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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至十月,便是霜降,天气渐冷,但对于一个南方小城而言,泰安仍有着温和的秋日气候。八九座阁楼杂乱坐落,上有食客高谈阔论,饮酒作乐,阁楼脚下,六七个市井小贩坐地吆喝,四五个来往行人各奔东西,热闹却不至于喧嚣,世俗却不至于粗俗,透着生活的气息。
刘轩一行人,便走入了这样的一座城。
“师兄。”柳清涵见惯了丹凤小镇的乡土人情,一时为泰安小城这小小的繁华而惊讶,但她又不愿太过吃惊,显得自己见识短浅,所以只是靠近刘轩,轻轻唤了一声,语气里透着惊喜。
“这小城还真是挺不错的。”刘轩向四周看了看,心中生出了一份小小的感慨,“很久前到这儿的时候,我倒没觉得这地方有多好。”
那时他在流浪,整天都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心里也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哪里会看到这些呢?
但现在不同了。
想到这儿,刘轩心中有些小小的畅快,他伸了伸懒腰,左手搭了搭师妹的肩膀,侧目望去,看到了师妹眼里的惊喜后,不禁会心一笑。
刘轩向身侧又喊了一句:“小吴道士。”
“嗯?”吴梦蝶站定原地,左右瞧了瞧泰安城的市井人情,并无多少想法,倒是身旁的吴空蝉抓着吴梦蝶的手上蹦下跳,“哇!这么多人诶!”
“曲卜也有很多人啊。”吴梦蝶有一丝不解。
吴空蝉却是一脸调皮带笑,说道:“但这里更有趣。”
“小吴道士啊,”刘轩又喊了一句,“我们先找个旅店住下,再四处逛逛吧?”
吴梦蝶点了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稍有蹙眉。
“这……”
身旁的吴空蝉凑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吴梦蝶答道:“师傅没有给我多少盘缠,我想,我们得省着点用。”
刘轩也点点头,念道:“是哦,钱。”
钱,是个大问题。
自古以来,说书人嘴里的侠客修士,从不会在意手里有没有盘缠,更不会有什么饥渴的时刻,似乎他们总是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以挥霍。
但刘轩他们,可并不是什么武侠故事里的浪荡侠客,他们只是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小修行者。
他们会饿,会渴,会想找个地方休息。
这些都得花钱。
所以,得赚钱。
刘轩想了想,提议道:“那,我们各自去找找赚钱的门路,三个时辰后在城门这儿集合?”
吴梦蝶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身旁的吴空蝉便兴高采烈地接话道:“好啊!我们一定比你们赚得多!”
刘轩拍拍手,对此不置可否:“若你们真能挣到那么多钱,那当然是极好啦。”
吴梦蝶忽然说了一句:“我想带空蝉去棺材店问问,去看看能不能查明她的身世,至于赚钱……”
吴梦蝶仔仔细细地想了想,最终得出了结论。
师傅真的没教过我这个……
吴空蝉却接过了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回答:“至于赚钱,我们一定能赚很多钱!”
而后,她便拉着吴梦蝶跑开了。
望着离开的两人,刘轩站在原地感叹道:“是真的就好了。”
身旁的柳清涵问道:“师兄,那我们?”
