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笑容

　　你问我活了多久，不，准确来说我不算活着，对于生前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印象。仿佛自己的一切就是从这黄泉路开始的，我自己也记不清在这黄泉路待了多久。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有时当时间太过漫长，对于他的概念也变得模糊起来。时间长了，慢慢的觉得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如今我剩下的唯一乐趣便是听这黄泉路上来往的鬼魂诉说他们生前的故事，听着他们的故事，感受他们这一生，像是自己也经历了过，体验着各种爱恨情仇。你说会不会听腻？我只能笑着说，人生这种东西，没有词语能形容它，他多变，他精彩，他悲惨，他幸福。每一个人，每一天，每一年，每一生都不同，所以他们的故事也都不同。
　　我对我生前没有任何记忆，我自己也不是鬼魂，不用投胎，不怕阳光，我还能在阳间活动，地府的人也没人管我，甚至有时还会畏惧我。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没人告诉我，非人非鬼，不过时间久了，慢慢的也放弃去追寻原因。在我迷上听故事后，我便在黄泉路旁建了一所小屋，至今经过不断的休整翻新，小屋已经变成一座宏伟的府邸。刚开始的时候，我记得没有多少鬼魂愿意跟我分享他们生前的故事，后来因为我能在阳间活动，跟普通人无异，帮助一些人了结他们未完的心愿。慢慢的来我这里分享故事的孤魂便多了起来。以至于后来，我不再有求必应，而是挑选一些自己愿意的喜欢的心愿前去了结。不过，到了最后，我帮助鬼魂了结生前心愿这种事全凭心情。但是来我这里诉说故事的鬼魂却越来越多，俨然我的小店已经成了一所诉说生前喜事悲事的地方。活了一辈子，在下辈子开始前，和一个人讲讲自己的一生，诉说下自己的经历，是喜是悲，都是自己活出来的。
　　今日，外边的黄泉路依旧热闹，府外面已经聚集一堆鬼魂，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小李出去开门。小李名叫李顺是个孤魂野鬼，死在抗日战争时期，那时候因为战争死人太多，地府忙不过来，黄泉路上便多了许多孤魂野鬼，那日误打误撞走进我的店里，赶巧我在店里听到了他的故事，心一软，便让他留在店里做伙计。因为，前来诉说的鬼魂越来越多，我自己一人又听不过来，那时我便突发奇想，找了些飘荡在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来店里做伙计，替我听着故事，并且记录下来。当然他们也不是无偿，报酬并不是钱，只是钱的话吸引力不够，吸引力不够便不好管理。所以我便给出，只要干500年，我就送他们去转世投胎，转世投胎对于孤魂野鬼来说吸引力太大，凭着多年在阴间的打拼，或是说存在太久，在地府我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所以，讨要几个投胎名额并不困难。
　　小李准备妥当后，便开了门，外面的鬼魂瞬间就躁动了起来，小李在门口引导指挥着，我现在每天只听20个人的故事，所以外面的鬼魂都也些争先恐后的。小李挑了20个，让他们进到院子里等候。没选到的鬼魂失落的慢慢散去，等着明天再来。
　　小李走到我跟前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我看着他，点了点头，他会意转身离去。20个人，我不会都亲自去听，店里算上小李还有6个伙计，他们负责帮我记录大多数人的故事，备着让我闲时观看。
　　看着小李的身影，人一旦死了体型便不会再有变化，当年刚看到小李时，起初没有多在意，十来岁死的，这么多年下来我不知见过多少，各种死法，我都见过，死得惨目忍睹的也数不胜数，慢慢的也就麻木了。
　　那时候，因为抗日战争，阴间的鬼魂瞬间就多了起来，我门前便也很是热闹。那日我正躺在院子里喝茶，店里伙计们正在记录着，到轮到小李的时候，我也没多注意，接着喝着我的茶，直到，小李开始说起他的一生，那只有12年的一生。
　　小李出生在一个落魄的小山村，村里没多少人家，小李父母只是个普通种田的，小李还有一个姐姐，家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穷的叮当响，但是日子勉强还能过。因为小李是家里难得的男丁，他父母只求他能活得顺顺利利的，便给他取名李顺。儿时的小李活得还算舒心，穷是穷了点，但好在家里还算和睦，父母稀罕他，姐姐对他也是疼爱有加。后来战争爆发，小李一家为躲避战乱离开了小山村。逃难过程中，小李姐弟跟父母失散，小李的姐姐没有大名，父母只叫她大丫。大丫带着年幼的小李在战火里艰苦求生，那时小李已经快十岁了，有点懂事了，他看着姐姐每天在街上乞讨，翻着垃圾堆，打着零工，大丫那时也只比小李打三四岁。小李心疼姐姐总是拦着姐姐不让她出去干活，大丫却总是摸着小李的头笑着说没事，姐姐不累。可每一次深夜大丫回来时，总是满身伤痕，小李每次看到姐姐这样心痛的像是在被刀扎。可是大丫每次都笑着说不痛，一点小伤而已。小李那时就知道，这些话只是姐姐在安慰他，不想让他担心罢了。他有一次偷偷跟着姐姐出去想看看姐姐到底在干什么，看到的确实姐姐跪在石子路上，低声下气的乞求着来往的路人，遇到心肠好的给点小钱，但这种事太难遇到，毕竟在这种时期，谁有闲钱啊。遇上不好的，还转身踢你几脚，嘴里还咒骂着晦气。
