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农教众

　　听到对方打招呼的声音，白丁抬起头。
　　先前“K”号房太深了没看清，此时他才看到他对门的狱友是个什么样子：那人魁梧高大得像是美洲棕熊一样，身高大约有两米，体重可能得超过两百公斤，这样的身材偏偏要穿西装，一身横肉把身上特别订做的西装撑成了紧身衣。
　　但因为对方现在站在玻璃门前，稍微有点背光，所以白丁能看到的只有一团阴影，看不清脸。不过听声音倒应该是个热情憨厚的人，与教父的外号似乎有点不太相符。
　　“呃……你好？”白丁探着头打了个招呼。
　　“哈哈哈，我刚来时也像你一样拘谨，其实待久了也就没什么的，只要不做什么异常的举动，这些守卫根本不管咱们的。”他一边说一边“噔噔”敲了玻璃门两下，结果过道里的守卫只是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说。
　　教父爽朗的笑声赢得了白丁的好感。出于尊重，白丁也站了起来，走到玻璃门旁，说道：“你好，我叫白丁……大、大哥你呢？”
　　“哈哈哈，能把大哥叫得这么生分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而且你这名字……都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结果你就叫个白丁，可真是新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吧？”
　　“是啊，都大学教书的，可惜我没能继承到他们读书的基因。”对方其实有所保留，没有通报自己的姓名，不过白丁完全没有注意到，言语中仍然颇为亲热。
　　“哟！书香门第啊，啧，怪不得，我一看你就觉得仪表堂堂，未来定能光宗耀祖……”
　　白丁闻言一愣，心想卧槽你特么逗我，老子现在看着绿了吧唧跟上错了色似的你说我仪表堂堂？
　　“……说起来，我方才听尤美说还不知道你的能力？能力没有暴露你怎么会被关到这个地方？”教父自顾地说着。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当时我和我同学一起坐火车回家……”听到对方问起，白丁就把自己怎么被僵尸咬了的事捡关键的说了一遍。
　　“啊，原来是这样，小小年纪就遭此大变，当真不容易。”教父的声音里似乎满是惋惜之情，但可能是背光看不到表情，所以显得有点假。
　　“唉，所、所以我其实并没有什么能力……我只是个受害者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要被关到这里。”白丁的叹息中很有些无奈与悲凉的意味。虽然那段经历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别人讲述了，但再讲一遍仍然让他觉得胸口发堵。
　　“哼！你有没有能力和你是不是受害者有什么关系？”这时候，一个轻蔑而不耐的声音突然传来。
　　白丁扭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I”号房里那个穿着奇怪、裹得像是忍者一般的家伙。
　　“‘电鳗’，你不要这么和新来的说话。”教父的声音突然充满了威严，与他之前笑声爽朗没心没肺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搞得白丁不由得扭头去看他。
　　“哼，反正现在看来他只是个‘丧尸’而已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可能还不如‘人’字层的那些废物，早晚要从这里滚出去，有什么屁用？”
　　听到这话，白丁一下攥起了拳头，恨恨地向“I”号房望去。老实讲，其实此时的白丁完全不觉得没有能力是什么值得羞耻值得被嘲笑的事情，毕竟几天之前他还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真的存在着这些超人，但对方言语中的不屑深深地激怒了他。
　　那个被称作“电鳗”的家伙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回来。
　　“‘电鳗’，你把嘴闭上。”教父转过身去对着“I”号房说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慢，威严的声音像是会一步一步走到别人心里，很有压迫感。这样的威严气魄，显然是久居上位才能有的。
