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夺马

　　同伴的离去对于两名受伤的刺客来说，不知道有什么触动？或许他们什么也没想，或许他们感怀伤怒，悲愤压在心底？或者说他们在担心自己的命运，不该夺取伤兵什么的性命，能少杀人就少杀人，这是我一向的作风，毕竟人命不能再修复，佛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没见过浮屠是什么玩意，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惜命，是一种美德！
　　但眼下我可没有把他们看作伤兵，即便趁人之危，也是我让他们危的，倒是我，打蛇不死反受其毒，这些人身为吃着老百姓的税收的官府中人，偷鸡摸狗，做的是不得人知的龌龊事，连孀居的妇人和七八岁的孤女都不放过，让人不齿，和山贼狗寇没什么区别，类如畜生，若是这样都算大义凌然求我饶命，那还有天道吗？哪怕是皇帝老子派他们来的，也只能说那狗皇帝是个昏君，，更何况本朝洪武大帝据说气度非凡，绝不是这种人，朝争党争什么的，但凡能用处这种手段的人，绝对是该杀之人，管谁派你来，管你有没有苦衷，我实在没时间，没性命取感化迷途知返的恶人爪牙。
　　对不住了！我把身上剩余的三枚飞刀一次掷出，一人看上去弱一些的，直接被刺中额头正中，即时毙命另一个拿着匕首的手臂一挥，挡下两枚飞镖，一枚与匕首相碰应声而落飞到远处，一枚错开要害，刺中肩头。
　　我没有迟疑，转身挥刀，刀挥斩半周，刀势利落，没有给他留手反击的机会，招式一尽，那人脖颈上的血线开始渗出血来。
　　这是师父教过的一招，破天地，刀势所到之处，如电驰雷遁，迅疾难当，横斩，破击，一分天地，威势迅猛，练到最快可以达到师父的境界，破开巨石，从外表看不出刀痕，刀足够好的话，一般人的眼睛难以看到出刀，伤口细到中刀者本人没见到自己，残肢掉落，不会感到疼痛。
　　这一刀是我附送的，敬他挡住了我两枚飞刀，我的飞刀力道速度很大的，刚才一击，用的比起先前最初投出的试探这八人头领武艺那次用的力道要足得很，留守这三人都不过练了点外家功夫，没有修习过内家上乘功法，刚才能挡住我用内力驱动的飞镖，想必不是靠实力捕捉，而是预判我的攻击，不得不说他是个人才，或者说我的动作不够干净，不管怎么说，厉害！
　　这一刀斩完就见血，一方面是我未尽全力，因为全力一击，消耗巨大，没办法禁接下来继续出招，容易被周围的人暗算，漏洞太严重，基本上没有全力出招的机会，除非一对一决斗，因为干净利落，死在刀下也不会觉察到痛苦，比起先前我愤怒造成的大创口失血过多而死，不知轻松多少。
　　死的痛快点，通常有两种人可以，一是体面人，二是小人物，前者要求自己这么死，后者不知不觉莫名其妙这么死，少了许多麻烦。
　　他们的马一共剩下四匹，我砍掉了两匹马的前腿，它们毫无疑问会死，没办法，或许它们才算得上最无辜的，可是我只能这样做。
　　去了追兵的马，这是个极好的方式，他们不会再追上来，或者说他们追不上我们了，虽然说比马还快的武林高手也有，比如我，但我想他们中间貌似没有那种人，这一过招，大获全胜。
　　我未料及的是，周氏不会骑马，她们母女二人共乘一马，速度拉的很慢，这样一来，能不能追上，实在是难说。
　　我一边催她们快点，一面教她们骑马，一匹军用快马，硬生生骑出了毛驴的速度，无语，也不好直接惊了马，否则雇主没死在仇家手上，让让马给摔死了，说出去非让人笑死！
　　毕竟是逃命我也是卯足了劲，逃了半夜凌晨将近，反倒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声音越靠越近，比我们这“快马”要快，不知道什么来头。
　　我远远听到马蹄声便觉得不妙，想必还是那帮人，否则这荒山野岭，一天不见人烟的地方，半夜有快马疾驰而过，不可能，听声辨析只有一马，我感到疑惑的是，他们所有的马都被我弄断了腿，不要说见到野马，我不信，蹄声碰触地面的声音，分明是马蹄铁。
　　确认追兵无疑，我们这毛驴速度难怪人家会追上来，我没时间思考原因何在，只能硬着头皮打退来人了。
　　之所以说打退，是我想到来者只有一人，必然是那个头领了，要说一举杀之，实在没把握，让人家灭了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谈什么杀人，唯一的胜算在，那人奔袭而来，带着同伴被杀，被人捉弄的愤怒，可能会出昏招，再加上我也不是要杀他，不过是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没了马，他追不上我。
　　“有人追上来了，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跟上。”
　　周氏母女有些慌乱，努力定了定神。
　　“好吧！恩人请一定小心！”
　　说完转身纵马而去，我继续留在原地。
　　还真是凉薄！虽说是我让她们走的，可就这么走了，也不问我能不能搞定，不知是信任我呢？还是根本就不信我呢？
　　虽然说是我让她们走的，心里还是止不住这种想法。
　　没办法，上呗！做不到，也只能这么做，干不了也得干，人生有好多事都是如此，总有一些事，不管你想不想做，能不能做，也只能去做。
　　眼下正是如此，在敌人追到这里之前我想到六种应对那人的方式，但无奈那人还是比我厉害，我这样的水准，两个，估计都得费不少劲才能挡住这位头领。
