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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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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及甫如坐针毡。
  
  姜桓就坐在他的侧前方。四平八稳的坐在交椅上,正带着谦和的微笑与自己的父亲谈天说地。
  
  尽管他依然十分注重礼仪的没有与身为开国元勋,半步宰执的父亲分庭抗礼,但这位年轻得让人嫉恨的京西都转运使,无论是他的神态,还是他的坐姿,甚至是说话的语速、腔调,在刘及甫看来都是一幅胜利者的姿态。
  
  如果事情仅仅如此,刘及甫最多也只是拿着憎恨的视线配上应酬式的笑容,闭起嘴巴坐在厅中,做好一个称职的摆设就够了,不至于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交椅让人难受得如同针插一般。可姜桓作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表现得实在太过自在了一点。
  
  为了不让作为陪客的刘及甫太过清闲——在外人看来,这是姜桓礼貌的表现,不让地位不够插话的刘及甫被冷落——姜桓时不时的就将话题移到他的身上。
  
  “文翰旧日曾入崇文院直史馆,姜桓年前亦觍颜得入崇文院,也曾一睹文翰的手稿。书法精妙正如文翰二字,三馆楷书是不用说了,一手飞白足证文公的家学渊源,姜桓是钦羡不已啊!”
  
  “愧不敢当。”刘及甫憋着一口气,谦虚着向姜桓低头。姜桓呵呵两声笑,转过去趁势与刘宗周说起荆湖几块有名的金石古碑。
  
  过了一阵,姜桓又转过头来,“文翰如今在西京粮料院当值,再过几日,姜桓南下主持开漕之役,许多地方可是要靠着文翰相助。”
  
  刘及甫又低下头,咬牙切齿的应承道:“不敢,不敢,龙图若有指挥,及甫敢不尽力。”
  
  姜桓又是笑着谢了一句,转过再与刘宗周聊起行军打仗时如何安排粮秣运输的经验。
  
  每一次与刘及甫说上两句,姜桓便又转回去,跟刘宗周又交流了起来施政、用兵之类的心得,以及一些来自南方、尤其是西蜀的奇闻异事和神怪传说。
  
  看到姜桓坐在那里言笑自若,刘及甫就难过得浑身发痒。偏偏在这个场合连动都不敢乱动,弄得他仿佛就像是在锅里被熬着油,心里一个劲的叫着苦,这份陪客的差事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在竭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开国伯爵、两任枢使,三十余年的大官,竟然不小心落到了一个黄口孺子的陷阱里——自家父亲做枢密使的时候,姜桓连毛都不是——最后还要让这灌园小儿再次登门来化解,多少年没感受到这样的耻辱了?
  
  别的刘及甫不知道,但他可是知道他父亲正在喝的茶里面是放了祛风活血的消风散的。
  
  只是此事在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姜桓和自家的老父言谈正欢,如同一对忘年之交,小声说、大声笑,毫无纤毫芥蒂。
  
  姜桓赞一句刘相公功业骄人,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后生晚辈追之难及。刘宗周就回一句后生可畏,老夫须得让出一头地。
  
  一团和气,你来我往互相吹捧的样子,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两人之间仇怨已深。
  
  刘及甫在费尽心力的忍着自家不露出惊讶的表情,维持住现在的虚浮在脸皮上的微笑。
  
  难怪世人都说姜桓日后当能做宰相,要是做宰相的都必须有这份言不由衷、表里不一、转眼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性,自己是不用指望一窥东西二府的院墙了。
  
  外面都说姜桓才学虽高可德行不足。这是说他不会做人:一个三元及第,却得罪了自己的恩师,连京城都混不下去,连现在的官位都是天子因为他的功劳而特意提上来的,本来该是压到底才对。但现在刘及甫看着姜桓他与自家老父聊天时,经义、史料都能信手拈来,显是浸淫极深,甚至朝廷中的故事,也是一点不见生疏。
  
  能当着这位元老的面侃侃而谈,谁说的姜鸣泽不会做人?
  