　　“哼。”电鳗哼唧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为他的话感到抱歉。”教父再次转过身来，面向白丁。
　　“没关系！”白丁气哼哼地吐出来一句，然后坐回了床上。他已经看出来两个人似乎有点什么关系了，是以有些迁怒于教父。
　　与此同时，睿倍特共和国，秦川省境内……
　　正是傍晚时分，东边的天空已有银星点点缀在幽蓝色的天幕之上，而西边天空，橘红色的夕阳仍不甘示弱地将云霞都染成橘色。这夕阳也给熊瞎子SX向的山坡上那些原本翠绿的植被都挂上了一层橘红色的边，一时间仿佛整座山都烧了起来，又仿佛西方天国的圣光照耀在人世。
　　熊瞎子山只是秦岭山脉中无数不知名野山中的一座。之所以得名熊瞎子，就是因为离远了看，那山峦的走势像是个趴在洞里的黑熊：硕大的熊首卧在东边山涧之旁，两只毛茸茸的大爪子伸向北边，熊腿儿则一只往西北方蹬去，一只踩着西边的河流，而最传神的还是西南方突出来的小山包，那就是村民口中的熊尾巴。除了这特殊的山势外，这山再没什么值得记取之处。早年间它就和周围的白鸠子峰和馍馍山一样，只是进山的猎人和采药人用来标记位置的地标。
　　不过二十年前的时候，似乎有一伙人看上了山里的药材还是什么，在熊瞎子山的山脚下弄了挺大个院子，可惜后来又荒在了那里，再没什么人来过。二十年来山间的雨露风雪不断侵蚀，四间土房塌了两间，原本涂了红漆的铁门上锈出来两个大洞。
　　终于，经过了二十年，这荒凉的院落又迎来了五名来客。
　　“张哥，别往山里走了吧，在这里歇一歇吧。”
　　说话的是个精瘦干练的青年，穿着白T恤绿裤子和厚胶底的布鞋，背着军绿色的帆布包，头发是贴着头皮剃的板寸，神态憨厚可亲，看起来和附近的村民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跨在胸前的一把AKM突击步枪。这种枪就是大名鼎鼎的AK47的改进型，虽然已经是50年代的老家伙了，但由于稳定可靠，而且价格低廉容易搞到，所以仍然受到各国士兵，尤其是佣兵的青睐。
　　除了青年口中的张哥，青年身边的三个伙伴看起来也都跟他差不多，四人或高或矮身材不一，都是背后背着包胸前挎着枪的造型。
　　而张哥则一身黑色劲装，拿一柄MP5冲锋枪。他年龄不大，刚过而立之年，但气度极为沉稳，在一行五人中显得极为出挑。听到精瘦青年的话后，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说：“我们应该已经把国安局的人甩在后面有一段距离了。那我们就休息一会儿，等夜深了的时候我们再继续出发。”
　　张哥话刚说完，没等他继续吩咐，剩下的四个人目光一对后就有条不紊地开始分工行事：一个人翻到院子里去设置障碍、安放睡袋，一个人在院子周围开始设置险境，一个人开始拿出指南针确认之后的路线，最后一个人则走到西边不远处去警戒侦查。
　　这四人各司其职配合默契，显然是经受了大量的训练。事实上他们都是军区中退伍出来的老兵，服役的时候都是所谓“尖刀班”中的精锐。设置营地并进行布放这样的事宜原不用张哥再多说一句废话。
　　一切都安顿好后，除了去警戒的一人外，剩下的四人都坐到了西边的屋子里，其中三人手里都拿着随身携带的能量棒和压缩饼干，只有那精瘦青年用冷水泡了包“酸菜牛肉面”此时吃得正开心。
　　“猴子，你的面哪来的？”说话的人胸前挎着艾美立卡产的M249机枪，是个机枪手。
　　“嘿，我不是把那个流浪汉处理了么？从他那儿顺的。”精瘦青年展颜一笑，看上去极是淳朴。
　　“哦，那等会儿你把汤给我喝一口。”机枪手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斜了斜一旁默不作声的张哥。
　　“好的杨哥。”
　　看精瘦青年一副一点也不担心的乐天样子，被唤作杨哥的机枪手不由得有些羡慕的摇了摇头。