　　不出所料，来人正是那名头领，他暴喝一声继续使出那招大劈棺，刀势自上而下劈向我面门，不是说他只用这招，这招最为简捷迅速，发力、效果一气呵成，不同于上一次，我早已识出，马向后退了三步，我出刀也尽可能卸去他的力，闪过一合，便使出飞刀伤了他马的眼睛，飞刀窜过左眼进入马的头中，效果达成，他的马死了。
　　未料到的是，他的刀没有收回，继续劈中我的马，实在是怪异，我的马没有立刻死去，它悲鸣一声前蹄跃起，要把我甩到一边，我知道情况不太好，纵身一跃，滚落到路旁，他也是刀一碰到我的马，便跳马落得路的另一边。
　　这下子任务倒是完成了……
　　我动作一丝都没有停下，忍着周身的疼痛，急忙起身，准备迎击，作为一名刺客，这点伤痛还是能忍的，更何况眼下事关身家性命。
　　一把长刀朝我斩过来，我没有迎上去侧身错开，我知道基本接不住，只能选自己擅长的格杀技法，杀人取巧不取力，面对实力强过自己的人，兜兜转转，霸道的刀法让我难以应对，一力降十会，处境不占优势，或者说即便我能躲开他的刀，却很难伤到他。
　　师父说与高手过招有机会提升自己，真正遇见高手你才会知道，若是遇见水平相当的人，或多或少两人都会获得提升，力量也好技巧也好，潜能被不断激发出来，尤其是当两人都有好胜心，效果更佳。
　　与高手对抗一般来说，与师父对抗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他没劲儿，我也没什么求胜心，难说有什么大的益处，或者说到了个人技法的极致，难以再求得什么极限突破，极限就是眼下这种生死之间的事情，我必须活下来，即便不是求胜心，人的真气是有极致的，我不断的躲闪卸力，克制他霸道的斩击。
　　我的朴刀布满了卷回来的刃，即便如此依然不过是从最小的受力角度，被砍出来的，一方面我的刀不过是普通的刀，比不上他那种昂贵的名师名刀，一方面他席卷再到身上的真气让刀势凌厉无双，开山破石。
　　连续二十多招，重复他那凌厉的霸刀，我快速计算着应对的招数，我敢说我的全部所学都被拉出来溜了一遍，我以超乎往常的速度应对出招干净历练，像极了经验丰富的刺客老手，实际上我不过从业一年，杀过两个土匪，实在算不上久经历练之人，我都想不到自己能挥出如此迅疾干练的刀法，它的连贯性前所未有，再用一次用的出来吗？我自己都不确定。
　　就好像说天下读书人那么多，但凡有一点读书的才能，总能写出一两首诗来，不说诗有多好，但从流传下来的可数这点看来，就知道，高手也与这一样，但凡高手总有不同之处，就好像能流传下来的诗一样，名诗传千古，名将敌万人，但凡高手，就不会只是生硬的拼凑招式与人过招，一招一式应对之处，必然如那流传至今的李太白诗篇一般洋洋洒洒，而不只是一般的武馆学徒，把刀法耍的想街头卖艺一般，花里胡哨，煞是好看，却不见得和一般迂腐书生用字词依照韵脚拼凑出来的杂诗有什么不同。
　　师父说过有一种人，天才程度让人让人愕然，遇强则强，能用那所学并不与他人不同的几套广传天下的刀法玩出花来，就好像李太白那般天纵奇才，传世诗篇愈千首，即便是不曾有过人的地方，不过是顺风迎水，丝毫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就好像他自己成名之前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刀客，自那一夜他与几十名高手对决，依然以凌厉之势大获全胜。
　　那一战，师父不知杀了多少成名已久的江湖高人，谁也想象不到，那一战整个江湖仿佛一阵清洗，许多失去门柱的门派就此凋零，师父就此跃居江湖第一人。
　　在那之前，大家或许知道是高手，但也许就连师父他本人也没想到，自己就高到那种程度，一时之间江湖上到处风起他的传言，有人说他得到了九天玉女的赐福刀枪不入，有人说他得到一本传世秘籍，武功修为大大提升。
　　我也问过他，他说，不打，鬼才知道，自己打得过，他没有打算活着离开的，谁知道打起来，身体以远超过平时的水准出招接招，或许不是说那些人不够强，而是那些人足够强，师父像是找到对手一般，身体里做出积蓄已久的应对，瞬间反应，他所会的技法在那一瞬间，在他接招出招的一瞬间，融会贯通，融汇，是一种意义上的代替词，那种感觉我想不到词来形容，眼下体会来，相似于今天的局面了。
　　眼前的对手是个高手，不见得高过师父当年对阵的那几十名高手其中的某些，或者说可能他一个也打不过，但他对于我来讲是个高手，他高过我的水平，这毋庸置疑，甚至是远高于我，未必是说天分，而是眼前这位是为久经江湖的高手，经验也好风格也好，厉练果断，早已有了自己的套路，而我正在成长中，才能不见得比得上成名之前的师父，却不见得比不上眼前此人，再过二十年，不！再过十年，或许我就能超过他，不过眼下我处于劣势，好像那一战之前的师父，看起来，处于，绝对的劣势。
　　我在成长，接了二十多刀，我的判断水准迅速的提升，我的每一刀都在提升自己，我从未像今天这般迅速成长，就好像师父从未像那一战那般迅速的成长，短短时日，成为江湖第一人。
　　这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亲眼看见了当年浴血奋战，与几十名高手对决的画面，那一幕仿佛映在我眼前。
　　我已经不是最初交手那个一刀都接不住的我了，我迅速的获得成长，临境发挥，临敌发挥，我的每一次应对，把我置于生死之间，不知生死，生死一线，由此，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强悍，虽战，幸也，虽危，乐也!
