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活下去

　　更锣刚响过五次，梁婉如的房门准时被轻轻敲响了。
　　“诶……谁啊？”过了好一阵，梁婉如嘟嘟囔囔的声音才从房间里传出来：“这一大早的，不多睡一会儿还真赶着去斗奴场送死啊……”
　　大大咧咧把门霍一下拉开，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梁婉如的口鼻！
　　“嘘……”
　　左长风满脸紧张地向梁婉如使眼色：“小点声，别让隔壁的人听见。”说罢，他慢慢拿下了自己的手。
　　原本还有点迷糊的梁婉如看到是左长风，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晚这小子央求自己的事情。
　　她一把将左长风拉进屋子，又探头看了看院内没有其他人才把房门带上。
　　升天斗奴场的生活区并没有因为住的都是些奴隶而十分破败，像左长风和梁婉如所住的这种院落，每一进院子里都住着三户。
　　虽然升天斗奴场是瀚华官立，里面的奴隶生和死也没有定数，但生活条件也没有过于苛刻。毕竟保不齐哪片云下雨，从战奴里出了个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分分钟就把这座场子给灭了。
　　现在的瀚华乱世，谁的命运似乎都不是天定的。
　　“你准备这么大清早就去吗？干坏事怎么也得选在晚上吧。”
　　左长风颓然倚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喃喃道：“反正决斗也是死、出去探听消息也是死，如果能知道珩叔和玉姨的确切消息，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你！”
　　梁婉如刚想骂他是个窝囊废，但转念想想，还是把心头这股气给压了下去。
　　一转身的功夫，梁婉如将自己一头如瀑的长发绾成了男子的发髻。从床边摘下一柄刀鞘做工精巧的短刃，用刀柄碰了碰左长风。
　　“事不宜迟，快走吧！我还想着回来吃早饭呢。”
　　左长风犹豫着站起身，迟疑地看了看眼前的“俊小伙”：“如老大，你想到好主意出去了么？”
　　梁婉如轻哼一声，将小土包一样的胸脯一挺：“毕竟是老大，放心跟我走吧！”
　　这天清晨的肆方郡和往常一样，赶早的小贩和驼铃马嘶嘈杂的商队在大街上摩肩接踵。
　　左长风一边掸着身上混合着很复杂成分的灰黄色粉尘，一边朝身旁的梁婉如抱怨：“如老大，除了钻狗洞，你就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
　　不说还好，梁婉如气鼓鼓地用手点着左长风的太阳穴：“我都已经是法奴了，要不是为了带你一个小奴丁出来，我用得着搞这一身狗屎味儿么？！”
　　正在斗嘴之际，一队黑甲兵士押着几个人身兽首的大汉从两人身边走过。这些“人”身上挂满了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在地上拖出点点火星。
　　其中一个背生双羽但长得还算正常甚至面容透露几分清秀的人犯，在走过左长风身边时突然嗅了嗅鼻子，一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啪！”一道钢鞭径直抽打在这人犯的肉羽上。人犯顿时吃痛，扭头对着身后持鞭的士官发出一阵毫不示弱的怒吼。
　　“野兽！赶快走！”士官策动战马，督促着队列继续前进。
　　左长风驻足看着这队人渐渐走远，方才回过神来。
　　只听旁边让出道路的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听说了吗？这好像是朔夜前几天在天崖山里活捉的古妖王族。说是进贡给华宁了，不知道怎么送到咱们肆方郡来了！”
　　“这有什么的啊？！只要是古妖，抓住了肯定都是往各地的升天斗奴场里一扔！哎哎，这两天我这麦子卖得差不多了咱们也去看看吧……”
　　满脸不耐烦的梁婉如也不等左长风发问，很自觉地凑到左长风耳边轻声说：“这些长相奇怪的家伙就是我昨天和你说的，咱们瀚华大陆的原住民——古妖。不过现在不行了，月远之战后古妖族元气大伤，所有的古妖都被驱逐到了贫瘠苦寒的噬曦四洲。”
　　“古妖？！”左长风恍然，又远远看了一眼几近消失的押送队伍，赶紧回转身子去追赶一马当先的梁婉如。
　　云隐国的驻军处在肆方郡的东北方，两个人刚出肆方郡北门没多远，就看到了西北边此起彼伏的连营和猎猎作响的青底白纹云隐战旗。
　　“哎，站住！”两个银盔银甲的守门军士将枪戟横在左长风和梁婉如身前。
　　其中一个军士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摇了摇头：“你俩年龄太小了，再说还没到我们云隐征兵的时候。打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赶紧回家去吧！”
　　这次没有让梁婉如催，左长风赶忙走到军事面前施礼：“大人，我原本就是云隐人，只是想问问您，您可知道距此不远的牧云村？”
　　军士闻言收枪而立，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在这肆方郡鱼龙混杂，想打听我们云隐的内情？谁知道你真是云隐人还是别国的细作！”
　　左长风哪见过这场面，几句话就被这个军士噎住了。也亏了梁婉如激灵，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隐晦地塞进了这个军士的手里。
　　“大人，我这弟弟不懂事儿，您多包涵。”
　　“嗯……”军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扬起下巴似乎在回忆：“你别说，要是放在以前我还真不知道这么个小地方。前两天，还真就听说了一件关于牧云村的事儿！”
　　左长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耳朵错过了什么消息。
　　军士挠了挠耳朵：“听说不久前，牧云村发生了一场大火，全村二十多口人都被烧死了。哎，听说还死了个大人物呢！这不，我们肆方郡的驻军都增加了一倍，就是怕那凶手逃进肆方郡来。哎，现场那场面……”
　　“不……不……不会都死了的……”
　　左长风失魂落魄的念叨着，丝毫没在意这个军士后面说的内容。
　　任由着梁婉如将他拉到了一边，才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的眼前没有了云隐连绵十数里的大营，没有了轮廓清晰的肆方郡城郭，只剩下了那副天崩地裂、血流如海的画面。
　　对，还有那个黑衣人。
　　他仍旧带着那个鬼蛟铁面具，背后背着一把滴着鲜血的大刀。面具后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左长风：“你想报仇么？”
　　“你想报仇么？！”此时，却换成了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
　　左长风不知道当初那个铁面人问自己时，为什么自己会一言不发。但现在，他只觉得胸中气血上涌，一股怒意喷薄而出。
　　“我想！我要报仇！我要为珩叔和玉姨报仇雪恨！”。
　　不远处值守的两个云隐士兵瞟了左长风一眼，一声冷笑中带着轻蔑和嘲讽，而后又继续在营门前来回巡视。
　　梁婉如扳正了左长风的肩膀，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想要报仇，就要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