　　与猴子不同，他心里很担心，不过倒不是担心行动出岔子，这样的撤退行动他不是第一次接了。之前随部队秘密参与缅甸那边的军阀火并，他就曾带着十几号当地人在密林中转了一周。虽然这一次跟在屁股后头的是国安局的人，但作为一个特种兵，他还是颇有些瞧不起那些“警察”的。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未知。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参与了什么大案件，毕竟国安局的人就在屁股后头追着。但他们这一伙儿人究竟做了什么他是丝毫不知情。通过他的观察，他发现现在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人似乎每一个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是在特定的接头地点一点点地会合到大部队的，每个人事先都不认识，而且每个人的任务都不同：猴子是去杀流浪汉，现在在外面警戒的狙击手是去杀火车驾驶员，张哥是去开火车，设置陷阱的侦察兵是去指定位置接张哥，而自己则是开车去各个接头地点，带所有人逃离……事件被肢解了，每个人接触到的都只是一小部分。不过除了张哥外，他们剩下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那就是安全护送张哥抵达汉中。这也是张哥成为他们这个小队指挥的原因。但，这就说明这个神秘的张哥知道一切么？
　　唉，不用想了想了也没用，都已经参与了。杨哥又摇了摇头。
　　“百草炼心，泽被苍生。神农现世，度化世人……”杨哥正烦恼着，一旁的侦察兵就着水吃完了一小袋子压缩饼干后跪在了地上，口中开始喃喃地说着什么。
　　看了他的样子，杨哥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跪在了地上。这是他们神农教的规矩，要在每日餐后感谢神农赐予人们草药的恩泽，并祈祷拥有神力的“转世神农”能够赐予人们幸福。他本来是完全不信这些的，但架不住家中父母兄妹以及自己的未婚妻都信了，也只好入了教。等后来他发现这神农教似乎有不法的企图时，他的家人早已经深陷其中并心甘情愿地成为教会控制他的人质，于是他本人也只好任由教会摆布。
　　“猴子，你不祈祷么？”祷告完毕的侦察兵发现精瘦青年吃完了以后仍然在那里坐着，于是有些不满。
　　“嘿！神农心中坐才是最高境界，你不懂。”猴子神秘地笑笑。
　　饭后，几人就地躺下，抓紧时间进行休息。毕竟时间宝贵，除去轮流警戒的一个小时，他们每人只能睡上四个小时。
　　“杨哥，到你了。”
　　过了两个小时，睡得迷迷糊糊的杨哥被猴子晃醒了。
　　他运气不好，是第三班，正好被排到所有人中间，四个小时的觉只能分成两半睡。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特种兵，他倒不会因此而打瞌睡或是走神。利索地拿起枪，他推门走了出来。
　　他们选取的警戒点就是另一座没有塌掉的土房的房顶。那里地势相对高，而且背后就是陡峭的悬崖，减轻了警戒的负担。三两下爬上房顶，架起枪，给瞄准器装上夜视仪，他开始一丝不苟地警戒起来。
　　此时正值仲夏，又是在山里，蝉噪虫鸣声混合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野兽嚎叫声在山间不断地回荡，极是热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的入口，东边的谷口，西边的河湾……他的视线不断在这几处追兵可能出现的地方徘徊。警戒的任务是最无聊的，完全不需要动任何脑子，需要做的只是看。
　　“嗡嗡嗡……啪！”
　　他一挥手将趴在他后脖颈子上饱吸鲜血的蚊子拍死，紧接着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瞥。
　　什么东西摇摇晃晃的？余光中，他似乎看到一根绳子在摇晃……等等！绳子？他猛地回头，只见从悬崖上垂下的一根尼龙绳上，一团黑色的身影正在缓缓降下！
　　国安局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杨哥惊诧莫名。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他们在这里，对方绝对不会直接绕过他们布置的陷阱、躲过他们的警戒，然后直接从他们脑袋顶上用绳子滑下来！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但是没时间思考了！杨哥抓起身边的机枪扣动扳机沿着绳子向上直扫而去……
　　“哒哒哒哒哒！”
　　平静的夜在一瞬间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