　　痛哉！快哉！
　　刀光迅速的划过，我的身体仿佛活过来一般，筋骨没有疲惫酸痛的感觉，或许得益于跟着师父这几年间，比少林和尚还要艰苦的体力训练，没日没夜的枯燥练习，不仅使我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熟练程度，体力体质也是不知增强了多少。
　　身体是容纳灵魂的容器，内息也好，上乘功法也罢，身体衰退，也都会逐渐衰退，固然说高手的实力会累积，身体的衰退还是阻止不了的。
　　第三十个回合，我面前这位高手，察觉到，自己的拿手攻击模式已经被我掌握，准备换招，估计要拿出真本事了。
　　作为一名专职刺客，或者说是一名顶尖刺客，最不济也是一位绝顶高手的弟子，与我的高手师父有过千万次过招，那时师父每次准备拿出多一分实力，与我对招的情景，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让我看到那种表情的，但每次它露出那种表情之后，下一刻，我就会被他打个狗吃屎，吃多了教训，我对那种轻瞟一眼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尽管对方蒙着面，他那双凌厉老练的眼睛一动，我就察觉到，下一招可能要见胜负了。
　　不论是大家也好，专业切磋决斗也好，对于修习技法熟悉的老手，总能使出连招，流氓打架掌握一定的打架模式，总能胜过力量水平同等级的对手，眼下我的对手，是一位比我大二十多岁的老手，惯用招数早就用的十分娴熟了，刚才的我也凭借多年来的艰苦训练，挡下了一位高过自己水准的人，可以说我在短时间将自己的速度追上了一位江湖老手，毫无疑问，我在短时间内达到了平时难以达到的进步。
　　与师父多次对战，让我习惯做好准备，比起一般人，我更加明白那个眼神之后，连招会被打破，随着对方准备使出绝技，会有一瞬的连接空隙，有时候以弱胜强，就在这一瞬，我用最快的速度，变招，出手，剑锋回旋出招，寒光反射，出招必见血，杀气不经意间倾泻无遗。
　　被察觉到了，出手一瞬间发现自己从未尝试过这种抢攻，之前一直隐藏的杀气，在我准备加速全力以赴的一瞬间，完全露出来，对于弱于自己的对手来说，怕是察觉到也没什么用，再不济就是根本没发现，措手不及。
　　但我在出招前就发现，杀气自我的刀刃出倾倒出来，周围的空气都变了一瞬，草木微微颤动，就好像在惧怕什么，但我知道但凡有一定内功修为的人，都能知道，那是将真气加速灌注到招式和兵刃中的现象，杀机一现，必是狮子扑兔，全力以赴，眼前这位自然是察觉到我这招“突如其来的暗算”了，他在那一瞬间改变了原先的变式，同样的杀机从他的长刀中倾泻出来，我的刀也收不住势，只能倾力一击，或者说那时候我下意识想到的不是怎么撤回来，而是怎么保全自己。
　　全力一击我的刀势被压了回来，紧接着又是连击，我预先设想的后退，没有取得预先的效果，小腹被划开一道口子，先是衣服绽开，紧接着冒出一部分血，逐渐我的衣服就换了个颜色，我顺着势退步。
　　到不过是刚刚碰到，擦着皮肤过去，伤口却比起想象中的要深不少，出血量看起来今天之内得不到救治，就见阎王了。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曙光，太阳透光云层，射出七彩的光芒，草叶上露珠映着霞光，生机的颜色，天亮了，尘埃落定了，我心底却萌生出一种难逃一劫的感觉，从小到大虽然过得苦，却没遇上这种境况，血液流失让我觉得有些发冷，天色的灿烂，让人联想到接下来会是一个雨天，雨水会冲散一些东西，比方说我刚才落到草叶石头上的血色，比方说兔子身上或者周氏母女身上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