刘轩把手背在背后,优哉游哉地向前踏了一步,“先走着吧,制备点家伙。”
柳清涵便跟了上去,她心想,师兄一定有办法。
而刘轩则心想,这事儿,难。
……
……
泰安,大棋楼。
棋楼共有七楼,每层楼各有一个棋手,若能胜出,便能向上登一楼。
登至五楼,便可有开办棋馆的资格。
登至六楼,便可获每年的国手之争的资格。
登至七楼,并无实质褒奖,但世人便都会知道,此人登上了泰安城大棋楼的七楼。
自唐历一百一十三年,大棋楼建成开始,只有七人登至七楼。
而今,坐在七楼的,便是二十四年前落子定乾坤,赐号“棋圣”的国之大手,方寸。
此时,他正品着一杯清茶,从棋楼俯瞰楼下。
他看见了一支笔。
一支深黑墨色的毛笔,在街道中勾勒出一条蜿蜒而富有生命力的曲线。
他定睛一看,他发现那是一个有着乌黑大麻花辫的少女,她晃晃荡荡地走着,蹦着,跳着,一副随性的样子。
少女周身并没有起风,但她往前一走,麻花辫一甩,就仿若一杆大黑毛笔在空中舞文弄墨,脑袋抑扬顿挫地一点,一抬,那毛笔便能写就神仙难写的豪放诗篇。
这条毛笔绵延了一路,停了下来。
它停在了大棋楼下。
少女伸了个懒腰,往前一抬腿,轻巧一跳,便踏入了大棋楼的门户中。
棋楼对面,一副龙凤山河图挂在牌匾上,在其之下,才显露出了店面的名字。
老书斋。
此时,一个老先生正伏案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一笔一划地着墨,他忽而抬起头,笔尖沾了沾墨水,想再奋笔疾书,但那笔尖却又停在空中,他屏气,凝神,眉头一蹙,似在思索如何下笔。
老先生点点头,不自觉地含把毛笔收在嘴角,酝酿情绪,墨水从嘴边逐渐晕开,染黑了嘴唇,他却全然不知。
忽而定神,他抽出笔,往纸张上一点,一走,似要走一条龙蛇狂舞。
忽而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门口传出:“老板!笔怎么卖?”
“嘿!”老先生听了这声音,吓了一跳,立刻把笔拍在砚台里,溅起一簇深黑的水花。
他站起身,打量了眼这对男女几眼,没好气地挑了挑眉毛,说道:“好的七十文,一般的五十文,不好的三十文。”
男的问道:“那买两支不好的,能算五十文吗?”
听了这话,老先生更是生气,直冲冲地奔向眼前两人,瞪大眼睛地骂道:“没钱就别买!”
男的倒也奇怪,觉得自己也只不过是寻常的杀价手法而已,何必如此动气呢?不过,他也看了看老先生。
他看见了老先生一嘴的墨水,乌漆嘛黑。
他想,到底是个文化人。
于是,他拍了拍身旁少女的肩膀。
“嗯?”少女被老先生的阵仗吓了一下下,稍微有些后退,接着被少年这么一拍,她更是有些不解。
少年却是清楚得很。
老楚都能被师妹的一声“楚爷爷”叫得眉开眼笑的,这老书生还算是个事儿?
少女在少年的怂恿下,往前靠了一步,抬着头,干净若水的眼睛看着老先生,眼里有一丝伤心,又有一丝关心。
她喏喏地问道:“老先生,你的嘴巴?”
这一眼,一声,若一滴雪水,点在了老先生的心里,他愣了一下,抹了抹嘴巴,抹出一手的黑,觉得有些尴尬。
他点点头,又挠挠头,顿了顿,说道:“五十文就五十文嘛……”
站在一旁的少年,偷笑了一声,不自觉地又往书斋里走了几步,来到了书桌前,看到了老先生之前所写的那副字。
上面写道:“君子不器。”
“器”字只写了两个口,再加一横,这一横却只走了一半,他不知道是该刚直,还是该柔顺。
少年不自觉地取了一杆毛笔,想要自己也写一遍,他正要着墨,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从行囊里拿出一块深黑的石头。
少年拿毛笔在石头上点了点,这石头便仿若有灵性一般,给笔尖注入了鲜活的墨汁。
少年拿笔,在一旁的空白处,也写了一遍“君子不器”。
笔尖刚点,便走龙蛇,气息畅通不断,笔法规矩而不守规矩,显得自然而通达。
“写得不错。”一句话自少年身后传出。
少年回头,看见老先生对着他的笔迹点头称道,他却不敢说明真相。
“这是毛笔自己写出来的,不关我的事啊。”
这话说出来,谁信?
老先生从书桌上取下三四支毛笔,用木盒收好,递给少年,继续说道:“毛笔送你了,你这字,我留着,看着舒服,也算是桩买卖。”
少年顿时惊喜,问道:“老先生,你的意思是说,我有机会卖字画为生?”
老先生摇摇头,说道:“瞎说,这写字也讲究个机缘巧合,你才多大?若没那心境,哪能一直写出这么好的字?”
少年点点头,说道:“老先生您说的是……”
他心里却暗想,等我回去,就给你写个十副八副字画出来卖。
“不过……”老先生沉吟了一句,“你写字天赋不错,若想深造,你可去左州的夫子庙找温良恭,就说老书斋的人介绍的,也许他可以教你一些。”
少年微笑,鞠躬,“那我就谢过老先生了。”
一旁的少女也跟着一起弯了弯腰,抬起头,淡淡一笑。
笑进了老先生的心里,他招招手,送别了两人。
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老先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俩的名字是?”
