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兵祸

　　时间缓缓流逝，这一日，穆海挑了一担山货来到县城贩卖。这些山货是他从年关之后囤积至今，今日打算把这些东西卖掉，好采买些补品给芸儿补补身子。卖掉所有的东西，穆海揣着沉甸甸的五贯钱，心情愉悦的在集市中瞟瞟这，瞅瞅那。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穆海提着两只母鸡一篮鸡蛋，腰间插着一只拨浪鼓，走起路来“咚咚咚”地想着不停，肩上挎着一只麻袋，麻袋里满满当当的平常百姓没见过的果蔬。
　　路过一家首饰店时，他停住了，探头朝内看了看，又缩了回来。在店门口来回踱步，似在思索要不要进去。最终在门童鄙夷的眼神中他提着鸡和鸡蛋最终还是走了进去，门童并为阻拦，似是想看他出丑。穆海这一进去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才出来，出来的一刻，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领口，转身朝着县城的出口走去。
　　路过城门，他看到城门旁不少百姓围着一张告示指指点点，他有些好奇，想过去看看。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挤进人群。等了一会，他看到一个中年边走边摇头地挤出人群，他赶忙走了上去。“这位兄长，不知这告示上写了什么东西？”说着他略微抬了抬手，似乎想表达他提了很多东西，挤不进去。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他的穿着，又看了看他采买的东西。摇了摇头“兄弟在吃食上倒是肯花钱啊”。穆海是个老实人，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耿直地说道“是花了不少钱，不过我夫人刚刚产下一子，我来给她买些补品补补身子，平常是不舍得如此这般采买的”。
　　中年人再次看了眼穆海，叹了口气“唉、兄弟你们家以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啊，告示上说我我青蜀国与明安国的战时吃紧，我武承州毗邻战事爆发南州，要从我们州征召大量兵丁，采用十抽一的方式，优先考虑拥有双子或更多子嗣的家庭，其次是后继有人香火得以传承的家庭”说罢，又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去了。
　　穆海愣住了，他没想到，两国交战时日已久，从未听说过抓壮丁的事情，如今他方为人父，官府就下告示要抓壮丁。此刻他脑海中再没有了初为人父的喜悦，满心紧张，快步往村庄方向走去。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就是躲起来，不能让官府的人抽到自己，可是随即又摇头否决了。
　　他虽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他若是躲起来，那必然会有另个家庭将会遭殃，他不能接受和妻子分离，其他人又如何能接受。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家。
　　放下手中的东西，他进房看了看摇窝里的小人儿，妻子芸儿在厨房里忙碌准备晚饭，他没有喊芸儿过来。看着熟睡的儿子，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长命锁，正是他在首饰店找人制作的，就这么一枚小小的长命锁，他便花费了3贯钱，那可是值3两银子啊。
　　长命锁正面雕刻着一朵朵他不认识的花，正中刻有四个字“长命富贵”，反面则是穆阳的名字。穆海摩挲着长命锁，然后轻轻地挂在穆阳的脖子上。随后又掏出插在腰上的拨浪鼓，放在穆阳身旁。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厨房内，穆海把今日听到的告示和芸儿讲述了一遍，芸儿盯着穆海许久不说话，眼中晶莹闪闪。终于芸儿憋不住了“呜…呜…”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穆海想扶她起来，只听房间内的穆阳许是饿了的原因，也同时哭了起来。芸儿起身，抹了抹眼泪，急忙向房间走去。穆海心情很是沉重，接过芸儿手里的活计，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翌日，穆海像往常一样早起，先去庄稼地里打理了一番，随后回到家，拿了六只鸡蛋向着村长家走去。刚到村长家门口，他就发现了两位官差在村长的陪同下从堂屋内走出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了道路。待到村长送走两位官差，返回时穆海拦住了他。
　　“老钟叔，昨日我去县城出货，在城门口看到征兵的告示了，我估摸着肯定会抽到我，我也不打算躲起来，只希望在我走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多帮衬帮衬芸儿母子”说罢，一手托着三个鸡蛋递向村长。
　　村长大惊，看了看走远的官差，一把将他拉进院内，小声说道“你看到告示的事情可跟村里其他人说过？”
　　“除了芸儿，不曾和任何人说过”
　　村长似是松了口气，旋即讶异地盯着穆海“你确定你不会逃跑？”
