长，去年大雪封山，狂风呼啸，山里的林子被吹倒，压倒了一大片。老猎人旧疾复发，扛不住这恶寒的天气，撒手人寰了，死的时候他看着两个小的迟迟闭不上眼睛。还是村里的教书先生，说了句：“张老哥，你就放心去吧，俩小的有村里大家伙照顾着呢。”老猎人这才闭了眼，村里人都说这张老头是死不瞑目啊。
　　张小树看着张小风，不争气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把张小风的小腿紧紧的用腰带缠住，然后便把嘴凑上去开始吸毒。阿牛大吃一惊，他连忙去拉张小树，吼道：“你疯啦！你会死的。”张小树推开他，悲愤道：“我没用，给不了小风温饱，若能救他一命也算值了。”
　　阿牛见他信心决绝，说道：“我去找沈先生，或许他有办法。”
　　沈先生是八年前避难到村里来的教书先生。村里人大字不识一个，来了个教书先生那是当菩萨一样供着。平时的祭祀，婚丧，村里小伙子们的识字任务都是沈先生在操办。
　　等到沈先生和一众村民赶来，张小风脸色已经见了血色，呼吸也好了很多。但是张小树却晕倒了，他嘴唇肿胀如腊肠，满面黑气。村民们大吃一惊，沈先生叹了口气道：“都散了吧，把他交给我了。”说着背上张小树就进了山。村民们见沈先生一个年迈书生，手无寸铁竟然有胆子进山不由得议论纷纷。
　　天色见黑时，沈先生带着张小树到了山顶。这一路崎岖难走，山林里更是虎豹蛇虫不知凡几，奇怪的是，却没有遇到一只。这山顶上恰好有一块平整巨石，四周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沈先生把张小树放在巨石上，自己却盘膝而坐。过了一会，他突然朝着前方怒斥一声：“自己子孙作的孽，自己出来了了吧。”
　　一条吞天巨蟒，慢悠悠地从山林中游了出来。只见这巨蟒长约十丈，粗有三尺有余。它昂头看着沈先生，双目凶光毕露，长长地信子不断吞吐，发出嘶嘶地声音，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沈先生沉声道：“人为万物之长，纵然他有不对，却也是为了吃口饱饭。这是天道！再敢啰嗦，废了你的道行！”他最后一句说出，天上顿时雷声滚滚，周围狂风大涨，四周一大片的参天老树如被利剑斩断，迎风而倒。
　　那巨蟒终于露出畏惧神色来，从口中吐出一枚光辉熠熠的珠子来。沈先生抓住那珠子捏开张小树的嘴巴，放了进去。巨蟒顿时大怒，探头过来，便是一口。沈先生怒喝一声：“滚！”猛然拂袖，一股磅礴巨力凭空生来，打得那巨蟒飞出去数十丈远。巨蟒似乎并不服气，盘起身子就要窜过来继续大战。却听空气中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周围杀机密布。巨蟒却是个识货的，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只得服软，连忙把头伏在地上，乖乖地一动不敢动。饶是如此，身子上仍然崩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沈先生冷笑一声：“念你修行不易，今日借你百年道行，传你几句口诀，能否领悟，就看你自己造化了。”说完，他嘴唇张合，无声地说了两句话。那巨蟒大喜，尾巴不断地拍打着地面，似乎在表示感谢。
　　到了天亮时分，沈先生取出那枚珠子还给巨蟒，巨蟒一口吞下，摇头摆尾的感谢一番，慢慢远去。沈先生则背着张小树一步一步地向村里行去。
　　张小树醒来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张小风趴在床边睡着了，口水流了一大滩，也不知在梦中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张小树看得心痛，他直起身子来，感觉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下床来，想要把张小风抱上床去。张小风却睁开眼来，看见张小树惊喜道：“哥哥，你醒了。”
