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契约

　　通廊中霎时间恢复了安静，李昭强忍胸口的疼痛，挣扎着坐了起来。
　　胸前出现了一个可怕的伤口，低头便可以看到其中发出炽热红光的恶魔内脏组织；其中位于正中央偏左、发出最耀眼光芒的破碎器官，想必就是心脏了。
　　“这是致命伤。”
　　他非常镇定的评估着自己的伤势，此前身为人类时理应表现出的惊恐和绝望，似乎都已经随着穿越转生消失了。
　　自己真的是一只恶魔？！
　　“吞噬灵魂以修复伤口！”
　　清晰的思维意识浮现在了李昭的脑海中。
　　先前的人类小队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其中最靠近自己的三名战士被高温射流撕扯到粉身碎骨；稍远处的长袍法师虽然身上无恙，脑壳却被掀开了大半，显然也是必死无疑。
　　此刻，李昭能感应到：有一股虚幻缥缈的雾状能量实体正在缓缓脱离那几具尸首。
　　他本能的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死去人类的“灵魂”像是听到了召唤一般，发出金色光辉予以回应，而后便十分“顺从”的被他吸入躯体内，化为一道道金色脉动直奔胸前的伤口处。
　　伤口随之开始再生愈合。
　　看来，恶魔可以借由吞噬死去人类的灵魂来恢复生命力，怪不得那长袍法师说不减员才能稳胜自己……
　　“还不够……”
　　吞噬四人的灵魂后，伤势有一些愈合，但并不理想。
　　“不行，必须找到一种效率更高的使用灵魂能量的方式……等一下，四个灵魂？在场的人类我记得明明有五个的……”
　　那个叫苏娜的女剑士还没死？
　　李昭开始艰难的朝远处挪动脚步，没走出多远，果然便捕捉到了微弱的气息声。
　　在他身前几米的地方，苏娜倒在了一片血泊中。她在最后关头感知到了危险，并没有上前斩杀恶魔，而是机警的向后跑去。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逃出李昭“自爆”的范围，腹部被爆炸射流贯穿，失血已近休克。
　　掉落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她那惨白的面庞，也映着她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绿色眼睛，其中混杂着恐惧、痛苦和不甘……
　　一滴泪水从她眼角流下，还未滴落到冰冷的地面上时，便已干涸在稚气未脱的面庞上。
　　火把几乎要熄灭，但在那之前，首先逝去的将是这个年轻的生命。
　　李昭朝苏娜伸出了自己的“魔爪”，后者的瞳孔抽搐般的猛一收缩，眼中的恐惧转变成了绝望。
　　但她想象之中的悲惨死亡并没有到来。
　　李昭指尖位置凭空出现了一团小小的火苗，那火苗微弱如烛火，具有一种不同于通常火焰的猩红之色，暗示着其中蕴含的超自然力量。
　　烛火在空中静静停留了几秒之后，迅速沿一个平面扩散出去，形成一个不断颤动闪烁的火焰矩阵。
　　接下来，那火焰矩阵自下而上的猛烈燃烧起来。伴随着明亮的猩红焰火，漆黑的烟尘和四散的灰烬聚合“凝结”成了一张粗糙的羊皮古卷，整个过程邪诡非常。
　　古卷上写着血色的文字条款。
　　这就是传说中的吗？看着契约最下面的“甲方落款”，李昭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字：
　　安德。
　　“你不想就这样死去吧？”
　　他开口对苏娜说道，声音低沉富有穿透力，整个空间似乎都在共振。
　　“那就与我签订契约！我会赐予你第二条生命，作为交换，你的灵魂将成为我的收藏品，直到……你将其赎回的那一天！”
　　契约上的文字本是“直到永恒”，安德话到嘴边时才改成了现在的说法。
　　他心想：“直到永恒”这也太坑人了点，一命换一命差不多就得了，条款真那么苛刻，鬼才愿意签这黑心恶魔合同。
　　话音落下，羊皮古卷上的文字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
　　看着这份契约，苏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那是被人类称作希望的东西。
　　她艰难的张开因严重失血而剧烈抽搐的嘴唇，吐出了一口极微弱的气。安德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可怜的女剑士已经虚弱到说不出任何完整词汇了。
　　但此刻，他很确定，苏娜想说的话是：“我同意”。
　　以鲜血书写的苏娜全名出现在了契约书末尾的乙方姓名栏一列。
　　剧烈的焰光再次燃起，契约文书焚烧并收拢为烛火般的孤炎，于安德指尖处退回到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成交！”
　　契约签订完成的一瞬间，安德感受到了体内聚集起的力量，这是先前吞噬亡者灵魂所无法比拟的。与此同时，大量鲜血诡异的倒流回了苏娜的体内，伤口随即愈合。
　　起死回生的过程似乎消耗了苏娜剩余的所有能量，令她陷入了昏迷。
　　安德胸前的伤口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却始终没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这个伤口不仅是物理层面上的，血肉之下，恶魔之心已然破损，只有通过不断猎取灵魂，才能维持生命……”一时间，本能的认知投射进了安德的意识世界。
　　要靠狩猎弱小的平民苟延残喘下去？
　　……这样下去，恐怕在自己还未足够强大时，便已经被人类围剿，这毕竟是他们的世界。