　　“我若是要跑，也不会来找老钟叔了”
　　“唉……你这孩子，东西收起来吧，你放心去吧，以后阳儿就是我的孙子了”说罢摇了摇头，转身朝屋内走去。穆海对着他的背影略一躬身，随后也朝家中走去。
　　时间又过去三日，这日正午，正是各家各户吃午饭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一群官兵，手里拿着告示，等村长村里人召集齐了之后，官兵在村子中央宣读了告示。告示刚读完，有些村民已经破口大骂起来，芸儿则是紧紧抓着穆海的衣服，她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些日子她始终提心吊胆，日子过得煎熬无比。
　　“放肆！”一声大喝，为首一名官差朝着众人喝到“谁再聒噪，刑杖伺候！”说着一挥手，身后十余名官差迅速将村子里的人围了起来。众人见此，一个个纷纷闭口不言。
　　“下面我来念下被抽中的人，被念到的站到我身后来，不要试图逃跑，谁要是逃跑，全家老少全部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穆明、穆齐、穆武……”每念叨一个名字便有几人嚎啕大哭起来，官差却不管这些，催促着众人在一旁站好。
　　“穆山、钟大年、穆海……”听到钟大年，村长本就佝偻的身躯，似乎更加佝偻了，此时的芸儿已哭成了泪人。从官差开始点名她就在小声啜泣，此时听到穆海被点到名字，再也绷不住了，死死抱着穆海的胳膊呜咽起来。
　　“点到名字的人，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回家收拾行李和道别，再次强调一遍，别想试图逃跑，你能跑掉你却家老少都能跑掉么？就算你能跑出穆家庄，可是你能跑出县城，能跑出武承州，能跑出青蜀国么？”一句句反问，狠狠地击在被点到名字的男人们心头。
　　半个时辰不长，可是村庄内却传出持续的哭泣声。穆海在芸儿万分不舍地情况下，最后抱了抱穆阳，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随即把他递给了芸儿，转身朝外走去。“哇……”穆阳不知怎的忽然哭了起来，芸儿此时已没有心情去哄她，看着穆海的背影，跟着穆阳一起哭了起来。
　　……
　　转眼就是三个月过去了，青蜀国战败的消息隔日便传到了县城，明安国大军已向武承州压境。奈何县城死死封锁了消息，穆家庄的人对此丝毫不知情。又是七日过去，武承州第一道防线被攻破，青蜀国不得不第二次紧急征兵时，战败的消息才被带到穆家庄。
　　此时的村庄中央，前来征兵的不再是先前的官差，而是一队兵甲鲜明的士兵。为首者正是此前被征召的穆海。芸儿看着穆海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许久未曾哭泣的她，再次啜泣起来。
　　“奉将令！武承州全境，凡是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全部征召入伍，此次征兵乃强制征召，若有反抗者，就地格杀！”穆海身旁，一小校宣读着军令。军令一出，在场所有乡民无不心胆巨颤。
　　“阿海，战事已经如此紧张了么？将军为何下如此残酷的募兵令？”村长在听完军令后当先开口问道。那名宣读军令的士兵发现有人质疑他，当即大怒，抽出长剑就要向村长刺去。“放肆！”穆海冷眼瞥了一眼那名士兵，将其喝退。随即对着村长，当着全村人的面吐出七个字“武承州生死存亡”。众人皆沉默。
　　“给大家一天时间，明日此时，所有符合要求的人在此集合。”穆海再次开口，他知道给乡亲们一天时间已是他最大的权限了。“你等就此扎营，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发！”穆海对着身后众人吩咐到。“是！”
　　驱散众人，穆海领着芸儿向村长家中走去，他知道，此时他需要给村长一个交代。穆家庄出去了二十余人，回来的却只有穆海一人，他有责任把这些事情向村长说清楚。待到穆海从村长家离开后，村长独坐在堂屋内，怔怔发呆。和芸儿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村民们不断向他打听着消息，穆海耐心地一一解说。。
　　回到家中，穆海看到了襁褓中的穆阳，小家伙长大了不少，白白嫩嫩的非常可爱。小家伙明显记得穆海，且并没有被穆海脸上的伤疤吓到，或是他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和穆海嬉闹了好一会才哭哭啼啼地要奶吃。芸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给穆阳喂奶，穆海则坐在她身侧慢慢讲述着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脸上伤疤的由来。
　　第二天，穆海在芸儿依依不舍地目光中离开了家，临行前他给了芸儿五两银子，并小声地附在芸儿耳边说了一句话“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武承州”。芸儿没有说话，但心中却告诉自己“我不会走的，我走了你将再也找不到我们母子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得胜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