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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德昭垂头丧气地打量着眼前的寺庙，杏黄色的墙壁，褐色的琉璃瓦，正午的阳光暴晒在其上，反射出鱼鳞般耀眼的光芒。
沿着黄墙，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各色摊贩，大多穿着麻衫，高声地叫卖着。一个不到刘德昭腰间高的小孩死死盯着扎满糖葫芦的裹草木棒，任他娘亲如何拖拽石头不离开。卖糖葫芦的中年男人尴尬不已地笑着，却是留也不是，赶也不是。
一只浑身脏兮兮的肥猫从小孩脚边慢悠悠爬过，在人的脚踝处蹭着嗅着。偶尔刁起洒落地上的零星吃食，就这一点一滴累计，就够它养的白白胖胖。
脏猫爬到刘德昭脚面上，在刘德昭的丝绸长衫的下摆不断乱蹭着，将那绣着槐花图案的下摆蹭得脏乱一片。刘德昭厌恶地抬起脚，肥猫从脚面上滚了下去。刘德昭正待一脚踢过去，肥猫却已机灵地“喵喵”叫地跑进了寺庙。
寺庙地大门洞开，褐色的大门有两个刘德昭高，门墙镶了三排鼓鼓囊囊的铜钉，不时有人眼馋地抚摸着，刘德昭看到，侍立在门边台阶上的僧人恶狠狠地瞪着抚摸铜钉的男女，想来是吃过大亏的。
刘德昭费力地跨过足有三尺的高高门槛，第一眼便看到了硕大的影壁。影壁上画满了佛陀，最中央的大日如来拈花微笑，脑后一丈方圆的赤色光轮，胸前金光闪闪的万字印，刘德昭肯定，那是货真价实的金箔贴上的。
站在大日如来边微笑的是了尘。他原本在微笑，笑得很是和蔼和煦，但是当他一眼看到刘德昭面目的时候，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而刘德昭却哈哈大笑起来。“你就是了尘？咱们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爷很开心，爷很兴奋，真的。本来爷心丧若死，以为二十三年了，爷最最苦难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没料到，佛陀果然慈悲，花和尚，咱们这几日就好好处处。”
了尘嘴角不停抽搐着，脸笑着，声音却是沙哑的。“施主就是刘府二爷？”
“对。”刘德昭一拍胸脯，笑眯眯地道，“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刘讳仁仪的二子，刘德昭是也！了尘和尚，咱们以后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那个……”了尘咽了咽口水，凑近刘德昭身边，低着声音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不揭穿我，我不难为你，怎么样？”
“瞧和尚说的，我刘德昭最是讲义气了，以后和尚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了。但凡有我一口肉，绝少不了你一碗汤。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情义比金坚！”
“呵呵……”了尘用僧衣擦了擦脸上的油汗，低声道，“刘施主貌似有些词不达意……”
“你看，刚刚还说不为难，现在难为我了吧？”刘德昭愁眉苦脸地道，“小弟上学不好好读书，啥也不懂。就想着和尚能教我呢。”
说着，一巴掌拍了尘肩膀上，云淡风轻地说道：
“大和尚，今晚我要吃肉，回头客的桂花鸭，配上竹叶青。都给爷准备好！”
说完，就施施然往前走去。
了尘眉头皱成了川字，将手中沉香木做的菩提珠子捏得咔咔作响，金色的阳光洒下，了尘如同愤怒的明王。“明王”看了眼大日如来，大日如来依旧和煦地笑着，身边十八菩萨七十二罗汉静静地坐着，听说佛陀讲经，连大鹏鸟都教化成菩萨。
了尘抚摸着大日如来头顶的金色大鹏，久久不语。
刘德昭已经进了大雄宝殿，这里的大日如来又是另一副景象。左手竖直朝上，右手竖直朝下，笔直竖在胸前，结的是施愿印。所有进入大雄宝殿叩拜焚香的香客都能心想事成。
如来不再是和煦的笑容，嘴巴快咧到了耳朵根，他的坐前有一个硕大无朋的铜鼎，足有两丈方圆，一人高。铜鼎里插满了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柱香，香烟袅袅，如来的身影在烟中影影绰绰。
铜鼎前是一排三十六个裹了红布的蒲团，络绎不绝的香客跪倒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各自想要获得的，祈禳着各自想要怯除的。进庙拜佛，刘德昭同样跪倒在蒲团上，将脑袋磕在两尺见方的地砖上，一触便起身。
有肥头大耳的僧人坐在大雄宝殿的门口，招揽着每一位出门的香客求签。刘德昭放下五两雪花银，拿起一根签子，出了大雄宝殿，便顺着宝殿后的甬道往里走。
在一座不大宽阔的门处，一个宝相庄严的和尚静静地坐在门边的大石头上。看见刘德昭持牵过来，便笑着说道：
“施主，既擎签，何不接签？”
刘德昭微微一愣，手中的签子已经被和尚接了去。
只听和尚念道：
“前尘往事成云烟，而今迈步从头越。”
刘德昭有些懵，问道：
“何意？”
和尚笑着说道：
“是个变卦。成了翱翔九天，败则跌入阿鼻地狱。自你拿起这根签子的一刹那，过往的一切便将与你渐渐失去关联，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斩断过往一切因，还看将来。施主，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闭上的双目，不再言语。