  恐怕姜桓差就差在政绩上,但这个话题别说刘及甫,就是刘宗周都不好提,若是拿出来当话题,姜桓会怎么反应谁都不敢保证,眼下这和谐的气氛尽管是装饰出来的,但要将之保持下去,一直到姜桓聊够了自行告辞,也是刘及甫现在唯一的心愿。
  
  所以他也只能忍着,等着姜桓话说腻味了,自己起身告辞。但若是他现在就告辞,却是必须强留着。刘及甫摸了摸茶盏,从通过天青色的薄胎瓷盏的热度上看,过去的时间还并不长,至少还要留着姜桓半个时辰的时间。
  
  刘宗周的儿子心中叫苦不迭,但他也只能堆满僵硬的笑容,等着姜桓隔上片刻便来上一次的垂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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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一口消风散的清茶,藿香叶和厚朴的姜味顿时在口腔中散开,陈皮和人参的淡淡甘香也缓缓释放,刘宗周感觉稍微好了那么一丁点,心头上的憋闷也随之散开了一些。
  
  但刘宗周也知道,只要面前的灾星不离开他家的客厅,依然坐在这里高谈阔论,这兑了消风散的清茶,就要一直喝下去。
  
  将贵重的瓷盏放下来,刘宗周道:“鸣泽旧年在京城翰林院,上书天子谏言事功,那时候老夫还在枢密府任上,听说鸣泽不辞性命之危,毅然上书,一席话说动了天子回心转意,老夫也不得不为之击节叫好。”
  
  “远不及文公当年怒斥司马。”姜桓对刘宗周的恭维礼尚往来,“庆州广锐军叛乱,蓄谋已久,自称神圣,为了造反筹划多年。他的信徒心意坚定,要不靠了有文公无畏怒斥司马及时发兵,且一手主持平叛,贝州如何能如此讯快的收复?”
  
  刘宗周和姜桓哈哈哈的笑着,赞美的都是对方值得一提的功业,言辞恳切,像是发自于肺腑,完全是真心实意。但刘宗周就是知道姜桓是根本没把自己的成果放在心上。
  
  自家的确是剿灭了叛军,并因此升任枢密使。但姜桓也有平定叛乱的事迹,他的奉承话说在耳边,而实际上又有几分诚意?
  
  刘宗周心中的冷淡,反映到脸上,却是温和厚重的笑容:“鸣泽说降的这些叛贼,他们在西北之事上,立下了不少功勋,这也是鸣泽的功劳。”
  
  “姜桓那个时候不过是个新入流品未久的小官而已,西北之事,上有天子护翼,下有副枢主持,姜桓也仅仅是赞画而已。”
  
  这是说去年发生的一件事,西北羌人叛乱,原本声势浩大的数万大军,结果连凉州都没打进,等到刘破虏主军,更是有了三千铁骑打破五万的功绩,姜桓只是上书建议让刘破虏为主将,除此之外并没有参与。
  
  “有鸣泽你于其中赞画辅佐,下面的士卒才敢奋勇作战……毕竟是章先生弟子啊。西南文宗的名号,不知提携多少士子。”刘宗周笑赞着。
  
  交谈还在继续,话题也是天南地北,姜桓年纪虽轻,但历事甚多,说起南北趣闻,在见多识广的刘宗周面前,半点也不见怯场。
  
  没有说的,一番深入的交流之后,刘宗周明白自己之前的确是太小瞧这位灌园子了。可以说是几十年难得一出的策士,贸然将把柄留在他双手上,落到如今的田地也不足为奇。没被害的家破人亡,声名尽丧,已经是难得的运气了。
  
  不过他的七十余年的人生也没有虚度,只要姜桓露出一点破绽,刘宗周就能立刻把握住。
  
  ‘只要等着就是了。’刘宗周想着,又狠狠的灌下了一大口掺了消风散的茶水。
  
  ……………………
  
  姜桓从刘宗周每说上两句话就抿一口茶水的动作来看,至少这位文公心中依然带着浓浓的不甘心,甚至是想着日后加以报复——此事也不足为奇。
  
  刘宗周隐藏得很深的恨意,姜桓却并不放在心上。早就知道的事,也不足为奇,堂堂前任枢密使恨他一个都转运使,也算是光荣了。
  
  就是不知道刘宗周能不能压得下现在的恨意,再过几个月,襄汉漕渠破土动工,民夫们所要消耗的钱粮有很大一部分要经过洛阳,只要判河南府的刘宗周不致仕,钱粮转运的单子都要从他这里走上一遭。
  