　　张小树笑着点头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无碍了。但是你身子弱，还是上床去歇歇吧，我去给你弄点补身子的回来。”
　　张小风却笑道：“我没事了，沈先生去给我抓了一剂药，我喝了，便全好了。哥哥，你也是沈先生治好的呢，听说那天他把你带上山，第二天清晨回来，你的蛇毒就没了呢。只说你可能要睡两天，我便一直守着，果然两天就醒呢，沈先生真的没有骗我哩。”
　　张小树不由惊讶：“是吗？那我们可得好好感谢沈先生了。”说完去了偏房，看着空落落的房间，犹豫了半晌还是打开了墙角的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张完整的白虎皮。这张白虎皮是老猎人早年打了一头成年猛虎制下来的，听说在县城里能卖数千两银子呢。老猎人却一直藏在家中，说是以后张小树长大了，便卖了给他娶媳妇。这事除了张小树，老猎人谁也没说，这等东西若是传了出去，极易招来祸事。
　　张小树收拾好东西就带着张小风去找沈先生。沈先生住在村东头的一颗老核桃树旁边，这颗核桃树也不知道长在这里多少年了，树干便有七八米高，正是春天时分，枝繁叶茂，犹若华盖，但奇怪的是这树从来不结核桃。一到夏天的晚上，村里的孩子们便到核桃树下乘凉，听沈先生讲些志怪神仙的奇异故事。每每有人问他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沈先生便只是摇着头笑笑。
　　张小树隔着老远就看着沈先生正在核桃下教几名孩童读书。书桌是没有的，凳子就更是无从谈起。孩子们坐在草蒲团上，身前是一个简易的沙盘。沈先生每教一个字，孩子们便用小树枝在沙盘上书写。张小树两兄弟之前也一直在这里学习，老猎人死后，张小树要去砍柴，挑水，白天则没有多少时间来学习了。只有晚上去找来先生白天写的纸张就着月光学习，沈先生见他好学，便把自己所注解的书本借给他，让他在砍柴的路上看看。
　　沈先生见着张小树两兄弟，点点头。一指核桃树下空着的两个蒲团，二人便把东西放在身边，坐下听课。待到日落西山时，沈先生才停止讲课，吩咐下去好好学习，一众人便一哄而散。只留下张氏兄弟二人。
　　张小树和张小风跟着沈先生进了堂屋，趁沈先生喝茶时，把那张包裹好的白虎皮放在桌上，二人则缓缓跪下：“多谢沈先生救命之恩。”沈先生则扶起二人，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救你们那是应有之意。东西你们拿回去，心意老夫领了便是。”
　　张小树道：“救命之恩无从答谢，沈先生若不收下，学生兄弟二人实在良心难安。”
　　沈先生哈哈笑道：“这是张老头留给你娶媳妇儿的，老夫若是收下，张老头怕不得天天托梦来骂我了。休得聒噪，速速回去吧。”
　　张小树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却暗道：“沈先生怎么知道的？”
　　当下和张小风再次跪拜，拿起包裹就要退去。
　　沈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却突然叫道：“小树。”
　　张小树回身，问道：“先生可有事情吩咐吗？”
　　“现在你兄弟二人没了大人，你又聪慧过人，但你胆子小，不敢上山打猎，每日给乡亲砍柴，挑水并不是个长久之计。你可有什么想法？”沈先生慎重问道。
　　张小树羞红了脸：“学生无能，让先生笑话了，还请先生指点。”
　　“我在丰州县城有个朋友，他的公子缺个书童。你若有心，我可书信一封荐你前去。”沈先生说道。
　　“多谢先生。”张小树看了看身后一脸紧张的张小风，踟蹰道：“只是......”
　　“小风跟着我，你大可放心。你若得空，也可回来看看。”沈先生给他下了一剂定心丸。
　　“那学生就谢过先生了。”张小树深深一拜。
　　命运或许是天注定的，但有时又岂知是否人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