“刘轩。”
“柳清涵。”
……
……
棺材店。
十二口棺材陈列在屋内,门前摆着一张长凳,棺材店的老板刘老头,正抽着旱烟,看着来往的人群。
忽然,一个看着清秀的小道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身旁,却还有一个穿着一袭青衣的少女,顽皮可爱。
现在当道士的,也能娶媳妇儿了?
刘老头心中嘀咕了一句。
不过,虽然心中有着疑惑,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得说。
“小道士,你可是来订做棺材的?”
“不是不是。”小道士连忙摆摆手,“老先生,我想请你帮忙看一口棺材,看看它的来路。”
说完话,小道士朝屋里走了几步,抖了抖衣袖,一口棺材便被甩了出来,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刘老头小吃了一惊,但毕竟这年头,侠客修士,也并不算是太难遇见的人物,活了个把念头的刘老头,也懂得这也就是道士的一种袖里乾坤,收纳物件的法门,并不算是太过于邪门,所以他也只是把烟杆往长椅上一敲,掸落了燃着的烟草,放在一边,走上前好好看看这一口棺材。
老刘摸了摸棺盖,贴近看了看色泽,甚至还闻了闻,点点头,说道:“好木头,色泽饱满而长久,质感坚实而略有松弛,自带一股木头的清香,我们这儿可没有这种木头,就算拿香料处理,怕是也做不成这种效果。”
“那是,这可是我……”吴空蝉正准备炫耀一句,却被吴梦蝶拉住了,打断了说话。
毕竟,没人会觉得睡在一口棺材里,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这不是一口棺材。”刘老头忽然下了定论。
“哦?为什么这么说?”好奇且自豪的吴空蝉,凑上前去笑嘻嘻地询问道。
“这棺材,或者说这床,它透风啊。”刘老头左右指了指小而紧密分布的一排风孔,“哪有棺材还透风的,虫蚁爬进去可怎么办啊。”
吴梦蝶点点头,说道:“所以,它本身就不是给死人用的?”
“嗯,这是口活人用的,特殊的床。”刘老头拍拍“棺材”上面的纹路,“小道士啊,对这些纹路,你肯定比我懂得多,这是不是那些什么修士弄出的特殊的修炼法器呀?”说完刘老头自己也笑了笑,他确实不懂这些,只是好奇,再加一份猜测。
吴梦蝶也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纹路,闭上眼,感受了下气息的流动。
这棺材周围有一股环绕的气息,温和而保守。
这是个护身的法器!
吴梦蝶点点头,稍一鞠躬,说道:“谢谢老先生了。”
“诶,别。”刘老头摆摆手,“我老刘一辈子也就见识了几个修士,肯定是没什么仙缘的,这身子骨,自然是要等着寻常人的生老病死了。现在能这么近距离地看一看一口玄妙的法器,那都是我修来的福分了,该是我谢你才是。”
吴梦蝶说道:“老先生若是少抽点烟,身子骨自然会好些,再者,师父曾说过,世上的修行者,已很少听闻有长生之人了,虽然修行者能活得久一点,但也比平常人久不了多少,甚至,因为忙于修行,反而不如平常人更能体会人间的各种乐事。”
“嘿,你这师父,可是这个。”刘老头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番话,可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了。
修行?没那缘分,不修也罢。而且,修行哪有我儿孙满堂来得怡然自得?
刘老头继续把所想,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这木头,大唐南侧没有,西疆或者北莽,倒是可能有产。至于这青铜蛇鱼的花纹,我确实没见过,但肯定不简单,你若想了解了解,便得留意这个。”
“谢谢爷爷!”这回吴空蝉倒是道谢了,“那我们先走了!”
吴梦蝶想要再谢,又觉得刚才已经谢过,便带着笑脸,略微点头,袖子一招,收走了棺材,任由吴空蝉拉走了。
吴空蝉嚷嚷着:“我们还得去找找赚钱的门路呢!”
……
……
三个时辰后,悦来酒馆,四人终于坐在了一桌上。。
两人面带微笑,两人略有愧色。
刘轩知道,面前的这两人,肯定没赚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