  “开凿襄汉漕渠一连失败了两次,在齐朝庄宗皇帝之后,就没有人再敢与此事上做文章了,也只有鸣泽才高于世,能有所成就。”
  
  “此事全是姜桓在上京的路上看到旧时的遗迹,故而才动了心思。汴河一年一疏浚,耗费的钱粮一年几近百万,运送上京的纲粮也不过六百万而已。若能打通襄汉漕运,京城也不用全然依赖汴河。狡兔亦有三窟,燕京百万军民,宗室官宦几近万家,怎么能只依靠一条汴河?”
  
  “鸣泽此言说得正是。燕京、汴梁为天下之中,怎么能只依靠一条汴河,若能打通。事关国运,鸣泽宜当勉之。”
  
  “有文公垂顾,坐镇于后,姜桓何愁工役不成?”
  
  “有鸣泽统辖,必能水到渠成。”
  
  虽然是令人作呕的互相吹捧,亦是言不由衷,但刘宗周的态度算是明朗了,眼下他面临的局面,也不能在此事上扯姜桓的后腿。
  
  今天的这一次拜访,算是有所收获,并不仅仅是上门来帮刘宗周解围的。就算是再心不甘情不愿,短时间内刘宗周也必须得支持自己。
  
  对姜桓来说,已经足够了。
  
  看着刘宗周再一次端起茶盏,微微颤抖的手将瓷盏凑到嘴边,姜桓笑得更为和煦,犹如春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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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经过了一番友好坦诚的交流之后,姜桓终于觉得不能再耽搁刘相公宝贵的休息时间,而斜对面的刘家六衙内看样子也是脸色不对,不知是不是内急。
  
  作为一名好客人,当然要为主人家着想,在当前的话题告一段落之后,姜桓遂起身告辞。
  
  大概是觉得天色太晚的缘故,刘宗周并没有挽留姜桓。将姜桓送出了待客的小厅,在台阶上与姜桓拱手而别。
  
  而刘及甫则一直将姜桓送出了府衙大门,在府门外的众目睽睽之下,作揖行礼,目送姜桓一行远去。
  
  等到转回身来,刘及甫已是一幅如释重负的模样。看看头上的太阳,姜桓在刘家竟然待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总算是走了。”走进门时,刘及甫低声咕哝着。
  
  这一个半时辰,对他来说就是放在架子上烤,背上留下来的汗水,就跟烤架上的全羊滋滋作响的油花,不停地冒出来。就是跟房里的侍妾闹上一夜,也没有这么累过。
  
  而且自己还不是主力,只是偶尔才跟姜桓搭上两句,自家的父亲则是一直不停的跟姜桓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个半时辰啊,七十多岁的人!
  
  想起自家的父亲,刘及甫就立刻加快了脚步,这么大的年纪竟然熬了一个半时辰,就是寻常见了亲朋好友,也不会坐上这么长的时间,光是加了消风散的清茶,都喝了有四五杯。
  
  回到方才见客的花厅,刘宗周已经不在了。扯过一名正在厅中收拾的小厮,刘及甫开口一问,就听得小厮回答说:“相公已经回了房休息去了。”
  
  刘及甫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匆匆又往刘宗周的日常起居的房中去。
  
  一进门,就看见刘宗周正在一张软榻上闭目养神。
  
  刘及甫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担心的发问。“大人,可是累着了?”
  
  “累什么?真当为父老了不成!?”刘宗周双眼一睁,一对眸子湛然有神。他推开儿子,霍然起立,又将上来搀扶的侍婢的手甩开,大步在房中走着。
  
  前任枢密使高大的身材如牛一般壮实,就算年过七旬了,腰背也是挺直的,肩宽腰圆,并不输给刚刚离开的姜桓,声如洪钟:“为父这身子骨活到一百岁都可以,要亲眼看着那灌园小儿怎么败的!”
  
  “大人……”刘及甫提心吊胆,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再跟姜桓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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