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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游也注意到他们俩的发现，笑言这是旧金山的一大景观。别看这些流浪汉居无定所，每个月都可以领取政府发放的救济金。导游又介绍说，旧金山还有一个特点，是同性恋者的“天堂”。在这儿，同性恋者可以堂而皇之地登记结婚。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也许这就是美国吧。
她转过头来，别有深意的眼神，停留在他的脸上好久好久。虽然面不改色，内心却起了波澜。仿佛是为了某种掩饰，先发制人地开口问道，怎么样，美国之行的第一个景点，感受如何？她轻轻咬着下嘴唇，柔声说道，说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国了。但是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是站在异国的天空下，找不到一点点真实的感觉，恍惚都像是在做梦。也许，人只有在身处梦境时，才是最放松最自由的状态。你觉得呢？
他笑着说，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做梦来到美国。你能猜到，我是怎么来的吗？乘坐飞机，飞过太平洋。直接降落在海滩上。海浪一阵阵扑打过来，雪白的浪花涌上沙滩，立马就凝固成耸立的礁石。你说，还有什么梦境，能比这个更神奇的吗？
她也被他逗乐了，我敢肯定，那时候的你，当你梦醒之后，肯定想不到，有一天能真的来美国吧？
他又认真地说，问题在于，梦想成真以后，你又能怎样？也许在这儿的分分秒秒都是珍贵的，但时间终将逝去。就像这市政厅广场，雕塑，梧桐树，还有那些流浪汉。没错，你来过，到过，看过。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你从哪儿来，最终还得回到哪儿去。一段旅程尚且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按你的说法，既然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那你又来这儿干嘛？也许你是对的，人本来就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又终将一无所有地离去。但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该连梦想成真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吧。否则人生真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笑笑，不再与她争论。一眼看到她手里的数码相机，没瞧出来，你还蛮专业的嘛。怎么样，要不要我替你拍几张？此话正中下怀，立刻她就把相机递了过来，本来就这样想来着，怕麻烦你，不好意思开口呢。他却免不了谦虚几句，当然愿意效劳。不过对于摄影我是地地道道的门外汉，光圈焦距什么的，统统一窍不通。太复杂的，我可玩不来啊。她把相机做了设置，又还给他，好了。你只要看着取景框，人像没虚了就行。跟傻瓜相机没什么两样。
她边走边看，他跟在她的身后跟拍。常常是走着走着，出其不意就会转过身来，对着镜头摆个POSE，或张开双臂，或突然双脚离地腾空，或躬身屈膝，兰花指举过头顶，极尽妩媚。满脸的神采飞扬笑靥如花，红色的丝巾如同一团火焰，在空中随风飘舞。而且每当她转身时，身后的背景总是衬托得恰到好处。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自谦为“外行”的他，与她居然有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没错过任何一帧精美绝伦的画面。
回看相机里的照片，却发现其中有一张，无意之中闯进镜头，太熟悉不过的面孔。圆润的额头，已有些许华发。原本有些消瘦的脸庞，仍然有棱有角，却多了一条惹人注目的伤疤。年轻时桀骜不驯的眼神，并未随着随着岁月的销蚀，而失去了锋芒。也许正因如此，才被她一眼就认了出来。突如其来的雷鸣电闪，在她混沌不堪的记忆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二十多年前的无数鲜活往事，瞬间在脑海中齐齐涌来。莫名感觉心跳加速。
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曾经让她刻骨铭心的名字，林小虎。
凭直觉，并不是茫茫人海中概率几乎为千万分之一的偶然邂逅。近在咫尺，就因为加入了同一个旅行团，才会有这意想不到的相逢？然而从上飞机开始，却为何一直都没有发现？
她回过头去四处张望，三三两两漫步在市政厅广场的游客中，却并没有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这让她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只是惊鸿一瞥，几百年才会有过一次的奇遇。就像那首歌里所唱，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恰在此时，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只有寥寥七个字，却又将她看得魂飞魄散。
你出国带药了吗？
梅西百货，导游带去的下一个景点。虽然圣诞节已过，然而圣诞节的氛围，似乎仍未退潮。商场内外，圣诞树彩灯之类，仍然随处可见。由于是周末，一大早便顾客熙熙攘攘。购物的热度似乎也仍未退去。就像大多数中国男人一样，他素无逛商场的癖好，在国内时便已如此。即便是在美国最著名的百货商场，面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仍然无感。漫无目标地随着人流逛了一圈，摩肩擦踵的人群，闷热的空气，也让他感觉有些不适，于是便早早地退了出来。想呼吸一下带着一丝寒意的新鲜空气，也想过过烟瘾。
梅西百货的门口，便是联合广场。有一个儿童乐园，也有溜冰场。扩音器里播放着悠扬的华尔兹，那些金发碧眼的孩子们在冰面上尽情旋转玩耍，大人在场边照看，或者神情悠闲地坐在长椅上聊天。眼前看到的场景，与平时在国内所见，似乎并无二致。而最让他心有所动的，是这些满脸幼稚表情的美国孩子。也许全世界的孩童都是纯真可爱。然而生活在不同的国度，又将铸就怎样不同的人生？
不好意思，能借个火吗？？
才刚刚点燃了一支香烟，就听到身旁有人悄声说道。
他转过身去，站在面前的，是一位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小，皮肤黑里透红，更像是地地道道的北方汉子。他随即想起，刚才上下车时，已经打过好几次照面。当然也是与自己同一个旅行团的团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