　　安德左思右想，最终确认：唯一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就是求得修复恶魔之心的方法。
　　说起来，穿越而来还不到半天，就险些暴毙，安德已经深深体会到了这异世界的凶险。他决定待苏娜从昏迷中醒来后，便立刻开始着手了解这里的一些基本情况。
　　此外，还要确认自己的身世问题。稍作分析就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初来乍到便陷入险境，跟转生为恶魔杂兵这个让人恼火的设定有直接关系。
　　做一辈子反派杂鱼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但要怎么在这异界中生存下来并且变强？安德毫无头绪。
　　好在他手下已经有了一个“员工”——苏娜，可以将她作为熟悉整个世界的突破口。
　　“看你表现了，冒失的姑娘，谁让你砍我一剑呢……”
　　想到这里，他恶作剧般的用指尖点了点苏娜的脸庞。
　　突然，胸中涌起一股共鸣般的感觉，安德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高似乎正在不断变矮，肤色也逐渐淡化下来。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在苏娜挂在腰带一侧的腰包中翻找起来。
　　他想找的是一样女孩会随身携带的物品。
　　“找到了……”
　　借助那已然与人类无异的修长葱白色手指，安德夹取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折叠妆镜。妆镜外表面装饰着繁复细密的鎏金纹样，看上去价格不菲，内里却已经摔碎成了几瓣。
　　通过破碎分割的镜面，安德勉强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貌：那是一个年轻男性的面容，相貌、年龄乃至气质神韵都与苏娜很是相似，宛如兄妹一般。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眼睛是极罕见的琥珀色，发丝则是纯黑色。
　　“这算是……伪装后遗留的恶魔样貌特征吗……”
　　不管怎么说，这幅模样还算令人满意。
　　即便是以最苛刻的标准来看，苏娜也算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仿照她模样复刻出的男性版本自然也不会差，肯定是比原本世界的自己帅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至于自己真实的恶魔形态，安德实在不愿多去猜想，想要以那副样子横行在人类世界，简直是天方夜谭。
　　“唉……万事开头难，好在第一步还算顺利。”
　　他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一边扒下了法师身上的衣物。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套青白长袍和羊皮长软靴稍微符合自己的审美。何况，其他人的甲胄都已在爆炸中变得破碎不堪。
　　结束裸奔状态后，他帮苏娜将散落在地的长剑收回了剑鞘，然后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了昏迷中的她，向着通廊一头走去。
　　“好轻……”
　　苏娜虽然苗条，但身高目测170以上；她自身加上一套硬皮甲和一把长剑，至少有65公斤。人在昏迷状态下被抱起来，全身会像一摊烂泥一样，按理说不该如此轻松才对。
　　之前一战里，安德的力量只是一般水准，否则也不会在肉搏战中打那么狼狈。如此看来，吞噬灵魂除了能够恢复生命外，还能够提供基本的“属性加成”，他现在的力量，恐怕已经远超常人。
　　至于通过契约得到的苏娜灵魂，安德一时还不清楚会带来怎样的能力，但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只是“易容术”这么简单。
　　通廊的末端，是一段向上的楼梯。
　　安德发现：这个楼梯间的构造与古建筑很不一样，显得十分现代；此外，他还注意到：这里的墙壁并非由石块或砖砌成，表面虽然粗糙但浑然一体；在一些破损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墙里有严重锈蚀的金属条。
　　他原以为这是一处类似欧洲古堡一样的建筑，现在看来远不是如此。
　　这是钢筋混凝土，整座建筑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一个中古世界有可能掌握这种技术吗？
　　拾级而上，高处渐渐有了柔和的青色光亮。
　　“是月光。”
　　意识到这点后，安德三步并做两步，快速上到了楼梯间顶层。
　　顶层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晴夜里，异常明亮的月光穿过一个门洞倾泻在积满尘土的地面上。
　　安德用脚在房间靠墙位置“清扫”出一片干净些的地面，将苏娜放下并使她靠坐在墙边，又脱下长袍外的一件罩衫，细心叠起来垫在她背后。
　　做完这些后，他小跑着冲出了门洞外。
　　室外所看到的第一眼景象，便将他震惊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天空中的那轮皓月，他再熟悉不过，但那明月并不是夜晚自然光照的主要来源，在它一旁，更有一颗占据了三分之一视野的巨大蓝色行星。
　　透过大气中白色的云层，行星之上的海洋和大陆轮廓清晰可见。
　　那竟是自己的“故乡”——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