　　讨不到钱，大丫也不会浪费一天的时间，差不多时间，大丫就回到镇上的酒楼后面箱子里找些剩菜剩饭带回去给弟弟吃，这些剩菜剩饭也不是这么好难，箱子里早早的就等候着一群乞讨的人，其中不乏一些成年大汉，十几岁的大丫就要从一群大汉里抢到一点点食物带回去给弟弟吃。她知道还有一个弟弟在等着她，要是自己你弄不到吃得，弟弟就会挨饿。有时候大丫自己宁愿不吃，省下来留给小李吃，还是会笑着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她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哭，现在父母不在，弟弟只能靠她照顾。知道姐姐的辛苦后，小李曾跟大丫商量说自己也出去帮忙，不能让姐姐一个人受苦。大丫依旧笑着说不用，小李非要去，大丫那时第一次打了小李，也是大丫第一次在小李面前哭。
　　在大丫的强势坚持下，小李最终妥协了，条件是等他再大些，或许是年底，或许是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出去帮大丫的忙。
　　就这样，过了两年，小李经过一年的摸爬滚打，在镇上也找到了一条活路，大丫依旧每日乞讨，翻找剩饭，小李有时候能帮人搬点货物赚点零钱，不过依旧很难支撑姐弟两个的生活。今年听说前线吃紧，镇里也开始变得有些萧条。饭店酒楼生意也不好做，乞讨的人也越来越多，小李也很久没赚到零钱了。他跟大丫的上一顿饱饭都已经是好久之前了的事了。天气也逐渐转凉，眼看冬天快来了，今年的冬天不知要怎么过。
　　那日，屋外飘着大雪，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的小李他们，实在有些撑不住，大丫准备出去再碰碰运气，小李劝她别去，等雪停了再说。大丫说没事，实在找不到，她马上就回来，让小李先睡一觉。醒来自己差不多就回来了。小李许是有些被冻着，头晕乎乎的，便应了声缓缓的睡下了。
　　等小李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估摸着已经快第二天清晨了。可是身边没有大丫的影子，小李有些担心，看了眼天上，还是飘着大雪，心想姐姐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是雪太大回不来了？小李有些放心不下，一咬牙，冒着雪冲了出去。小李找遍了镇上大丫常去的地方，依旧没发现大丫的踪影。小李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小李已经顾不上寒冷了，他在镇里飞快的奔跑着，问遍所有乞丐都没人见过大丫的身影。天已经亮了，路上的也开始有了行人，小李一个一个的问着，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小李开始绝望了，他不敢想象没有姐姐的生活，这几年都是姐姐照顾自己，自己才能活下来。要是自己没有睡下，要是自己拦住她。小李越想越还怕，越想越自责。但他心里还有以个声音说道，还有机会，说不定只是姐姐躲在哪里避雪，等雪停了，马上就回来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小李依旧奋力的在寻找大丫的踪迹，路过镇子外的小路旁时，看到远处聚了一顿人，小李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不由自主的往那里走去。路上，来往的人互相低声感叹着这么年轻的姑娘就这么冻死在雪地里了，真可怜啊。也有人说道在这种乱世下，这有什么，要怪就怪自己生的不好吧。
　　小李不断告诫自己，他们说道的那个姑娘不是姐姐，一定不是的，姐姐怎么可能会死呢，她那么爱我，一定不会是姐姐的。可是自己的双脚却不受控制的往人群走去。
　　第二天，镇子外的歪脖树上，吊死了一个男童，有人认出来说是昨天抱着那个冻死姑娘哭的男孩，像是那个姑娘的弟弟。人们纷纷感叹可怜，不过没人上前把尸体放下来，毕竟在这个年头，就算你不是自杀，没钱你依旧活不下去，到底你还是得死。
　　后来不知道是谁，帮小李把尸体从树上放了下来，还找到了大丫的尸体，挖了个坑，埋在了一起。
　　当小李讲述他这一生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平淡的像是活了很久的老人。我很好奇，便上前挥手让伙计走开，听完了他的一生。我挺佩服他姐姐的，不过当时我也没多在意，毕竟这种悲惨的故事，我听得太多，如果每一个我都要流泪，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只不过，小李接下来的话，让我心软了那么一下，也就是这样，我让他成了我店里的伙计。小李讲完后跟我说，他听别人说，在我店里干活能转世投胎，我告诉他确实是这样，不过我现在不确认，听完我的话，小李明显有些失落，不过，他还是求我收下他。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他想让他姐姐真正的笑起来。他愿意在我这里工作，500年1000年甚至上万年，只求我能帮她姐姐转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我听完没说话，我就看着他的眼睛，是坚毅的眼神？还是恳求？我分不清，我心软了，我同意了他的要求，用他2000年的时间，换取大丫的笑容。
　　也就是这样，小李现在是我店里资历最浅的伙计，但他确实最稳重的伙计。我庆幸当时我同意了他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